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辦一“案”

宋瑞讓

這是一個值班的夜晚，巡邏間隙，口渴難耐的我跑回辦公室找水喝。正當(dāng)我端起杯子準(zhǔn)備一飲而盡時，辦公室門口出現(xiàn)了一對年輕的男女。我連忙將他們讓進辦公室。燈光下，小伙子約二十五六歲，身著短袖、短褲;姑娘約二十二三歲，一襲修身的白色連衣裙將傲人的身材凸顯得淋漓盡致。他們是一對夫妻，與普通恩愛夫妻不同的是，男的一臉怒氣，女的鼻青臉腫且臉上有淚痕。

小伙子說：我是來報案的。我老婆被人強奸了。惡性刑事案件?。∫粋€念頭在我心頭一閃。可我觀察那女的，沒有發(fā)現(xiàn)她有恐懼、悲傷的神色及衣服凌亂跡象。我又問了幾個問題，每次都是小伙子回答的，女的始終低頭不語。我指著女的問小伙子：她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小伙子忙說：可以，可以。然后那女的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我。臉上的傷怎么來的？我問。女的張了張口，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小伙子說：被那個強奸她的人打的。我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女方。女的還是低頭不語。小伙子急了，大吼：警察問你話呢，你回答啊，在家和我怎么說的，就和警官怎么說啊。我把目光轉(zhuǎn)向小伙子：你在家對她說什么了？小伙子忙擺擺手說：沒說什么。這時，只聽那女的從喉嚨深處含糊地冒出了一句：我被人強奸了。

她說完后，我沒有再問什么。停了一會兒我又問：請說一下具體的發(fā)案時間、地點。女的這次頭也不抬，坐在那里一句話不說。小伙子急忙說：今晚，就在今晚，地點是我們村后路邊的小樹林里。我說：我想了解一下案件的具體情況。女的抬起頭看看我，欲言又止，接著低頭不語，任憑小伙子怎么吼、怎么罵。這情形使我對案件的真實性產(chǎn)生了懷疑：為什么女的不說話，是不是有其他隱情？我心中暗暗提示自己，這案子有些蹊蹺，疑點重重，不可操之過急，否則會辦錯案的。我問：小伙子，案發(fā)時你在現(xiàn)場嗎？小伙子說：不在。我說：不在，那么就請她來回答我的問題，好嗎？另外你在這里嚴(yán)重地干擾我的辦案，請到隔壁辦公室等一下。小伙子氣急敗壞，臨出門時大聲說：強奸，就是強奸。我站在辦公室門口把值夜班的女警叫過來和我一起詢問案情。

小伙子從辦公室出去后，那女的才抬起頭來。雖然她的臉上傷痕累累，但還是掩飾不住女性的嫻靜和秀美。她一臉平靜地看著我。我說：現(xiàn)在可以說說是怎么回事了吧。她理了理頭發(fā)低聲說：我沒有被人強奸，臉上的傷是我老公打的。接著她講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她今年二十三歲，家是四川的;老公二十五歲，蘭州人。兩個人是三年前在南方一座城市打工時認識的。那時候她給一個私人老板賣化妝品，小伙子則在她化妝品店隔壁經(jīng)營了一家五金店。平時閑暇之余，小伙子就過來聊天，彼此談話投機，笑聲不斷。小伙子言語幽默、體貼入微，慢慢地贏得了她的芳心。半年前，她們結(jié)婚了，離開了壓力過大的一線城市，回到了男方的家鄉(xiāng)。兩個人在蘭州繼續(xù)經(jīng)營了一家五金店，生意還算可以?；氐教m州后，小伙子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沒事兒不再陪她聊天、不再逗她開心，而是參加不完的應(yīng)酬，今天和同學(xué)喝酒、明天和朋友喝酒、后天和客戶喝酒、大后天和家人聚餐。在蘭州舉目無親的她每天下班后渴望和他過二人世界，想聽他講笑話，想讓他陪自己逛夜市、吃燒烤，而他則天天晚上大醉。為此，她和他發(fā)脾氣、吵鬧。他先是耐心地解釋，后來一句：你事情多得很。然后就不再理她了。

漫漫的長夜，寂寞的星空，她拿著手機在網(wǎng)上無聊地打發(fā)著時光。在一個聊天軟件上她遇到了另一個男人，他比自己的老公體貼百倍，幽默千倍。每晚老公出去應(yīng)酬的時候，他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的那一端，陪著自己聊天，陪著自己開心，陪著自己落淚，纏綿的話兒充滿了她的心房。手機屏幕上一句句滾燙的話語、一個個辣眼的文字，使她飄飄然。她陶醉于這段情中，在一個神使鬼差的午后，和那個男人見面了。

清醒后的她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便與那個男人斷絕了聯(lián)系，對方也答應(yīng)不干擾她的正常生活。今晚，老公沒有出去應(yīng)酬，兩人正在歡笑之時，那個男人網(wǎng)上一句極其纏綿的話語使兩口子愉悅的氛圍瞬間降到了冰點。老公怒了，暴跳如雷，大罵狗男女，并質(zhì)問她是否出軌。她搖頭，否認出軌。老公失去了理智，從夜里十一點一直質(zhì)問她到凌晨兩點，時而對她拳打腳踢，時而抱住她大哭。最后老公逼迫她承認被對方強奸，還要她到派出所告那個男人，如果她不告，老公就打死她。

說完，她淚流滿面。

你和你老公之間還有愛嗎，還有感情嗎？我問。她急切地說：有啊，有啊，我們心中彼此都有對方。我出軌是一時糊涂，我深深地愛著我的老公。他也愛著我，就在今晚，他打完我后，又抱著我痛哭流涕，他說他實在太愛我了，容不得我有二心。我問：你向他承認自己出軌了嗎？她搖搖頭。那你們的婚姻還想繼續(xù)嗎？她用力點點頭。我問：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嗎？她說：我知道。我說：好吧，你們的事情交給我，我?guī)湍銈兓膺@場矛盾，但從今以后你要管住自己的心，不可再次飛出去，犯一次錯不可怕，怕的是不知悔改??！女的感激地望著我。我說：現(xiàn)在你到隔壁辦公室去，讓你老公過來。

當(dāng)小伙子再次坐到辦公室沙發(fā)上的時候，他的情緒已經(jīng)沒有剛才那么激動了。小伙子，你知道誣告是違法的嗎？我問。小伙子愣了一下，有些沮喪地說：知道。你懷疑你老婆出軌了，是嗎？我問。小伙子輕輕地嗯了一聲。我問：你們夫妻之間還有愛嗎？你還愛她嗎？你還希望婚姻繼續(xù)嗎？小伙子用力點頭。我說：既然你還愛她，既然你們夫妻之間還有感情，那么就請你回去好好愛她吧！我已經(jīng)詳細問過你媳婦了，現(xiàn)在我可以給你負責(zé)的答復(fù)，她沒有出軌。其實夫妻之間要相互信任，你不能僅憑一句曖昧的話就懷疑老婆出軌，更不能打著罵著讓你老婆承認出軌，你這不是把屎盆子往自己腦門上扣嗎？再說，我們警察辦案也不會僅憑你們說強奸，就稀里糊涂辦案了，我們辦案也有嚴(yán)格的程序?；厝グ桑涯愕南眿D領(lǐng)上回家去吧，你們的婚姻是純潔的，你老婆也是純潔的，回去好好過日子吧！

臨出門時，小伙子一臉羞愧地拉著女的朝我點頭致謝，女的一臉感激地望著我。等等！我突然說。他們兩人一臉緊張地站在那里。我對女的說：他打了你，屬于家庭暴力，如果你告，我們可以依法處理。女的忙搖著頭說：不了，不了。隨即兩個人手牽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