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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說話的壇子

      2019-09-10 07:22:44李羨杰
      廣西文學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桂蘭壇子

      李羨杰 1969年生,滿族。遼寧省丹東市人,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滿族文學》雜志特約編輯。迄今為止已在《鴨綠江》《星火》《詩潮》《滿族文學》等刊物發(fā)表小說、散文、詩歌二十余萬字。小說《春雨》曾被《小說月報》轉(zhuǎn)載。

      挺長時間了,我一直想講一個壇子的故事。但我一直沒講,我怕講了,很多人都不相信。

      我有一只壇子,會說話。你信嗎?

      我也不信。但我確實聽過這只壇子說話。為此我做過很多工作,來研究這只壇子。我以為如果找到了可靠的依據(jù),就可以講這個故事了。

      我首先在百度上查看了唱片、磁帶的留聲原理,磁場啊、分貝啊、電流啊,我略略懂點兒,其他的術(shù)語,我就不懂了。我還搜了一下會發(fā)出聲音的靈異事件,這回搜到了幾個。

      有一個是講故宮的,說電閃雷鳴暴雨如注的夜晚有人在故宮的紅墻前看見過宮女的身影并聽到說話的聲音。還有一個是講驚馬槽的,說云南有一個山谷,在電閃雷鳴的極端天氣,當?shù)氐陌傩諘犚娙撕榜R嘶的聲音。

      這兩個故事,后面都有著含含糊糊的解釋。有的說故宮紅墻的土里有大量的四氧化三鐵,有磁性,當下雨閃電打雷的時候,靜電會將特定時刻的聲音和影像像電影一樣留在墻上,此后,如果再遇到相似的條件,這些影像和聲音就會再現(xiàn)。為此有好奇的人專門做過實驗,但是,都沒有出現(xiàn)傳說中宮女的身影和聲音。對此又有解釋說,因為做實驗的條件沒達到,比如共振、頻率、潮濕度、電流強度啊等等都跟原始的那一次有差別,所以實驗不成功。這種解釋,差強人意,不能令人完全信服。

      驚馬槽的解釋是,當?shù)赝寥乐械闹饕煞质鞘ⅲ簿褪嵌趸?,還有另一種主要成分是磁土,這些東西,都具有留聲的可能。驚馬槽曾是古戰(zhàn)場,諸葛亮七擒孟獲的地方。那幾場戰(zhàn)爭非常慘烈,慘就慘在戰(zhàn)爭是在大雨傾盆、電閃雷鳴的極端天氣里進行的。那么,閃電、雷鳴、暴雨、戰(zhàn)爭中人喊馬嘶的聲音,就被留聲在山谷周圍的石壁中了。此后,遇到相同的條件,這種聲音就出來了。這解釋跟解釋故宮有些像,我懷疑是互相抄襲。驚馬槽跟進的解釋是,山谷呈瓶子狀,所謂人喊馬嘶的聲音,不過是極端天氣里,風吹瓶狀山谷時氣流的聲音、樹木的聲音。這種解釋,讓人想起《石鐘山記》,我懷疑也是偷懶專家的抄襲。如果不是這樣,怎么沒進一步解釋故宮的現(xiàn)象呢?

      可我還是有了發(fā)現(xiàn)。這兩個故事中,都提到了可留聲的物質(zhì)——二氧化硅和四氧化三鐵,都提到了電閃雷鳴暴雨。我聽到壇子說話的時候,也是在一個電閃雷鳴暴雨如注的天氣里。那么,我要研究的就是這壇子的胎土了。如果成分也是二氧化硅或四氧化三鐵的話,我就應(yīng)該相信壇子具有留聲的可能,就可以講講這個壇子的故事了。

      最近兩年,我喜歡起古董來了。所謂的古董,不過都是些有點兒古氣兒的老玩意。其實我根本不懂古董,也玩不起。不過,只要是老玩意,又不用花錢,我都喜歡收集。腌咸菜的老壇子、編筐窩簍劈條子用的牛角、殘缺的紫砂茶壺、黃蠟石、廢棄不用的酸菜缸、石頭蒜臼、種地的木犁杖、小巧的石磨、手搖紡車、一只老葫蘆、銅香爐、銅錢,等等。閑來沒事的時候,我會看看這個,摸摸那個,覺得它們都是藝術(shù)品。我對于藝術(shù)品的定義是:它們身上承載著的古舊時光,會讓你在欣賞它們、觀察它們的時候,有出神冥想的那么一刻。那一刻里,你暫時會忘記你所處的緊緊的、鐵板一塊的現(xiàn)實,讓思緒游走在古舊的時光里。

      那天下雨,我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其實,我不喜歡下雨,尤其是纏纏綿綿的春雨和淋淋漓漓的秋雨。那時沒有暖氣了,一下雨,我的膝蓋就疼,陰冷潮濕的空氣絲絲縷縷往膝蓋里鉆,心情也郁悶。但是夏天的雨我還是喜歡的,清爽,把黏稠溽熱的空氣一掃而空,像給老天洗了個痛快淋漓的澡。從窗口望出去,天地一片水淋淋的,草木的綠色又濃,那雨、那水,也仿佛都綠了。天空里怒云翻滾,仿佛是波濤洶涌的大海,閃電甩開脆響的鞭子,啪的一聲,隨后雷聲就像在石板路上滾空木桶,轟隆隆從這頭一直響到那頭。我相信這種時候,每一個安靜的人,都會看見天空里的閃電,都會聽到怒吼的雷聲,也都會在心里生出一種對天地的原始敬畏。

      老天爺每年都用這種方式警示幾回狂妄的人間——你們太渺小了!

      看了一會雨,我燒了壺水,泡上茶,一邊喝茶,一邊擺弄那些老玩意??吹侥侵粔拥臅r候,想起從拿回來就沒有洗刷過,乘著茶興,我把壇子拎進了衛(wèi)生間。在地上鋪塊抹布,把壇子輕輕地放在抹布上,打開淋浴頭,開始洗刷起來。干這些事,我得瞅老婆孩子都不在家的空,否則的話,他們會嘲笑我,并且還會埋怨我占了衛(wèi)生間。里里外外洗刷完了,我用抹布把壇子抹干,放到了窗臺上。

      剛才看雨喝茶的時候,抽了很多煙,屋子里的空氣有點發(fā)藍,我開了窗戶放煙。外面的雨像放箭似的,又直又急,一片喧囂。泥土的腥味夾雜著草木和雨水的氣息撲面而來,閃電在云層里像一條亂竄的蛇。一個雷剛剛響過,一個大火球直奔壇子而來,咔嚓一聲,壇子掉到了地板上,火球從后窗出去了。嚇得我急忙趴在地上看那壇子,謝天謝地,壇子沒碎。

      我趕緊把壇子放在沙發(fā)上,翻過來滾過去地查看。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叔,你饒了小麗吧。你快點,我媽要回來了。隨后,就是一個炸雷。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離開了沙發(fā)。我不知道這炸雷是外面的,還是壇子發(fā)出來的。我呆呆地看著壇子好一會兒,一動都沒敢動。壇子安靜地躺在沙發(fā)上,屋子里仍然是嘩嘩的雨聲。我走近去,蹲下來,剛才我就是這樣的。我將耳朵貼在壇子上,再聽,卻什么聲音都沒有。我撫摸著壇子,覺得不可思議,是不是我聽錯了?壇子當然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沒有。但那清晰的聲音是怎么來的?難道是樓上?樓下?隔壁?不可能!它們太清晰了,完全是壇子發(fā)出來的,完全是在這屋子里!我又仰著頭,屏息靜氣地側(cè)著耳朵,眼睛在房間里四處搜尋,可是除了雨聲,就還是雨聲。

      我急忙出門,下樓,猛敲樓下的門,敲完又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屋子里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我又去了隔壁,還是猛敲,隔壁也沒有人。我又上樓,樓上的房子還沒賣出去,門口灰撲撲的,門上連對聯(lián)都沒貼。看看天快黑了,我索性坐在樓梯上,看著隔壁和樓下到底回不回來人或出不出來人。沒多大一會兒,樓下的人回來了,像個落湯雞。看見我,笑笑,說,這大雨,沒出去???我說,沒,剛回來?。克麌W啦嘩啦地開門,說,剛回來,門咣地關(guān)上了。不一會兒,隔壁也回來人了,也是掏鑰匙嘩啦嘩啦開門。我問,你家來客人了?他一臉驚愕,說,沒啊。我說,哦,那是我聽錯了。

      我是聽錯了嗎?壇子會說話?這真是蹊蹺媽哭蹊蹺——蹊蹺死了。

      我又把壇子放在窗口,坐在一邊,等著閃電再一次光顧。但是等了半天,也沒有一個閃電。哦,是了,我把壇子又拿到衛(wèi)生間,給它再一次淋上水,放到窗口去。小時候,我家在農(nóng)村,有一年夏天,外面也是電閃雷鳴暴雨如注,我站在窗臺上尿尿,突然,一個閃電把我從窗臺打到炕上去了。還有一次,一個大火球進了屋,把地上裝母雞和一幫雞雛的團筐給掀翻了,咔嚓一聲響,從后窗出去了。母雞和雞雛都炸了窩,母雞咯咯叫著,小雞雛滿地亂跑,一律伸著脖子啾啾啾啾地叫,叫得人身上直癢癢。嚇了一跳的我們費了好半天勁兒,才把它們都給抓回團筐里,倒是一個也沒死。

      壇子在窗口上靜靜的,外面仍然是嘩嘩的雨聲,雷在天邊響著,等了半天,閃電卻再也不來了。外面起了風,風把雨絲刮進屋,我只好把壇子拿下來,關(guān)上了窗。

      這是一只酒壇。

      我用手量了一下,六十厘米高,大肚,小口,外面是醬紅色的玻璃釉。釉從壇子的肩上潑灑下來,在肚子上渲染出一團一團云霧,又淋淋漓漓參差不齊地往下流,長長短短地停住了。還有一綹,一直流到壇子底,眼看掉下來了,卻凝住了。當初我看中的,也是這釉。我用手撫摸著,能感覺到一圈一圈像唱片凹槽一樣旋削的痕跡。壇子內(nèi)部靠近壇口的地方,有兩個深深的手指印,連指紋都清清楚楚。我用放大鏡看,玻璃釉很厚,仿佛深邃的天宇。大小不均的氣泡晶亮晶亮的,又如浩渺的星群,立體感非常強。不規(guī)則的開片把黃澄澄的釉分割成一塊一塊的,像深秋的稻田。壇口和底部露出的胎體是白色的,比較粗糙,里面有著密密麻麻凹凸不平大小不一的黑點。壇子厚重,二三十斤,沒有底款、花紋和圖案,只在壇口的唇上,有一個阿拉伯數(shù)字3。

      去年春天我去姜北家玩,見到窗根下的這只壇子,問他有沒有用,他說沒用,你喜歡就拿走。那時他剛當上爸,心情挺好。跟我說這話的時候,他沖著窗口往屋里喊了一聲,尤艷,那壇子你要不要了,不要給我哥了啊!尤艷說,不要了,給吧,反正是那誰的。

      姜北跟我解釋,那誰就是她叔,我的那個老丈人。我說,哦。

      關(guān)于我和姜北的關(guān)系,我也稀里糊涂,反正許多年來我就有這么個弟弟了,究竟是怎么論的,連他也說不上來。好像是他姥姥的弟弟和我的大爺爺當年是拜把子的兄弟,沒斷過,兩家一直走動著。

      為了進一步證明壇子有留聲的可能,我不但做了上文說的那些事,還專門了解了一下北方窯口燒制器皿的陶土和溫度。

      從中我知道,北方窯口燒制的器皿因為溫度低,不結(jié)實,在南方人眼里叫瓦貨。后來,為了提高結(jié)實度,增加了陶土中硅石的含量,燒成溫度也提高到一千三百度。硅石在高溫下熔化,會在器物表面形成一種玻璃釉以及玻璃體滴珠。胎體中的黑點,是四氧化三鐵。這么看來,壇子的胎體成分,跟故宮的紅墻和驚馬槽相似,也就是說,有留聲的可能。

      那一段時間,我都有些神經(jīng)了,覺得那壇子很詭異。沒事的時候,我會靜靜地端量著壇子半天,摸摸,捏捏,好像它是個可以捏得動的東西似的。我一次次把手伸進壇子里,每一次都希望能從中抓出點兒什么來。我還把耳朵貼在壇子上聽。每一次好像都能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叔,你饒了小麗吧。你快點,我媽要回來了。回憶著這個聲音,我覺得非常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像誰的。

      我經(jīng)常呆呆地坐著,望著壇子發(fā)呆,然后又跳起來,把其他的老東西一件一件地拿起來查看。我突然覺得這些老東西都有說話的可能。這么想著,我感覺有無數(shù)雙的眼睛在盯著我,不論我說話、走動,還是喝茶吸煙,都會被盯著。同時,我說的話,也都會被什么東西記錄了去。這種感覺真不舒服,我越來越像怕什么似的小心翼翼。

      有一天,老婆問我,你說話的聲音怎么這么?。坑袣鉄o力的。我說,噓!小聲點兒。她說,你沒事吧?怎么了?你怕什么?我還是說,噓,小點聲兒,別叫什么聽見!她生氣了,粗門大嗓地說,咱們又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沒說什么見不得人的話,你怕什么?我急忙擺著手,說,不是不是,你小點聲兒。她憂心忡忡地望了我一眼,問,你病了?上來要摸我的頭。我擋開了,說,沒病,你小聲點兒就行了。她白了我一眼,說,神經(jīng)病,就不再搭理我了??粗裏o所謂的樣子,我就不再說話了,因為我一說話,她肯定要接話,所以我就沉默著。等我自己在家的時候,我更是一句話都不說。我覺得所有沉默的東西都很可疑,不知道還有什么有一天會突然說出話來。我覺得其實所有不出聲的物體都挺可怕,唯其不出聲,你才不知道它們是怎么想的,就像你永遠都不知道一個沉默寡言人的心思。尤其是那只壇子,我現(xiàn)在覺得它上面的釉彩非常恐怖,好像有個鬼藏在里面。很多時候,我甚至覺得它就是個人,不言不語地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別扭極了。我后來甚至繞著它走,盡量不跟它照面??墒怯袝r候,我卻又忍不住地要摸摸它,捏捏它,敲敲它,聽聽它。

      終于有一天,我實在憋不住了,抱著壇子去找了一個修理電機的朋友。我把壇子浸泡在水里,保證里里外外都濕透了,讓他給壇子通上高壓電,可是壇子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朋友莫名其妙,問我什么意思,我說,我曾聽過這壇子說話。他聽了我的話,笑得蹲下來了。笑完了,用手摸摸我的腦袋,用手指非常嚴肅地敲了敲,看著我的眼睛。手中的試電筆在我的眼前晃動著,問,你沒事吧?我說,沒事啊。他說,我真想給你的腦殼也接上高壓電。

      后來,我又了解到,原來交流電和閃電不是一回事,那么,用高壓電棍電擊壇子呢?我又去找了一個在派出所的朋友,還是先把壇子泡濕,然后叫他用高壓電棍電擊壇子。高壓電棍在壇子身上咔嚓咔嚓地閃著藍色的火花,直冒煙,我把耳朵貼在壇子上聽,仍然什么也沒聽到。警察朋友問我,你以為它會叫喊嗎?我說,我原來聽它叫喊過。警察朋友笑著,把電棍往我身上比量,說,不過你倒是可以叫喊,嚇得我趕緊抱著壇子跑了。我又維基了一下,發(fā)現(xiàn),高壓電棍的電壓跟閃電的電壓根本沒法比,閃電剛放電時,電壓約等于五億伏,平均電流大約是二十萬安,到后來,閃電的平均電壓可達到十億伏,而電棍不過是十八萬—二十五萬伏而已。

      這些事,我都沒跟老婆說,說了她也不能信,還會當我精神出了問題。只是我再也不把壇子放在墻角了,而是把它直接放在茶幾上。我對自己說,我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那么,我就要面對它。沒事的時候,我愿意看看它,它那一團一團云霧一樣的釉,讓我非常著迷。

      今年清明的第二天,我接到了姜北的電話,姜北問我在干什么,我說沒事。他說沒事出來啊,咱倆喝點。我說你在丹東了?他說是啊。我說什么時候來的?他說,就今天來的啊。我說沒事吧?他說,她叔快不行了。我說尤艷回來了?他說是啊。我說孩子也抱來了?他說,哪能不抱孩子???我說那你在家等我,我想去看看孩子。他說,好吧,坐122路車到表廠溝總站,下車打聽三棟樓。我說好。這兩年,我發(fā)現(xiàn)我開始喜歡小孩了,不論誰家的小孩,我見了就喜歡。他們說,這是老了的表現(xiàn)。我想,也許吧,以前我真的不喜歡小孩。

      上人家里,不能空著手,何況還有孩子。這么想著,我就在表廠溝口下了車,在那里的小市場上買了點水果。這個溝,我來過一次,干什么忘了,因當初有一個最大的孔雀手表公司而得名。后來廠子黃了,偌大的廠房破敗不堪,場地租給好幾家物流公司。因管理不善,著了兩次大火,這一燒,更加破敗了。表廠周圍都是家屬房,最醒目的就是當初給領(lǐng)導們蓋的三棟樓。買好水果,我問到總站還有幾站地?賣水果的告訴我,還有三站地。我就優(yōu)哉游哉地走著。

      說起姜北,也算是應(yīng)了那句有福之人不用忙的話。姜北家在農(nóng)村,像其他年輕人一樣,出外打工很多年,錢沒少掙,卻也沒少花,過年回家的時候,兜里僅剩下幾個打麻將的錢。反正過完正月十五,還出去打工。外面的世界非常精彩,各種各樣的誘惑更精彩,攢不下錢,正常。這樣晃蕩著,一年又一年,眼看二十七八了,還沒晃蕩著一個媳婦,急得他的父母求我?guī)兔o物色。我口頭答應(yīng)著,心里挺犯難。我生活在丹東,好賴也算城市,城市的人多現(xiàn)實??!沒有錢,沒有樓,還是農(nóng)村的,誰跟你???就是離了婚的老娘們,再婚的時候,都要這要那的,別說大姑娘了。他父母后來吞吞吐吐地表示,哪怕帶著孩子的也行。我的交往圈很小,就是這樣的,也沒給物色到。我心里挺慚愧,覺得欠他點什么。我和姜北走得挺近,覺得他不是不務(wù)正業(yè)、光知道吃喝玩樂貪圖享受的人。他也愿意跟我來往,沒事的時候,就會跑來找我喝酒,喝完酒,又叫我領(lǐng)他去看鴨綠江。有一次我倆沿著江一直走,走到天黑了才回家,酒也走散了,我倆再繼續(xù)喝。

      有一回,我詳詳細細地問了他打工的情況,他一五一十地說了。我聽完了告訴他,不能再打工了,父母老了,家里有山有地,好好經(jīng)營著山和地,那才是長遠之道。城里雖好,但沒有根啊。說了很多,最后我告訴他,如果我有他的那些山啊、地啊,我都回農(nóng)村去了。

      他聽了我的話,果然不出去打工了,在家放蠶,經(jīng)營板栗園子,養(yǎng)笨公雞。第一年,就鬧了三五萬,凈剩。掙了錢,他來我家更頻了,我告訴他不要跟風買樓啊、買車啊,都沒有用,好好放蠶,趁年輕狠狠干幾年,什么都有了。他比我小十五六歲,我跟他說那話的時候,他正好三十。轉(zhuǎn)過年,他放了一把春蠶,掙了三四萬,秋天又放了一把秋蠶,又掙了五六萬,加上賣糧賣板栗賣笨公雞笨雞蛋,十好幾萬掙了。我見他在農(nóng)村能收住心,待得住,就更喜歡他了。對他說,等我退休了,也上你那兒去。他每次來都不空手,給我拿雄蠶蛾、笨鴨蛋、笨公雞什么的,我也樂得收下。轉(zhuǎn)眼,他就三十三歲了。他父母跟我說起他的時候,愁啊,擔心他上了他們村的“黑名單”。“黑名單”?就是村里的光棍唄!油壇子都抱好幾年了,怎么還不動婚?我笑。農(nóng)村習俗,殺年豬煉油的時候,油壇子都叫沒結(jié)婚的光棍抱,那意思是動婚(葷)。我也替姜北愁,看他喝酒越來越兇的樣子,我只能勸他。

      沒想到秋天的時候,他就有對象了,并且還是個大姑娘,并且這姑娘家就在丹東的表廠溝住。嘖嘖!

      后來,姜北就訂婚了,然后說,冬天結(jié)婚。訂婚我沒去,結(jié)婚我當然要隨禮了。我從他父母的口中了解到,姑娘姓尤,叫尤艷,比姜北大三歲。還有個比她小三四歲的妹妹叫尤麗。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原來,這尤艷尤麗都是姜北的老家人,小時候他們還見過面。父親死了,她們的媽媽王桂蘭就領(lǐng)著她們改嫁到表公司的一個小頭頭家。小頭頭住在三棟樓,也是死了老婆,對王桂蘭非常好,待尤艷尤麗像自己的孩子。小頭頭還利用手里的權(quán)力,給王桂蘭在表廠安排了工作。

      王桂蘭雖然進了城,她和兩個孩子的戶口卻仍然在農(nóng)村,山和地也仍然在她們的名下,每年都往外租,秋天的時候回來收一次租金。尤艷三十六了,尤麗三十二了,都沒找婆家。王桂蘭心里非常急,巧的是急到一塊去的兩家人見了面,于是一談就妥。一看見姜北,王桂蘭就喜歡上了,當時就說了,尤麗不喜歡農(nóng)村,事成了,她們?nèi)谌说纳桨〉氐模細w姜北了,也算是陪嫁??纯?,這算不算有福不用忙!

      有一次,姜北又來了,我請他領(lǐng)未婚妻到我家來吃飯。一來,我想看看姜北的未婚妻;二來,也讓姜北在未婚妻面前有個面子,他有個老哥在丹東,卻不請他們吃一次飯,太那個了吧?姜北領(lǐng)著尤艷進屋的時候,我打心里感到非常失望,真的。雖然姜北有點黑,但挺拔,還有幾分英俊剛毅,怎么看都是個小伙兒的樣兒。可尤艷就不同了,穿著一套大花家居服,趿拉著一雙拖鞋,挺胖,滿臉的雀斑,像生過孩子的老娘們,一點兒也看不出個姑娘樣兒。我暗想,就這樣的,給我,我都要考慮考慮??墒俏沂裁炊疾荒苷f,卻發(fā)現(xiàn)尤艷還管著姜北,不讓他喝酒。是的,我理解,我什么都理解,可是,我心里還是難受了很長時間。

      姜北的婚禮是在臘月里舉行的,殺豬、放席都在家里。說這樣熱鬧、喜慶,比在飯店里強多了。我頭一天就去了。

      姜北的父母告訴我,姜北的丈母娘對姜北可好了,那個后老丈人也不錯,每次還陪姜北喝點小酒,尤麗對姜北也親,一口一個姐夫地叫著。其實,他們后來有些看中尤麗了,但是,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什么都不能說了。尤麗非常聽尤艷的話,尤艷說什么,她就聽什么。王桂蘭改嫁的時候,尤艷尤麗都十好幾歲了,她們一直也不叫姜北的后老丈人爸,當面叫叔叔,背后叫那誰,一說那誰,就都知道是誰了。

      第二天下雪了,卻絲毫不影響喜慶的氣氛。婚慶主持、樂隊一個都不少。院子里搭上了帳篷,大鍋大灶大柴烘托出一片紅紅火火的景象。全村大人小孩都來了,擠得滿院子都是。至此,尤艷那一家人我就看全了:王桂蘭一臉苦相,看上去性子柔弱;尤麗還是個姑娘樣兒,有著年輕人的朝氣;尤艷化上妝了,倒也不難看,倒水遞煙說話都大方,倒像是個見識過的。

      去年剛開春,姜北當了爸。跟我來往比以前少了,多出來不少山和地,他忙都忙不過來。

      可能姜北很久都沒跟我喝酒了,今天來了,想補償一下。

      表廠溝跟我上次來沒有什么變化。在一片平房的中間,有三棟三層小矮樓。紅磚清水墻,下面是一排廈子,頂上蓋著黑乎乎的油氈,廈子都有一個小門,小門又都鎖著。樓梯在外面,鐵管扶手。頂頭的山墻上,還能看見“高舉”兩個美術(shù)字。

      我站在樓下,給姜北打電話。他說,你到了啊?我說到了。他說我怎么沒看見你。我說我就在樓下。他說你看見變壓器了嗎?我說看見了。他說你到變壓器跟前。我就走到變壓器那兒。他說看見你了。我往樓上一看,他站在三樓上,沖我擺手。我上樓,聞到了一股煤煙味。樓梯在外面,走廊也在外面,從走廊走過,就是路過別人家的窗口。表廠黃了,當年領(lǐng)導們的房子,如今都住上了老百姓。“那誰”不過是個小頭頭,所以還在這里。

      進了屋,我先看孩子。孩子不鬧,也不認生,一逗就笑,下面剛出的兩顆小牙一笑就露出來了,兩只大眼睛錚亮,眼珠子黑是黑,白是白,一點雜質(zhì)都沒有。艷麗也在,沒看見老人。我問,他們呢?尤艷說,在醫(yī)院了。我說,哦,怎么樣?她說,快死了。我問尤麗,什么時候來的?她說,今天。我說,妹夫沒來啊?她說,忙。

      尤艷剛結(jié)婚不久,尤麗就匆匆地結(jié)婚了,嫁了個公路養(yǎng)路段的。去年,姜北家殺豬,尤麗的丈夫也來了,見到了人,我又生出了當初看見尤艷時的悲哀。那時候我是為姜北悲哀,這次卻是為尤麗悲哀。

      尤麗的丈夫看起來缺點什么。姜北告訴我,他請連襟來吃豬肉,尤麗不叫他來,他還哭了,尤麗只好叫他來了。他來的地方,尤麗不來,尤麗去的地方,也不叫他去。我呵呵地笑著,心里那種悲哀止不住地往上涌。這都怎么了?

      尤艷、尤麗結(jié)婚之后,聽說那誰就病了,而且還是挺要命的病。說是喝酒喝的,動不動就不行了。

      屋子不大,有三十多平米,有一鋪大炕,用手一摸還熱乎。屋地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張雙人床。衛(wèi)生間很小,只夠方便的,在一進門的地方。后面就是廚房。我說,這房子也快動遷了吧?尤艷說,快了。我說,準備要個多大的?她說,也不用太大,那誰死了就我媽一個人住,我和小麗偶爾回來,大了也沒用。姜北說,哥,孩子也看了,走吧。我倆動身往外走。尤艷說,哥,你看著他點兒,別喝多了啊。我說,不能,沒事。

      溝里沒有喝酒的地方,我倆往溝外走。剛才看了房子,我心里有很多想法。我想知道當初這一家四口都是怎么生活的,那么些年,都是怎么過來的。雙人床應(yīng)該是兩個孩子的,炕當然是老人的。據(jù)說王桂蘭來的時候,尤艷都十五六歲了,尤麗也十一二歲了,正是上學的年齡。但是,兩個人好像都沒有什么上學的經(jīng)歷。姜北說姐妹倆都在外面打工,尤麗對尤艷言聽計從,并且感情深厚。我很想知道姊妹倆在沒有打工的日子里都是怎樣跟那誰相處的??墒?,我又覺得不好問,也沒法問。那誰我在姜北的婚禮上見過,面容浮腫,神情頹唐,一副常年酗酒的臉。

      喝酒的時候,我對姜北說,你現(xiàn)在行了,將來動遷,城里有房子,鄉(xiāng)下也有房子。他說,那房子又不是我的。我說,不是你的也是你的,尤麗有房子,她丈夫又那樣,丈母娘將來只有指望你了,你不要也得要。他呵呵地笑著,說,咱喝點白的吧?我說,行嗎?不怕挨罵?他說,沒事,她現(xiàn)在管不了我。我說,那就少整點兒,他說,好。

      我又說起那只壇子來,我說你給我的酒壇子挺好看的。他說,你喜歡就好。我說那壇子真是那誰的?應(yīng)該有點年頭了吧。他說,可不是嗎!以前就放在他家的窗臺上,尤艷拿回家了,卻又不要了。

      酒后,外面下了點小雨。我倆都沒事,于是分頭走了。

      但是,我還是感覺有點喝多了。因為我一喝多,腦子里就總愛轉(zhuǎn)著一個念頭?,F(xiàn)在我的腦子里就總在轉(zhuǎn)著剛才看見的房間的情形,又總在想著那一家人是怎樣生活的。我的腦子里像出了鬼似的,又響起壇子說的話來。

      回到家,我泡上壺茶,邊喝茶,邊看著茶幾上的那只壇子。那云霧一樣的釉彩恰像此時外面的天氣,看著心里亂糟糟的。

      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不想講這只壇子的故事了。我甚至懷疑我是否真的聽見壇子說過話。不過,你加我微信,我可以把壇子的照片發(fā)給你。

      責任編輯 李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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