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的意大利人

□廖子微

中世紀風格的街道，墻面斑駁的老教堂，三三兩兩坐在教堂臺階前聊天的閑人，這是意大利艷陽下懶懶散散的樣子。

空氣中飄著若有似無的咖啡香，耳邊傳來輕快的民間小調(diào)，櫥窗里擺放著剛剛烘焙好的點心甜品，這是意大利讓人身心都滿足的樣子。

街角立著因風吹日曬而輪廓泛黑的雕塑，拱廊中有色彩斑斕的玻璃花窗，博物館里的畫作讓人應接不暇，這是意大利浸潤文化藝術洗禮的樣子。

不同于阿爾卑斯山另一邊法蘭西鄰居的精致優(yōu)雅，意大利人的文藝更顯質(zhì)樸本真，源于內(nèi)心最直接的沖動。

這些小心思體現(xiàn)在不經(jīng)意露出的小配飾上，體現(xiàn)在窗臺色彩奪目的三角梅上，也體現(xiàn)在俏皮的指示牌中。

夢回古羅馬

傳說中，背對許愿池扔下硬幣就能再次回到羅馬，而我已不記得多少次造訪這座城市。

我喜歡這里的歷史感。和在博物館里隔著玻璃遙望不同，在羅馬，你能身臨其境地走進歷史、觸摸歷史。我說的觸摸是和古跡親密接觸。且不說街頭就能尋到的眾多著名雕塑，有些殘垣斷壁就散落在公園草叢中，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靠著它打個盹，來一個夢回古羅馬。

羅馬親民的一面不只是對人類，這種包容博愛也延伸到流浪貓身上。公元前44年，愷撒大帝在古羅馬的銀塔廣場遇刺，如今廣場搖身一變，成了流浪貓的樂園。流浪貓保護協(xié)會駐扎于此，為貓們做驅(qū)蟲、絕育、提供吃食，讓這些小可愛在永恒之城有一隅棲息之地。慢慢地，200多只貓匯聚起來，成為羅馬的一大風景；游客們也會帶上貓糧，專程來邂逅小貓咪。

這只是羅馬與貓和諧相處的一個縮影。貓咪可以出現(xiàn)在許愿池旁的欄桿上，也能臥在斗獸場的石柱旁，或是在臺伯河的堤岸上散步。它們也吸引了一批攝影師，在街邊的書攤上就能買到以貓和羅馬古跡為主題的畫冊、日歷。

在夏日街頭，如果看到一家店門口排著隊，不出意外就是Gelato（意式冰淇淋）店。說到Gelato，這種低脂的冰品看起來和平常的冰淇淋差不多，但這可是意大利人引以為傲的甜品，他們會一本正經(jīng)地糾正把它說成icecream的人，并有意無意地透出對普通冰淇淋的不屑。

意大利人對Gelato的喜愛，也表現(xiàn)在豐富的口味上。人不多的時候，店員會用小勺子讓你把冷柜里的口味嘗個遍，再選出你最喜歡的。從常規(guī)的應季水果到醇香的巧克力堅果，還有天馬行空的泡泡糖，甚至獵奇的肉桂和生姜——每次嘗試沒有吃過的口味，都像一場小小的冒險。

別以為甜食是女生的專利，意大利男人吃Gelato的架勢一點也不輸女生，不管是西裝墨鏡的酷大叔，還是拄著拐杖、頭發(fā)花白的爺爺，都抵擋不住Gelato的誘惑。

不夸張地說，如果能買到店家第一個Gelato，他們可能會像小孩子一樣拿出來炫耀，并且開心一整天。

“綠色心臟”

從羅馬乘火車北上，花一個小時可以到達翁布里亞大區(qū)。作為意大利為數(shù)不多的“內(nèi)陸大區(qū)”，翁布里亞沒有海岸線，卻擁有成片的綠色海洋。由于植被覆蓋率高，它被稱作意大利的“綠色心臟”。

首府佩魯賈具有中世紀古典韻味，還兼具現(xiàn)代的活力。在佩魯賈，既能看到喬托的真跡，又能在歐洲最大的爵士音樂節(jié)上狂歡。而佩魯賈巧克力節(jié)能滿足你對巧克力的一切想象，如果看到一幅用巧克力做成的意大利地圖，也不要太過驚訝。

除了巧克力，翁布里亞人還擅長用鮮花做文章。在小城斯佩洛，每年6月，人們會用各色花瓣在街道上鋪成圖畫，來慶祝耶穌圣體奇跡?？偯娣e超過1000平方米的“畫作”，蔚為壯觀。更妙的是，這些圖案并不只讓人遠遠觀賞，節(jié)日當天，巡游的人們將走過“花毯”與來賓互動。

在這座中世紀的小鎮(zhèn)里游蕩，感覺時間都慢了下來。分布在小街兩旁的商店，不論是招牌還是門頭，都能看出店主的用心。賣葡萄酒的會在門口掛上幾條葡萄藤，這是沿襲了古時候的傳統(tǒng)；出售翁布里亞山區(qū)野味特產(chǎn)的鋪子，則直接將野豬頭定在了門旁；一個旅游紀念品小店的門口，店主在木頭牌匾上寫了一句頗有哲理的話：“旅行的目的不在于與目的地相遇，而在于開拓新的眼界?！?/p>

暖心的意大利男人

意大利男人給人留下的普遍印象，大多是甜嘴、花心的Playboy（花花公子）。

他們嘴甜，最直接的表現(xiàn)是對姑娘的稱呼?！靶」鳌薄靶殞殹薄靶〔稽c”，或許他們腦袋里自動設定了不夸女生就不能跟女生說話的程序，總之，每個姑娘都是他們見過的最美的姑娘!

意大利人的熱心腸是出了名的。旅途過程中，如果向意大利男人問路，他們大概率會繞過幾條街，越過幾座橋，親自把你送到目的地。

還記得第一次去威尼斯的時候，恰逢萬圣節(jié)假期和威尼斯雙年展，島上遍布充滿設計感的招貼畫和裝置藝術。雖然水道和小巷縱橫交錯，但每走幾步就能看見指向圣馬可廣場的箭頭，有的是市政路牌，更多的則是居民們在墻上留下的涂鴉。

盡管腳步不會迷路，但心卻會不由自主地隨威尼斯的節(jié)奏四處飄蕩。由于沉迷威尼斯的美貌，我和同伴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下錯了車站。

幸運的是，我們在公交站遇到了兩位熱心的當?shù)厝?，他們樂意送我們?nèi)ヱv地。簡單寒暄后，司機大叔得知我們第二天還會在威尼斯逗留，便邀請我們?nèi)ニ谥鲘u上開的餐廳吃晚餐。

第二天，我們自然欣然前往。這家店坐落在威尼斯主島的小巷中，餐廳外墻被厚厚的爬山虎覆蓋。在深藍色天空的掩映下，橙黃色的店招燈格外溫暖。

店主引我們到餐廳后院，這里搭著藤架，桌上點著小油燈，沙發(fā)椅上擱著毛毯靠枕，從熱鬧的街區(qū)隔出了一塊幽靜空間。

我們把選擇菜品的權利完全交給了店主，于是在端上開胃酒和面包之后，他就帶著胸有成竹的表情去準備食材了。

不一會兒，這位光頭店主端著一個烤盤走了出來。他介紹說，他用今早剛從亞得里亞海釣上來的海魚，為我們制作了威尼斯傳統(tǒng)的烤魚。

點燃了用錫紙做成的、天鵝形狀的酒精燈，他拿過叉子和勺子，開始了他的表演。首先，他將烤盤中的檸檬片、紫甘藍、生菜、櫻桃、番茄平均分到兩個白瓷盤中，層層疊疊地鋪好。叉子和勺子靈活地上下翻飛，各種色彩仿佛構成了一幅油畫。魚皮被揭了下來，露出多汁的魚肉。

在店主嫻熟的手法之下，海魚的主魚骨也被剔除，正反兩塊完整的魚肉被分別放到盤中，白生生的魚肉和下層多彩的蔬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最后澆上一層薄薄的醬汁，算是為演出畫上句點。而此時，天鵝燈剛好熄滅。

藝術人生

意大利人也不乏從生活中尋找藝術的能力。

我曾經(jīng)拜訪過一家位于意大利南部坎帕尼亞大區(qū)的酒莊，還記得那天天公不作美，本應陽光普照的意大利南部，呈現(xiàn)出一副山雨云霧的嬌羞樣子。

車子在盤山公路七轉八繞，總算到了位于山腰的酒莊。莊主爺爺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依舊樂呵呵地接待了我們。乍一看，他的酒莊沒有特別之處，但走下長長的臺階，來到地下，才發(fā)現(xiàn)豁然開朗，別有洞天。

除了正經(jīng)的釀酒、儲酒功能之外，那里更像一個葡萄酒藝術館，而這一切都出自這位年過七旬的老者之手。

在走廊里，你可以看到用葡萄藤枯根做成的雕塑。在莊主爺爺?shù)南胂罄?，這些盤根交錯的根須可以是漂亮的女人、丑陋的女人，而受災生病的葡萄藤就好比受難的耶穌。

走廊兩側懸掛著用葡萄酒完成的畫作，不同年份的葡萄酒在紙上呈現(xiàn)濃淡深淺不一的顏色。用酒液作畫，可以直觀感受到時間的色彩。

酒窖中，散擺著用廢舊酒桶做成的桌椅，就連屋頂上的燈具也是爺爺用酒桶的鐵箍做成的。走到一個由大酒桶改造的搖籃旁，爺爺說，酒桶就像葡萄酒的搖籃一樣，酒桶里的酒是小嬰兒，裝到玻璃瓶后是會走路的小孩，它們還得經(jīng)過時間的沉淀才能真正成熟。

站在縈繞著酒香的藏酒室，看著一件件和葡萄酒有關的藝術品，我感受到了意大利人根植于土地的鄉(xiāng)土情懷。對土地的熱愛反哺于他們的生活，最終釀成一杯濃郁的美酒。

回國后再回想起意大利，除去令人贊嘆的自然風光，腦海里總會閃現(xiàn)出一群可愛的意大利人。他們有的守舊、傳統(tǒng)，拒絕外來新鮮事物的侵襲，喜歡標榜自己家的才是最好的；有的自由隨性，可以肆意遲到幾小時，也可以不聲不響地突然出現(xiàn)在你家樓下。

他們骨子里都浸潤著意大利式的浪漫和情懷，崇尚著一些無所事事的美好，不疾不徐地過著屬于自己的美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