從酒器商觚淺談夏商時期酒文化

文／丁 薇

圖一 商城遺址出土的蕉葉紋青銅觚

古人云，“非酒器無以飲酒，飲酒之器大小有度”。中國人歷來講究美食美器，飲酒之時更是講究酒器的精美與適宜，酒器作為酒文化的一部分有著悠久的歷史。

中國有五六千年的酒文化史，在這漫漫的歷史長河中，先民們發(fā)揮了他們的聰明才智，釀造出了無數的美酒品類。有酒則必有酒器，研究酒文化則不能忽視酒器。酒文化是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酒器是酒文化的重要物質載體。通過古代酒器，可以了解中國古老的傳統(tǒng)文化，研究我們華夏民族的悠久歷史。酒器“為器雖小，而在禮實大”。正是因為其作用特殊，古代酒器種類繁多、形態(tài)各異，可謂五彩繽紛。尤其是商代，商人崇尚飲酒，酒在社會中扮演著重要角色，酒器也備受重視，地位崇高。商代鑄造的青銅器聞名遐邇，其中酒器占有相當大的比例，比如爵、斝、觚、角、觚等，商代遺址都有大量出土，酒器的數量之多遠超其他飲食器。

鄭州商城遺址考古發(fā)掘出了大量青銅酒器，有盛酒器、溫酒器、飲酒器等幾類。鄭州博物館就收藏有一件商城遺址出土的蕉葉紋青銅觚（圖一），觚通高25.2厘米，長身細腰，圓口外侈，腰部略鼓，圈足上有4個十字形小孔，整觚以回紋作為底紋。銅觚造型精美，猶如一朵盛開的喇叭花。頸部飾4組蕉葉紋，腰部圖案采用商周時期最為流行的饕餮紋樣，紋飾細膩，富有裝飾意味。給人以凝重神秘的感覺，是身份地位及王權的象征。觚身的饕餮紋雙目圓睜，鼻與身脊相通，眼角長而上延，卷曲似尾，隱隱滲出幾縷華麗莊重的美。

《呂氏春秋·先識》記載：“周鼎鑄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報更也?！摈吟眩妨陷d是縉云氏之子，傳說是古時候一種惡獸，有首無身，性貪婪而好食，令人懼而生威，鐫之器皿以登君王將相之堂。早期此紋飾有戒貪禁欲的意思，后被統(tǒng)治者用其顯示身份及控制民眾思想。這件細腰的器物，造型有一股纖弱的斯文氣質，上口部則帶有一種生動的美感。銅觚流動的線條先由圈足向上收緊，至中部平緩過度，到器口大肆放縱，造型確實頗具美意。

觚，盛酒器，乃禮器的一種。觚字本意為棱角，酒器器身有四面、八面棱者，便以其形命名為觚。這種盛行于商代和西周的飲酒器，常與銅爵成組隨葬。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時，如需溫酒飲用時，需要用爵，不需溫熱而飲用時，則用觚。爵和觚都屬于極為崇高的禮器，不能隨便使用。段玉裁注《說文解字》稱，只有在燕禮和祭祀時，才用觚和爵。

觚也可以作為飲酒的酒具，商代的青銅觚是由陶器的器型發(fā)展而來，始見于新石器時代，夏商較為流行。遠古時期的人們，茹毛飲血，火的使用，使人們結束了這種原始的生活方式，農業(yè)的興起，人們不僅有了賴以生存的糧食，隨時還可以用谷物作釀酒原料釀酒。陶器的出現，人們開始有了炊具；從炊具開始，又分化出了專門的飲酒器具。遠古時期的酒，是未經過濾的酒醪，呈糊狀和半流質，對于這種酒，就不適于飲用，而是食用。食用的酒具應是一般的食具，如碗、缽等大口器皿。遠古時代的酒器制作材料主要是陶器、角器、竹木制品等。早在公元6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文化時期，出現了形狀類似于后世酒器的陶器，如裴李崗文化時期的陶器。最早在龍山文化時期（距今4000多年），古人已制作出黑陶觚（圖二）。在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出土了夏代晚期器型更為規(guī)整的黑陶觚。商代由于釀酒業(yè)的發(fā)達，青銅器制作技術提高，中國的酒器達到前所未有的繁榮。當時的職業(yè)中還出現了“長勺氏”和“尾勺氏”這種專門以制作酒具為生的氏族。商代青銅觚開始大批出現，例如，安陽殷墟婦好墓出土的青銅禮器共200余件，其中銅觚就有53件，約占總數的1/4。早期器型為喇叭侈口，細腰，高身，平底，商代后期有的為環(huán)底，下附足圈（圖三、圖四）。

圖二 夏 晚期 仰韶文 化陶觚

圖三 商早期 青銅觚

圖四 商晚期 青銅觚

商代，酒作為飲料被大量飲用，并成為一種風習盛行。商代上至奴隸主貴族，下至庶民，大都好酒，“崇飲”“群飲”的狂熱場面文獻隨處可見?？鬃拥诰攀缹O孔鮒所撰《孔叢子》記載，孔子其實是一個酒量頗大的人，雖然稱不上海量，亦可飲上百觚。到了殷商后期，統(tǒng)治階層“荒湎于酒”、盡情揮霍。在甲骨文里還保存了商代的大臣因為“酒疾”不能處理國事的記錄。既然稱“疾”，可見這不是一般的醉酒，而是有更嚴重的癥狀。試想如果一個國家的統(tǒng)治階級層很多人都變成了神情恍惚、焦躁暴虐的病人，又怎么能治理國家，做出正確的決策呢?這一點，在商代的最后一個皇帝商紂王的身上表現得十分明顯。商紂王本是一個非常杰出的人物，《史記·殷本紀》說他“資辯捷疾，聞見其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但是自從染上酒癖以后，卻變得昏庸殘酷，舉止反常，成為歷史上最有名的暴君之一。據說此人荒唐之極，為了滿足其窮奢極欲的生活，命人在地下設以酒池，樹懸以肉，讓赤身裸體的奴隸們奔逐其間，爭搶酒肉，以此尋歡作樂?！熬瞥厝饬帧钡墓适掠纱硕鴣?。3000多年前，曾經顯赫近600年的商王朝被周武王所滅。關于商代滅亡的原因，許多先秦的典籍都歸之于飲酒。周公曾經發(fā)布《酒誥》，以商代亡國作為教訓，嚴禁周人飲酒，甚至以死刑相威脅。《酒誥》把殷人的亡國歸咎于酗酒，雖是夸張之辭，但殷人對酒的興趣之濃烈由此可見一斑。好酒的習俗導致酒器類型繁多。每一個貴族的墓葬中，基本上都有青銅制的酒器隨葬。其中包括飲酒用的爵、角、觚、觶，盛酒用的樽、觥、壺、卣……以及溫酒用的斗。其制造之精、數量之大，后世罕見?！兑笾芮嚆~器通論》列出的商周青銅器，共分為食器、酒器、水器和樂器四大部，共50類，其中酒器占24類，可見商人喜好飲酒之甚。酒器按用途分為煮酒器、盛酒器、飲酒器、貯酒器，此外還有禮器。

商周時代青銅觚流行，觚的造型按腰部形狀有粗、細兩種。比較起來，粗腰者更實用。從飲酒的功用觀察，如此造型大概與用途相適合。從形態(tài)學觀察，觚除了符合飲酒的功能外，形態(tài)構造也是十分優(yōu)美的。大敞的上口弧線，令人著迷，與上口的放縱相對應，下口的造型弧線略帶點羞澀，兩者合力形成了器物造型張力分配上的平衡。在當時觚的做工不論是器型，還是紋飾都是十分精美細致的，表現了青銅時代較高的鑄造及裝飾技巧，受到當時君王侯爵的追捧，因而古代最高的統(tǒng)治者對酒觚情有獨鐘，以顯示其權威和地位的顯赫。

商周三代時期（前21世紀—前221年），是古代禮制的成熟期，也是古代禮制最為規(guī)范的時期?！岸Y以酒成”，無酒不成禮，因此，夏商周時期也是酒禮最復雜、酒與政治結合最為緊密的時期。正因為夏商周時期酒禮最受重視，因此，酒器發(fā)展也最為迅速，青銅酒器也就成為夏商周三代青銅文明中的亮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