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
摘要:“明天雕塑獎”前幾屆使用的名字叫“明天當代雕塑獎”,著重“當代”這個立場,“明天”則是冠名。據(jù)說有專家指出“明天”和“當代”兩個詞語放在一起有矛盾,便去掉了“當代”,更名為“明天雕塑獎”。名字的更改是否意味著立場的改變還需要繼續(xù)觀察,但獎項的設定肯定有建設藝術生態(tài)的初衷。參與的藝術家來自不同的國度,年齡在45歲以下,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成熟度,因此能夠較好地體現(xiàn)青年雕塑藝術家的面貌。本文根據(jù)第七屆明天雕塑獎展場中的作品呈現(xiàn),從社會、科技、材料、身體幾個方面,來分析和反思當下青年藝術創(chuàng)作的現(xiàn)狀。
關鍵詞:明天雕塑獎 科技 社會 身體 在場
“明天雕塑獎”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受到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已經(jīng)成為青年藝術家,尤其是青年雕塑藝術家展示自己的重要舞臺。第七屆“明天雕塑獎”在四川美術學院美術館展出,本文根據(jù)20位(組)藝術家的展示情況,就當下的一些創(chuàng)作實踐問題展開討論。
一、社會介入
從社會學系統(tǒng)中獲取實踐方法,已經(jīng)成為藝術家的一種主動選擇。從社會現(xiàn)場提取元素植入到展場的作品里,“把各種概念、觀念和情感在一個可被轉達和闡釋的符號形式中具體化”,在美術館空間中實現(xiàn)新的空間生產(chǎn),形成新的社會話語,成為年輕藝術家的一種重要創(chuàng)作方法。
有金小組的作品《大海》使用了大量的塑料瓶和保鮮膜,緊扣環(huán)保的主題。他們制造了一個“海浪”涌到腳邊的現(xiàn)場,蔓延到窗邊的塑料瓶,藍色系的色彩非常醒目,構成了景觀式的現(xiàn)場,不少人都在這里打卡自拍。這種將環(huán)保議題加持在藝術家對材料的主觀處理之上,巧妙使用材料構建新景觀的手法獲得了成功。藝術家黃杰的裝置作品《殺馬特——粉墨登場》,同樣是從社會學角度切入的作品。他摘取了人造皮革加銀色鉚釘這種殺馬特的視覺符號,將其包裹在農具上面,使其充滿強烈的異質氣息,通過符號化的視覺元素的使用呈現(xiàn)的另一種形式的“表征的空間”,這種表征的空間抓取的重點是殺馬特的視覺符號。20萬小組的裝置作品叫做《公園計劃》,展場中將老舊物件,符號化的玩具座椅、若干搪瓷盤子、舊椅子架起來的舊床板、玩具熊、水泥、鋼筋、PVC管子……燈光裝置組成的“占”字等,構建出展示空間。相對于前面兩組,這種空間建構背后藝術家的主體在場感稍顯模糊,這種羅列出來的展場比起拆遷現(xiàn)場不夠鮮活具體,導致作品打了折扣。畢竟,藝術并不是照相式地直接反映或再現(xiàn)現(xiàn)實,而是通過構造具有整一性的審美形式,從而與異化的社會現(xiàn)實形成尖銳對立。作品面貌不清晰體現(xiàn)的是藝術家主體的不在場,這就很難實現(xiàn)藝術對社會的介入,反過來還會造成對社會資源的消費,疏離了藝術與社會的關系。
社會公共話語真正在場,觀眾就能通過來自社會現(xiàn)場的經(jīng)驗,參與到新的空間實踐中來,現(xiàn)場將成為開放的實踐空間。觀眾可以通過對實踐空間的參與,形成新的感知,形成新的主體在場。如藝術家主體不能在深度上拓展認識,社會介入類的藝術作品就很難突破社會現(xiàn)場的既有經(jīng)驗。如果缺乏藝術家主體在場,社會學諸如調查、分析、量化、定性等工作方法在藝術實踐層面將什么都不是。
二、科技
包豪斯時代就曾有不少的藝術家因受到科學觀念的影響,嘗試將藝術與科技進行整合創(chuàng)作,比如影像新媒體的實驗,就是把藝術表現(xiàn)形式發(fā)展到不同媒材的應用與革新上??萍及l(fā)明不斷在刷新我們的認知,科技與藝術的關系不斷深化拓展,在藝術創(chuàng)作實踐中有很多的嘗試。從本次參展藝術家在科技運用方面呈現(xiàn)的情況來看,甚至呈現(xiàn)出一種科技迷戀的情況,其中機械裝置占有很大比重。但是與此同時,科技的不在場,加上審美疲勞,此類作品的藝術表現(xiàn)力出了問題。
部分動態(tài)機械裝置作品,似乎只是為了單純的機械美感,但這樣的作品甚至比不上一臺縫紉機的精致和巧妙。曾慶強的《90x200》是一件典型的機械裝置作品。由八部馬達頂著白色床單做上下運動,展簽上材料標注寫著“體液”二字,沒人關心?!霸S毅博工作室”作品《透明社會:那一縷光》看上去像是一臺打印裝置,打印的具體內容無法辨識,履帶似的白布不停地滾動,盲文金屬點觀眾又讀不懂。趙焯的作品《刺》是感應裝置,當觀者走近,模擬刺猬的長刺立馬收縮,觀者離遠了刺就又放松下來,這種停留在初級互動層面的機械作品,藝術性與科技感其實都不在場。
另一些作品在動態(tài)裝置基礎上嫁接了有社會屬性的符號,營造一種有儀式感的現(xiàn)場。這種儀式感既指向當下的科技,科技在作品中變成了一個在場的“影子”;又試圖回溯到社會現(xiàn)場,成為一個具體的肉身。比如王凱的《余溫》,是由各種電器拆下來的機械結合其他材料綜合構成。營造了機械離開功能主體,與新材料組合形成的視覺場域。電機加上霓虹燈管和金屬材質、布料、繩索等組成的作品,讓人感受到電機在不同空間中忙碌的過程。張增增的作品《轉運》使用了四五十把不同造型的老板椅,列陣在低矮的展場,在電動馬達的帶動下不停地轉呀轉。這種轉動看似無聊,實則借用機械,強化了椅子的存在,聯(lián)系到產(chǎn)業(yè)鏈更新帶來的社會現(xiàn)實問題,絕不是一把空椅子在空轉。
運用現(xiàn)代技術手段呈現(xiàn)的科技藝術作品對設備的依賴程度非常高,韓國的Haein Kim(金海仁)的作品很明顯是由于投影的流明度不夠,沒能解決好同步工作和連接關系,嚴重影響了觀感。以至于現(xiàn)場的作品效果像是一張大花布,這類作品的設備不在場也導致了科技的不在場。藝術家田曉磊的3D打印雕塑《大儀式》,是數(shù)字轉化而來的實體雕塑。雖然塑料3D打印雕塑現(xiàn)在已經(jīng)比較普遍,但從圖像生產(chǎn)的創(chuàng)作思路承接了傳統(tǒng)藝術的基本方法,把新的技術手段和傳統(tǒng)的語言方式有機結合了起來。
科技與藝術的關系正在發(fā)生深刻的變化,藝術家擁抱科技已經(jīng)是個潮流。要想科技和藝術結合好,藝術家的主體性必須在場。無論什么樣的科技藝術,藝術家的主體性依然決定著科技的在場與否,如果科技藝術的熱潮帶來的只是簡單的技術嫁接和實用主義態(tài)度,那么藝術中的“科技”將永遠不會在場。科技藝術在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方向比速度更加重要,不然跑得越快,離目的地越遠。
三、本體語言
還有不少參展藝術家堅持從物質材料入手展開創(chuàng)作,并在各自的工作中推進自己的認識,這是通過對“材料”和“結構”的探索來創(chuàng)作的偏本體論的方法。張移北的作品《臥讀:囚徒,情人與間諜》由鋼材、玻璃、硅膠、洛陽鏟、高壓電瓷等組合起來的作品,在體量和氣勢、質感和氣質方面甚至將旁邊機械裝置的聲勢成功的壓制。冰冷的管道加上曖昧的色彩,呈現(xiàn)出晦澀的高冷范,在場的是抽象的造型和波普化的形式語言。徐藝華的裝置作品《緊張關系》在場的是精致化的藝術形式。其作品使用了竹子、氣球、鐵板等材料,制作出若干頗有張力的雕塑。無論是受到竹子擠壓變形的氣球,還是因為竹子的韌性所拉出來的弧度,都讓人產(chǎn)生緊張感,而精心的結構設計又將張力牢牢地控制。但由于缺少聲音,氣球被刺破影像效果打了很大的折扣。林儀的作品《游戲場域》是充氣圈里堆成山的橡皮筋疙瘩。她的另外一件作品《協(xié)奏曲》是橡皮筋和各種家什物件嫁接造出的很多“樂器”,這些樂器還能演奏。吳建安的四件作品材料有銅、黃銅、油泥、砂,石膏、石墨等;方劍的則分別使用了陰沉木、大漆、銀箔、蛋殼、螺佃、瓦灰、雨花石、玻璃等。來自韓國藝術家李贊柱的作品由木材、黑色水性染料、鋼絲繩組成;陳俊愷采用投影打在黑白相間的亞克力上面;李樹淡的作品《集異記雜貨鋪》將自己的工作室鋪陳在展廳里面,材料非常豐富;韓國藝術家Kin Eun(金恩)的作品使用了滿場的爆米花和毛線等營造出視覺和味覺的空間。從雕塑的本體來看,無論是“雕”“塑”還是“組裝”,都需要更好的完成對于動作本身的超越,材料的使用如果不能產(chǎn)生新的經(jīng)驗,材料依然是材料,無法實現(xiàn)藝術轉化。簡單的把造型作為使用材料的終極訴求,就會導致材料越來越干癟和乏味;而一味地虛張聲勢做大做高只會導致作品的虛弱和空洞。
四、身體
身體不僅是所有知覺和行動的根本來源,而且也是我們表現(xiàn)能力的核心。年度大獎獲得者褚秉超很好地使用了自己的身體,他的第一件作品叫《石還山》,是藝術家在西部某個山頭創(chuàng)作的大地藝術作品,也是一件行為藝術作品。作者將環(huán)在山腳的石頭一一涂白,然后再全部搬到山頂壘好,形成一個新的山峰,遠遠望去像是一座雪山一般,充滿了大地藝術的詩意。褚秉超的另一件作品《七府環(huán)屏之夜火》,也是一件行為作品,這件作品也是通過身體行為完成。夜晚,他在一座山上所有能站人的地方舉起點亮的手機屏幕,對著遠處的相機,快門依次記錄下他占滿整座山的畫面,如此獲得的照片組成逐幀動畫。在這個過程中,禇秉超渺小的身體和廣闊的大地之間產(chǎn)生的互動,獲得新的詩意。相比社會性、科技化、材料化的“套路”,“愚公”和“笨人”在這個喧囂的時代,顯得稀缺。在抵抗平庸和空洞的時刻,藝術家用身體獲得了與時空對話的機會。此時,原本平凡的身體超越了身體本身,成為詩意的主體,得到了升華。
結語
綜上所述,展場中作品不乏精彩,但是部分作品的確存在不在場的狀態(tài),分別表現(xiàn)在社會、科技、藝術本體幾個方面。究其根本,所有的不在場都是藝術家的主體不在場造成的。其實這不單是雕塑藝術的問題,也是今天從事藝術創(chuàng)造的人們需要共同面對的問題。縱觀整個展覽,視覺生產(chǎn)的慣性和乏力共同糾結在展場中,經(jīng)典的雕塑語言仍然牽制著藝術活動本身,新的經(jīng)驗和知識并沒有生成,展覽還是老舊的話語。也許明天雕塑本沒有答案,因為明天根本不在場,而“尋找”才是價值。只是,我們有必要認清這一事實:暢想未來式的藝術和隔岸觀火式的藝術一樣都是隔靴搔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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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四川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