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書院 ：此日今還在，當年道果南

榮駿炎

東林書院創(chuàng)建于北宋政和元年（1111年），創(chuàng)設時間雖比一些書院要稍晚一些，但它也是創(chuàng)設于北宋末年的一所知名古代書院。它的創(chuàng)辦人是著名理學家楊時，東林書院是楊時長期傳播理學、捍衛(wèi)師說、肇建閩學的主要場所，也是當時國內(nèi)一處重要的學術(shù)文化活動中心。

東林書院的創(chuàng)建與興衰

楊時（1053—1135），字中立，號龜山，宋南劍州將樂（今福建南平市將樂）人。因他世居將樂縣城北郊龜山之下，故稱其為龜山先生。其學脈傳播關(guān)系是：一傳為福建羅從彥，再傳為李侗，三傳為理學集大成者朱熹。楊時與上述三位理學大儒被稱為“延平四賢”。楊時是上承二程洛學，下開福建閩學的著名理學家。也是“道南”系理學傳播大師和重要關(guān)鍵人物，被尊為“程氏正宗”“洛閩中樞”。

楊時學成南歸，因與當時常州知名學者鄒浩及長期生活在無錫的宋代著名宰相李綱為摯友。加上當時常州府一帶，理學人才濟濟，學術(shù)思想比較活躍，不乏理學名家。有的為程門高足，有的為楊時弟子。有的還設館講授，傳承二程之學。因此楊時首先來到常州、無錫地區(qū)進行講學，并于“錫邑城東隅弓河之上”創(chuàng)辦了東林書院。

楊時一直非常喜愛江西廬山東林寺等風景名勝，曾撰有《東林道上閑步》一詩，曰：“寂寞蓮塘七百秋，溪云庭月兩悠悠。我來欲問林間道，萬疊松聲自唱酬?！?清初無錫地方學者錢肅潤認為，楊時撰作此詩，“斯言也，有道存矣。及歸而講道錫邑，其地即以‘東林’名?！边@就是東林書院名稱來歷的一種說法。

東林書院是楊時一生中寓居講學時間最長的地方。而無錫“為八閩之門戶，則濂洛之學所以昌明博碩于吳越數(shù)千里之地者，實是楊文靖（時）龜山先生載道南還之日始矣”?！跋壬月?lián)屬南北之際，而誕啟文明之統(tǒng)者，其功實首被之吾邑，學者安可忘哉！”無錫的學人為了緬懷這位知名理學家，在他去世后，就在他講學故地東林書院原址修建了楊時祠堂——道南祠，用以祭祀東林書院創(chuàng)辦人楊時。但由于后來東林書院舊址逐漸荒蕪，道南祠也隨之年久失修，致使祭祀也不常舉辦了。

宋元鼎革之際，社會動蕩，戰(zhàn)事頻繁，東林書院僅存遺址，其余建筑均不復存在。元元貞年間，虞薦發(fā)接受士人之請，主動肩負起振興“錫學”，教授士子的繁重任務。于元至大元年（1308年）前后重建先賢祠堂，中立楊時神位，春秋祭祀。并整日與士子們推演闡述儒學經(jīng)旨，考論德業(yè)，務求實效，并行之有成。為楊時之學傳承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元至正十年（1350年），僧人秋潭見此東林書院遺址幽寂荒蕪，又近城臨水，是修身養(yǎng)性較為理想之地，于是在其遺址東偏靠近弓河之處新建了一所佛寺，并沿用以往稱呼，取名叫“東林庵”。庵傍東林書院其余原址地方因年久荒蕪，也都逐漸淪為他姓居所或菜圃。明成化二十年（1484年），僧人信諒又對東林庵加以重修。二百余年間，東林書院成為僧區(qū)。

明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顧憲成被罷官回到家鄉(xiāng)無錫涇里，設“同人堂”講學。眾多門人弟子濟濟一堂，日以繼夜奮發(fā)攻讀。顧憲成一心想修復東林書院，并與高攀龍等人正式議論修復東林書院。在顧憲成、高攀龍等人一再懇請下，地方官府正式批準在原址修復東林書院。東林書院修復工程從萬歷三十二年（1604年）四月十一日正式開始動工。由顧憲成的仲兄顧自成全面負責、具體組織督理此項工程。修復書院的銀兩費用主要是通過募集解決的。僅用了5個月，到同年九月九日全部修復竣工，共費銀1200兩。

東林書院建筑，與其他書院建筑一樣，從其功能與作用上看，大致可分為三類：一是祭祀紀念性建筑，二是講學建筑，三是藏書建筑。東林書院的祭祀建筑，到清代，又將東林學者，包括全國各地對東林有功的先達神位計90余人供奉在道南祠內(nèi)。另有后建的三公祠、東林報功祠。

東林書院講學建筑，主要包括講學及其附屬建筑。其中有書院大門、牌坊、月河、石橋、東林精舍、麗澤堂、依庸堂、書齋、山房、草廬、長廊、學舍等。

東林書院的藏書建筑，主要是建在燕居廟左邊的“典籍室”，專門用以藏書。明代書院重修后，收藏的與東林書院有關(guān)的前輩先達的著述文集多種。

在建筑布局上，東林書院建筑因受封建營造法式限制，規(guī)模體量都要比無錫縣學建筑小些。形制布局與縣學基本大同小異，采取的是“左廟右學”形制。東林書院左邊建道南祠，屬祭祀建筑，與“左廟”形制是一致的。東林書院講學建筑建在右邊。前面有牌坊，實際有“旌表”象征之意。石坊后有月河、石橋。這與學宮前的泮池、石橋完全一樣。

重新修復之后的東林書院，粉墻碧瓦，石坊高聳，松柏蒼翠，群芳吐艷，環(huán)境幽寂，是理想的講學場所。以顧憲成、高攀龍為首的一些知名學者，開始在東林書院內(nèi)聚眾講學。其中人們比較熟悉的主要有顧憲成、顧允成、高攀龍、安希范、劉元珍、葉茂才、錢一本和薛敷教，這八位學者在朝中為清議領(lǐng)袖，在地方講學為至交同人，名聲稱重朝野，被當時稱為“東林八君子”。顧憲成在朱熹《白鹿洞書院學規(guī)》的基礎上，根據(jù)明代東林講學實際需要，加以適當引申，較為慎重地審訂了《東林會約》，要求學人尊經(jīng)立志，明辨是非，分清學脈道統(tǒng)，縱論古今，棄舊圖新，以便樹立一代嶄新學風。東林書院每年一大會，每月一小會，定期舉行。東林講學內(nèi)容，除《大學》《論語》《中庸》《孟子》等主要內(nèi)容外，還涉及先秦諸子百家，包括歷代儒、釋、道及有關(guān)哲學、文學、史學等各家學派思想。目的主要在于弘揚儒學優(yōu)秀思想文化傳統(tǒng)。

東林講學除了本地學者外，還經(jīng)常聘請一些學有專長的國內(nèi)各地知名學者到東林講學。像朱國禎、劉宗周等許多人都曾至東林講學。根據(jù)文獻資料記載，當時書院規(guī)模很大，東林講學每年每月大小會，有二三百人或多至四五百人參加。而且會講三日過后，各地學人也并非馬上離去，不少學人還繼續(xù)留在院內(nèi)講論，有時停留半月甚至二三個月才離開東林。東林領(lǐng)袖顧憲成所撰“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這副名聯(lián)被廣為傳誦。東林聲名大著，成為全國學人探討理學傳統(tǒng)文化思想以利經(jīng)邦治世的重要輿論活動中心，享有“天下言正學者首東林”之美譽。

東林講學雖盛極一時，但由于東林人士秉公執(zhí)法，著意振興吏治，革除朝野積弊，與魏忠賢閹黨集團之間的斗爭越來越激烈。東林人士被閹黨誣稱為“東林黨”，加以無情打擊和殘酷迫害。整個書院成為殘破不堪的一處廢墟。書院左側(cè)的道南祠，因系用官資建造，屬地方祭祀先賢建筑，故沒被拆除。

直到崇禎帝即位，懲處閹黨，為東林蒙冤諸人平反昭雪。崇禎元年（1628年）三月，崇禎帝下詔，令提學官將各地書院宜表彰者盡行修復。常州知府石萬程得到詔旨后，立即答應吳桂森的請求，指令修復東林書院。崇禎二年（1629年），吳桂森獨自捐資，在東林書院荒廢舊址上首先恢復修建了麗澤堂三楹，修復了院前門墻，題書院門額曰：“東林精舍”。同時，于麗澤堂西側(cè)建來復齋三楹，作為自己燕息起居之地。并重新申訂東林會約，并與同道主持講習其中。這樣，使一度中斷的東林講學諸事又得以恢復繼續(xù)，其延續(xù)東林學脈之功是令后人敬佩稱道的。

清順治十二年（1655年），高攀龍之侄高世泰在地方官府及各方關(guān)心、支持下，捐資修建了燕居廟以及三公祠、祭器室、典籍室、再得草廬，同時修葺道南祠與麗澤堂等。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二月，無錫知縣徐永言督理修復了依庸堂，使書院這一標志性講學建筑自被毀七十年后又獲重生。從此，東林書院內(nèi)講學、祀典、藏書、起居等建筑經(jīng)幾朝數(shù)代人不懈努力，終于至此時全部得到修復。與明代重修時的院貌情景完全一樣。同時還相應增建一些學舍、書齋等。以后歷清代各朝，續(xù)有修葺，書院復還舊觀。東林書院從明末至清末280余年間，會眾講學之風歷代承繼，延續(xù)不斷，這也是書院教育發(fā)展史上的一大壯舉。

東林書院煥發(fā)出時代新氣象

2002年東林書院經(jīng)全面修復后對外開放。今天，修復后的東林書院顯得嚴整、端莊，院內(nèi)粉墻黛瓦，屋宇粼粼，曲池小橋，長廊短亭。院前石坊高聳，祠畔松柏常青。從建筑到整個院落均顯現(xiàn)出明清時期布局形制與鼎盛時期風貌，這座明清學子爭相踏訪的書院再次重現(xiàn)盛貌，成為現(xiàn)代無錫城的文化地標和文脈象征。目前，東林書院已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家“AAAA”級景區(qū)，省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每年書院接待全國各地慕名來訪的游客40余萬人。而今的東林書院依舊是傳播文化、傳授知識、培養(yǎng)人才、推進教育的重要陣地。

2003年以來，東林書院以未成年人傳統(tǒng)文化教育為切入點，發(fā)揮資源優(yōu)勢，整合社會力量，開展“朗朗讀書在東林”少兒經(jīng)典誦讀活動，并以“尋找傳統(tǒng)文化”為主題，結(jié)合春節(jié)、端午、中秋、重陽等傳統(tǒng)節(jié)日舉辦的不同主題系列文化活動，引導廣大未成年人讀圣賢書、立君子品、做有德人，至今已累計開展誦讀活動3000余場次，吸引無錫市6萬余名少年兒童積極參與。

2014年起，東林書院結(jié)合“朗朗讀書在東林”經(jīng)典誦讀活動籌建了文明禮儀學習與踐行陣地“明禮堂”，通過展板和互動項目體驗，宣傳展示“八禮四儀”文明禮儀知識，通過舉辦入學禮、成長禮、青春禮和成人禮，吸引青少年參與體驗傳統(tǒng)禮儀，引導未成年人從小學禮儀、知禮儀、行禮儀，推動文明禮儀養(yǎng)成教育常態(tài)長效發(fā)展。“明禮堂”已成為無錫培育青少年良好道德品質(zhì)和行為習慣的有效載體，先后榮獲2015年度全省宣傳思想文化工作創(chuàng)新獎、2017年江蘇省博物館青少年教育示范項目。

2014年創(chuàng)辦的“東林國學講堂”又將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從青少年普及拓展至社會大眾，圍繞“講授國學經(jīng)典，傳承傳統(tǒng)文化”主題廣泛開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宣傳普及，引領(lǐng)社會各界人士更加廣泛深入地領(lǐng)悟中華經(jīng)典，加深對中華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的了解和熱愛，傳承中華傳統(tǒng)美德和國學智慧。

2016年，東林書院組織東林文化研究學者對《東林書院志》進行研究，并在清華大學禮樂文化研究專家彭林教授的指導下，依據(jù)歷史記載恢復了東林書院釋菜禮和釋奠禮，行禮結(jié)束后效法東林先賢顧憲成《東林會約》舉辦東林會講。東林國學講堂還衍生出了“東林雅集”活動，以微講座、古琴、昆曲等藝文交流為雅集主要內(nèi)容，旨在弘揚“德自為鄰、文常會友”的東林精神，每年舉辦六期，也得到了越來越多市民的認可。東林國學講堂的品牌也越擦越亮，吸引越來越多的國學專家和愛好者前來參加。

東林書院作為江蘇省十佳全民閱讀推廣基地，還積極推進全民閱讀、大力營造讀書氛圍。將書院一處原本相對封閉的廳堂“東林庵”，打造成無錫市圖書館東林書院分館和無錫市“吳韻書香”城市閱讀聯(lián)盟閱讀點，以閱讀為主題，以書為媒、以茶為介，營造別具特色的閱讀場所，開展全民閱讀活動。聯(lián)合閱讀組織推出了“東林書聲”國學經(jīng)典品讀會和“一本書一杯茶”讀書分享沙龍。書院還結(jié)合茶藝、茶道類書籍閱讀分享開展成人、少兒茶藝體驗活動，體會茶禮，辨識茶品，學習泡茶，敬茶感恩父母的給予，在高雅有趣的茶藝識禮中，接受傳統(tǒng)文化熏陶。

如今的東林書院大門所懸門聯(lián)格外醒目：“ 此日今還在，當年道果南”。

作者系無錫市東林書院主任、文博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