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淑杰 周磊[曲阜師范大學,山東 日照 276826]
金仁淑(1963—)是韓國當代著名女作家,1983年以短篇小說《喪失的季節(jié)》入選《朝鮮日報》新春文藝,從此登上文壇。迄今為止,她發(fā)表了多部長短篇小說和散文,曾獲韓國李箱文學獎、東仁文學獎、現(xiàn)代文學獎等多項文學獎項。金仁淑旅居中國大連(2002—2004)和北京(2006—2007)期間創(chuàng)作出了以中國為背景的《大海與蝴蝶》《監(jiān)獄的院子》和《走在帝國的后街》等三部優(yōu)秀文學作品。其中《大海與蝴蝶》是她作為一名陪讀媽媽旅居中國大連時期,以自己的生活經歷為基礎創(chuàng)作的一部短篇小說,并于2003年摘得了韓國文壇最有影響力、最權威的純文學獎項第27屆韓國李箱文學獎桂冠,在韓國引起了極大反響。小說采取了第一人稱的敘述方式,講述了一位因婚姻生活失敗而帶著兒子到中國留學的韓國中年女性,在中國認識了一位即將嫁入韓國的朝鮮族姑娘而經歷的一系列故事,涉及國家、民族、社會、婚姻、家庭等各種復雜關系,并深刻地探討了現(xiàn)代人的孤獨、痛苦、生存感喪失及生存的價值等社會問題。金仁淑作為韓國主流女作家,在當代韓國文壇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小說《大海與蝴蝶》是以21世紀初的當代中國為背景展開的,描寫了大量有關中國的內容。本文通過對其解讀和分析,可以深入地了解韓國人如何認知當代中國、中國社會及中國人。金仁淑是韓國很有影響力的作家,因此這部作品對中國的描述,會直接或間接影響到韓國讀者對當代中國的印象,從而對未來中韓兩國人民的相互理解與交往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法國形象學家巴柔指出:“所有形象都源于一種自我意識,它是對一個與他者相比的我,一個與彼處相比的此在的意識。事實上,形象是對一種文化現(xiàn)實的描述,通過這一描述,制作了它的個人或群體揭示出和說明了他們置身于其間的文化的和意識形態(tài)的空間?!币簿褪钦f,他者形象的塑造源于形象塑造者對自我身份的建構。從與他者的對比中發(fā)現(xiàn)自我,并認同自我身份,反映了形象塑造者所代表的社會或群體對他者的一種集體想象。金仁淑通過《大海與蝴蝶》所塑造的中國形象,不僅揭示了其對中國的認知和看法,而且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自身所處的韓國社會和文化的狀況。
中韓兩國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對立和隔閡,使得“我”(女主人公)初到中國時,強烈地感受到異域文化所帶來的陌生感和疏離感。首先,在小說的開頭部分,“陌生”一詞重復出現(xiàn)了十次之多,例如“陌生的異國語言”“陌生的國家”“陌生城市的賓館”“陌生的食物”“陌生的味道”“陌生的所有一切”“陌生的東西”等。這些詞匯的頻繁使用,如實地描述了一個外國人初到異國他鄉(xiāng)的真實感受,令讀者有身處異域之感。其次,對中國人文化和生活習慣的描寫也帶有強烈的異域色彩,使讀者更能直觀地感受異國風情,比如紅磚房密布的村莊、倒貼著中國式福字的窗戶、掛著中國結的墻等。因此,如果單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與其他的國家沒有什么區(qū)別,只不過是語言、習慣、飲食、文化等不同于“自我”的他者而已。
但是,小說中“我”對于中國的認知,顯然并沒有僅僅停留在“陌生和疏離”上,與陌生感相伴而來的是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甚至是一種親切感?!拔摇币驗橄幼庾〉姆孔永餂]有一點生機,從花店買回來一盆在韓國從來沒有見過的“金枝玉葉”花,注視著花葉,莫名地產生了一種“從陌生中而來的熟悉感”。隨后,在“我”跟隨即將嫁往韓國的朝鮮族姑娘李彩琴走進一家麥當勞時,這種熟悉感再次被觸發(fā)?!俺苏Z言不同,和韓國沒有什么區(qū)別的麥當勞……熟悉的漢堡味道和炸薯條的味道驅散了在中國的大街上聞到的陌生食物的味道。”
而當“我”去彩琴的父親所生活的朝鮮族村子里做客時,這種熟悉感則升級為“親切”?!爱敻杏X到溫暖的火炕那一瞬間,啊,我們是同一血脈的想法便涌上心頭?!睆哪吧摹敖鹬τ袢~”花到熟悉的西式快餐,再到十分親切的朝鮮火炕,金仁淑筆下敏感而細膩的女主人公對中國這個“他者”的感情,很自然地由陌生疏離過渡為熟悉親切,一步步升級。作者將纖細的心理描寫和高超的小說技巧高度融合,其獨具匠心的安排也由此窺見一斑。
小說中女主人公對于親朋們的“為什么一定要去中國”的疑問,高調地回答:“21世紀是中國的時代,想把孩子培養(yǎng)成世界人。”其實,她是為了逃離因失去進取心而日益無法溝通的丈夫,擺脫窒息的家庭生活??墒?,當丈夫也提出同樣的疑問時,她不由得想起了他們那青春洋溢的大學時期?!拔覀冎挥袘{借暗號才能進入密室學習中國革命史,那時,對我們來說,中國既是一個極端的國家,也是一個被禁止的理想?!边@句話是冷戰(zhàn)時期韓國知識青年對中國認識的真實寫照,是當時韓國社會生活的反映。
“我看他者,但他者的形象也傳遞了我自己的某個形象”,一國文學中的異國形象在言說“他者”的同時,也在言說著“自我”。這里作家對“他者”——中國進行描述的同時,也反映了“自我”存在的社會現(xiàn)實,在本質上是當時韓國自我形象的映照,揭示并表明了作者自身所處的文化、社會、意識形態(tài)空間。
20世紀80年代,作家金仁淑正在韓國延世大學新聞廣播系學習,作為民眾文化聯(lián)合下的組織成員,她曾經親自參加過社會運動,對社會運動有著深刻的體會。因此,小說中這段關于20世紀80年代中國的書寫,可以說是如實地反映了當時以金仁淑為代表的韓國知識青年渴求了解中國的迫切心理。
韓國學者許世玉指出,“20世紀80年代,韓國年輕人開始擺脫對中國的偏見或教條,出現(xiàn)了通過文學作品來了解中國的一種傾向”。這一時期,在國內民眾文學的推動下,韓國知識青年對作為紅色革命象征的中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掀起了一股閱讀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品的熱潮。韓國大學生秘密結社學習中國革命史的場景正是發(fā)生在這種背景下。究其原因,“中國現(xiàn)代小說所反映出的,與我們感情基調相似、有著儒教傳統(tǒng)的社會通過革命,走向社會主義道路的形象,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示”。事實上,在這一時期,不僅小說中所提到的有關中國革命史的書籍,而且包括《毛澤東詩詞》《青春之歌》《林海雪原》《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等反映中國人民革命斗爭精神的紅色文學作品也被譯介到韓國,可以作為這一現(xiàn)象的有力佐證??傊捎谑芾鋺?zhàn)意識形態(tài)的支配,此時的中國既是韓國官方禁忌的對象,又是民眾個體渴求了解的對象。
隨著冷戰(zhàn)結束,中韓建交,兩國進入友好發(fā)展的新時期。對于韓國人來說,改革開放后的中國不再是“極端的國家”和“被禁止的理想”,而是一個與韓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密切交往和合作的國家,越來越多的韓國人來到中國學習和工作。特別是進入21世紀后,中國經濟的迅猛發(fā)展令世人矚目。與留學歐美費用高昂相比,留學中國相對物美價廉,受到了韓國中產階級家庭的青睞,因此,韓國掀起了一股中小學生來華早期留學的熱潮?,F(xiàn)實生活中,作家金仁淑2002年陪著身為中學生的女兒來到中國大連學習。盡管小說中女主人公的朋友們背后都說“去美國或加拿大留學費用太高,所以才去中國的嘛”,但不可否認的是,冷戰(zhàn)時期曾被韓國視為“極端和禁忌”的中國,早已悄然完成華麗的轉型,變成了韓國中產階層心目中“培養(yǎng)世界人”的開放國家,也成為許多韓國青少年們追逐夢想的舞臺。
小說通過對中國朝鮮族村莊與城市的刻畫,展現(xiàn)出一個從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轉型的中國形象。進入21世紀,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的加快,來華旅游、學習或工作的韓國人越來越多,一些城市出現(xiàn)了韓人街或韓人社區(qū),而韓國商店和韓式餐館也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在中國的大街小巷。韓人街的出現(xiàn),充分體現(xiàn)了我們對外來文化的包容性,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中國城市的現(xiàn)代化生活對外國人具有強烈的吸引力。小說中,為外國人提供各種服務的相關機構極高的辦事效率令女主人公印象十分深刻:“就像韓國留學機構為我打聽孩子的中國學校時所承諾的一樣,也如在這里見到的向導所承諾的,房子在四天內就找到了,孩子在兩天后就入學了……又過了兩天,孩子就住進了學校宿舍?!庇捎陧n國人標榜自己做事效率高,崇尚所謂的“快”文化,中韓建交初期,韓國媒體曾經大肆宣揚中國人的“慢”文化,將其視為中國文化的特征,導致韓國人形成了一種刻板的“中國人做事效率低”的負面印象。但小說中所描述的21世紀中國,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城市高度的開放性、現(xiàn)代化和國際化,生活節(jié)奏大大加快,原來的慢文化已經得到了很大改觀。當走進與韓國幾乎沒有差別的麥當勞后,女主人公禁不住發(fā)出了“方便、快捷、包裝的幻想……麥當勞也存在于中國的大街上”的感嘆,認識到了中國已經加入全球經濟一體化中的事實。
但朝鮮族姑娘李彩琴和她的父親所生活的1500戶朝鮮族聚居的村莊,則被描繪成一個在現(xiàn)代化浪潮沖擊下落后而平和的鄉(xiāng)村。當“我”坐著公共汽車,去位于城郊的朝鮮族村莊的時候,“從市中心到城市郊區(qū),開發(fā)的景致以十年為單位逐漸落后。公共汽車每經過一站,中間就仿佛隔了十年的歲月。高聳的大廈和寬闊的公路消失了,然后開始看見一些陳舊的房屋,這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與韓人街不同的朝鮮族村的牌子”。公共汽車一站的距離大致介于500至1500米之間,短短千米左右的距離,卻給人相隔十年的感覺,城鄉(xiāng)基礎設施的巨大差距頓時令人產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從市中心到城郊,從喧囂到平靜,從繁華到落后,從高樓大廈到陳舊房屋,金仁淑敏銳地捕捉到了城市化進程所造成的城鄉(xiāng)差異。“村莊里浸染了紅色的金黃色田野讓人為之傾倒,田野無邊無際。大概秋收時節(jié)就要到了,每隔一巴掌遠的地方就堆放了一堆稻谷……農夫的身后,稻草像童話中的風景,整齊地堆積著?!毙≌f中對朝鮮族村莊里金黃色田野和童話般稻草的描寫,則呈現(xiàn)出了一派中國秋收時節(jié)溫馨而祥和的鄉(xiāng)村氣象,流露出一絲絲溫情,很容易令人產生情感上的共鳴。
《大海與蝴蝶》是以21世紀的中國為背景的,文中自然出現(xiàn)了許多中國人。由于語言文化的同源性,韓國人初到中國,接觸最多的便是朝鮮族,在小說中登場的主要有朝鮮族姑娘李彩琴及她的父母、朝鮮族漢語家庭教師等。從作者對于這些人物的描寫,我們可以深刻地感知韓國人對中國人,特別是中國朝鮮族的看法。
首先,以李彩琴和家庭教師為代表的中國朝鮮族年輕女性,都以去韓國為夢想,甚至為了達到目的,選擇與韓國大齡男性結婚這條捷徑。至于她們夢想去韓國的原因,作者借女家庭教師之口,一針見血地道出了答案:“想去韓國的人只相信錢,我不知道我父親和祖父他們怎么想,但他們已經老了,年輕人相信的是錢?!边@段精辟犀利的話,是作家金仁淑對現(xiàn)代社會拜金主義傾向的尖銳批判。對經濟利益的過分追逐,不僅改變了個人的價值觀,甚至對傳統(tǒng)家庭婚姻觀都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小說中二十五歲的朝鮮族姑娘李彩琴在非法滯留韓國的母親的安排下,與一個四十多歲的韓國蔬菜供貨員僅見了兩次面,就倉促辦理了結婚登記手續(xù),其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之所以這樣草率地安排女兒的婚事,是因為李母有著“只要女兒一取得韓國國籍,就立刻離婚的打算”。因此,這種“閃電式”的跨國婚姻從一開始就不是建立在牢固的感情基礎之上,而是具有極強的目的性和功利性,為以后的婚姻生活埋下極大的隱患。
以這種跨國婚姻方式去往韓國的朝鮮族女性,進入韓國社會之后又會如何呢?對此,小說中也略有涉及?!耙赃@種方式嫁到韓國的朝鮮族女人們,會在某一天拋下自己親生的孩子,只帶一張居民身份證逃跑,成為嚴重的社會問題。有一段時間里,這種事經??梢栽趫蠹埢螂娨曅侣勚锌吹??!闭墙Y婚目的的不純粹,導致了這種家庭悲劇的發(fā)生,給韓國社會帶來很大的不穩(wěn)定因素,使韓國社會對朝鮮族女性的印象大打折扣,嫁到韓國的朝鮮族女性也因此備受非議和指責。
作家金仁淑傾向于對其筆下的女性人物充滿人文主義關懷和人道主義同情,因此,在小說中談到個別朝鮮族女性拋夫棄子離家出走的現(xiàn)象時,她并沒有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妄加評議,而是從關懷女性的視角出發(fā),對其產生的深層次社會原因進行了剖析,給我們指出了在韓朝鮮族女性離家出走事件背后不為人關注的一些因素:“一個朝鮮族女人在決定離開、半夜逃走之前,他們夫妻之間發(fā)生過什么……男人毒打過女人幾次……女人因為朝鮮族身份受到過怎樣的侮辱……女人無法忍受的是侮辱,是憤怒,還是思念?……消失的不僅僅是女人的身份證,還有事情的原委。”金仁淑借女主人公的寥寥數(shù)語,深刻分析了以跨國婚姻方式進入韓國社會的中國朝鮮族女性,由于兩國社會文化的差異,在韓國可能遭受著來自家庭和社會的歧視所導致的雙重痛苦,明確表達了自己對女性的關懷和人道主義同情的立場。這段內容也暗含了作者對即將入韓的李彩琴命運的深深擔憂。正如“對于她那不嫻熟的韓語發(fā)音,我并不想特意糾正,畢竟她以后要面對的不僅僅是語言問題,還有很多比語言更深層的東西”所揭示的那樣,除了語言溝通障礙外,嫁入韓國的中國朝鮮族女性在生活文化習俗、價值觀等許多方面將會經歷各種沖突和矛盾。
其次,以李彩琴的母親為代表的朝鮮族中年女性,以訪問就業(yè)簽證實現(xiàn)去韓國的夢想,后來卻成為非法滯留者,只能暗地從事低報酬、重強度的社會底層工作。小說中,在女主人公母親經營的飯店里打黑工的李母,六年前以給兒子掙大學學費為由,來韓國打工,即使在遭遇因交通事故導致丈夫失去一條腿和兒子死亡的重大家庭變故時,都沒有回國。她似乎是一位“極其狠毒”的中年女性,為了讓女兒獲得韓國國籍,甚至不惜犧牲女兒的婚姻幸福。對此,作者通過女主人公的母親對李母進行了質疑和批判:“韓國有什么好的,至于讓她把女兒賣到這里來?”李母這種無視親情、急功近利的做法,究其原因還是過度追求物質利益的緣故。金仁淑通過對李母負面形象的刻畫,犀利地批判了現(xiàn)代人對物欲的偏執(zhí)追求,已經對個人的價值觀及傳統(tǒng)的家庭婚戀觀造成嚴重的沖擊,人性被扭曲,親情在金錢和物質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再次,以李彩琴的父親為代表留守國內的朝鮮族中年男性,是在經歷妻離子亡等變故后,家庭分崩離析的一位悲劇性人物。李父可謂命運坎坷,幼年時期由于目睹了死刑犯被槍決的場面,心理受到巨大沖擊,導致左眼失明,而且這種痛苦的記憶伴隨其終生。本來幸福美滿的四口之家,隨著妻子滯留韓國,兒子遭遇交通事故身亡,自己失去一條腿,最后連唯一的女兒也要嫁去韓國,而徹底瓦解。借用李母的話,李父“以一個死人的魂魄活著”,過著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可以說,李父作為丈夫、父親及一家之長的存在感幾乎完全喪失,是一個以別人的靈魂活著的、為生活重壓之下極度孤獨和疲憊的中年男性的縮影。
當然,小說中除了朝鮮族,也出現(xiàn)了一些非朝鮮族的中國人,如精明的花店老板和神秘的文身店老板。初到中國的“我”去小區(qū)花店里買花時,一直在“我”身旁悄悄注視著“我”的花店主人,與“我”對視的同時,拍著手大聲喊道:“十塊錢!”寥寥幾筆,一個精明、市儈的小商販形象便生動而鮮活地躍然紙上,這種小商販形象跨越了國界,弱化了異域文化所帶來的陌生感和隔閡,令人產生了親近感。女主人公來到中國后,經常會碰到與丈夫身形相仿的男人,她總是下意識地去追尋。有一次,她無意中闖入一家文身店,“文身店老板是一位穿著中國傳統(tǒng)服裝的老人,坐在一張紅色的圓桌后面……老人背后的墻上掛著各種文身用的畫,有龍和老虎,還有像紅色符咒的蝴蝶”。小說對于文身店老板的穿著及文身店內部的描述充滿了神秘色彩,具有濃厚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氛圍,傳遞了作者對異質文化別樣的感受。
總的來說,比起對中國朝鮮族的細膩描寫,金仁淑對非朝鮮族的中國人的刻畫比較膚淺與單薄。文學是社會生活的反映,由于作者初到中國,受到生活環(huán)境和語言障礙等各種因素的制約,主要接觸的是中國的朝鮮族人,與非朝鮮族的中國人接觸不多,因此在塑造中國人形象方面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主要集中于朝鮮族人物的刻畫,沒能塑造出中國人完整、系統(tǒng)、直觀的整體形象。
以21世紀初的當代中國為背景,金仁淑在《大海與蝴蝶》這部短篇小說中塑造了大量的中國及中國人形象,通過這些形象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對中國及中國人的認識和看法。由上所述,她所描繪的中國形象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對中國社會生活的了解而一步步深入的。最初,她感知中國是一個陌生與熟悉的“他者”;隨著在中國生活的深入,她切身體會到中國已經從一個“禁忌的極端國家”轉變?yōu)椤芭囵B(yǎng)世界人”的開放國家;最后,她還敏銳地認識到,全球經濟一體化浪潮中的中國,從傳統(tǒng)社會轉型為現(xiàn)代社會所帶來的城鄉(xiāng)巨大差距的深層次問題。在塑造中國人形象方面,雖然由于客觀條件的制約,她沒能塑造出中國人完整、系統(tǒng)、直觀的整體形象,但是小說還是很成功地刻畫了中韓兩國民間交流頻繁的背景下,以朝鮮族為代表的中國人形象,深刻揭示了過度的物質、欲望追求對現(xiàn)代人人性的扭曲和傳統(tǒng)家庭生活的沖擊。
①③孟華:《比較文學形象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21頁,第123頁。
⑦據韓國教育開發(fā)院“2002-2003學年初中高留學生出國現(xiàn)況”資料的統(tǒng)計,2002年和2003年韓國早期留學者(小學生、初中生、高中生)分別為10132和10498人,其中來華的人數(shù)僅次于美國和東南亞,位居第三,并呈現(xiàn)逐年上升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