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煙夕嵐待月夜

明代人袁宏道在《晚游六橋待月記》里寫道，“西湖最盛，為春之月。一日之盛，為朝煙，為夕嵐……”袁宏道獨(dú)特的審美觀照，把西湖美在春月、在朝煙、在夕嵐，尤以月夜為最。文中無“待”卻題稱“待月”，以實(shí)寫虛，勾起讀者期待的興趣，袁氏真會吊人胃口。

此景之游，今春最妙。“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xì)如愁”。惱人的雨，卻帶來賞春的奇景，就在這雨末與初晴的夾縫里，稍縱即逝。不過不急，正好小花探春，梅花櫻花桃花玉蘭競相鬧春，杏花惜春了，百花次第盛放，西湖的花期更長了。朝煙夕嵐也正是這個(gè)季節(jié)容易產(chǎn)生。

第一束晨光剛剛掃過湖面，西子姑娘正待梳妝，隱約的輕似夢的晨霧籠在她的發(fā)髻，薄如蟬翼。細(xì)如新絲一樣的山靄從湖心島慢慢勻開來，散到四圍的湖堤，滿是活力的負(fù)氧離子被晨練的人使勁貪婪地吮吸，一張張比實(shí)際年齡年輕十幾歲的臉此時(shí)紅潤鮮活富有朝氣。哪個(gè)園里的小鳥試探著吐出第一縷馨香，隨后就有婉轉(zhuǎn)的清唱此起彼伏。蟲兒不甘寂寞，拱動出土的希望，窸窸窣窣的聲音勻在這晨幕里，真切地摩挲我的耳鼓。早起的野鴨撥動湖水的旋律，鵝也不示弱，嘹亮的管弦，大自然最美的天籟，就在云霓明滅的光影和路燈倒影的映襯下奏出動人心弦的晨曲……

正在欣賞“夾岸桃花蘸水開，小舟撐出柳陰來”的美景，卻見日已偏西，游人的潮水開始回流……

夕陽的紅暈氤氳在西子多情的臉上，接待過如潮涌的游客，蘇堤舒一舒疲憊的腰身，白堤也眩暈起輕柔的夢，幽淡的山嵐，懶散的暮靄慢吞吞地踱過來，要和西子悄悄秘密地私語。倦鳥悠悠歸巢，懶蟲沉沉入窩，南屏晚鐘的韻律在霓彩飛揚(yáng)的初韻里彌散開來，溫潤著游人匆匆歸旅的腳步，西子的身邊漸晚漸靜。

我邀朋友說，這個(gè)時(shí)候來平湖秋月待月是最美的景致。朋友告訴我，累了一天，哪還有個(gè)閑情逸致？我留同行的年輕人—起待月，他們心焦，耐不住，就回家了。

曠寞的西湖就剩我一個(gè)待月癡人。

袁氏最后寫道，“然杭人游湖，止午、未、申三時(shí)。其湖光染翠之工，山嵐設(shè)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極其濃媚。月景尤不可言，花態(tài)柳情，山容水意，別是一種趣味。此樂留與山僧游客受用，安可為俗士道哉？”本地人早起匆匆上班，無心賞朝煙，晚歸匆匆回家，無暇觀夕嵐;外地游人皆作白日的過客，月下難得的景致更是無人知道了！如此，朝煙夕嵐待月之奇景妙趣唯我獨(dú)得了！

在皓月當(dāng)空的湖邊，我坐在寂寥的椅子上，看月籠堤岸，湖染夜光，花沉重夢，冷香襲人，柳睡魅態(tài)，其姿可人，水厚霧薄，幻象環(huán)生。想了許久，人的一生漫長，旅途必然有許多奇景異趣，要時(shí)刻珍惜，莫把生命里美好的時(shí)刻錯過。醉心的把握、美麗的邂逅，往往或因疏忽或因無知或因耐不住擦肩而過了，給精彩的回憶留下許多遺憾和后悔的敗筆。

（作者若水如詩，選自《意林12+》，有改動）

賞析

這是一篇融寫景、敘述、說理為一體的美文。文章開頭引袁宏道游記的文字，指出春日的朝煙、夕嵐、月景為西湖最美之景，由此引發(fā)審美期待，為下文寫“我”的游湖作鋪墊。作者詳寫朝煙夕嵐，略寫賞月，以詳襯略，意在表現(xiàn)常人“或因疏忽或因無知或因耐不住擦肩而過了”迷離朦朧的月景。無心待月的眾人和“待月癡人”的“我”形成對比，突出了“我”在朝煙夕嵐待月之中賞得奇景妙趣，從中獲得了審美愉悅。最后點(diǎn)明文章主旨，要珍惜生命里的美好、莫讓美麗的邂逅留下遺憾，這是“我”從西湖待月中獲得的獨(dú)特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