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是永遠的話題

丁筱青

一部好作品值得反復閱讀，其中的滋味才能更多地被體會到。

A.《聽天使在唱歌》

（舒輝波 明天出版社2018年）

這是一個關于成長的故事，是兒童小說里最經典的主題。這本小說截取了一個快要八歲的男孩子歲月里的一段小時光，用很特別的角度講述了一段以“守護”為標簽的成長故事。

八歲，在很多人眼里可能還不諳世故，但故事里的桂子卻全身心地守護著自己所愛的人、事物以及家園。

守護這個詞似乎多用于成人對孩子，但在這部小說里卻是兒童在守護，兒童如天使，而天使作為一種象征，是善的化身，本就帶有守護的意義。

1.守護“父親”

作品里的父親形象被塑造得有點撲朔迷離。在這樣的小山村里，桂子的父親算是一個文化人，讀過高中，做過小學老師，還因為喜歡一首詞里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而在兒子出生后挖了荷塘，種了桂花。這本該是一個被人敬慕的父親，但卻因為那顆桂花樹，成了很多人嘴巴里的故事，餐桌上的下酒菜。桂子的生活不缺少歡樂，他有溫柔善良的母親，有也在等待兒子回歸的智慧能干的奶奶，還有自己的好朋友，但他的內心總有很多的痛苦。父親的愛既給桂子自豪、滋養(yǎng)，又給他帶來了壓力和痛苦，尤其是父親的罵名源自為了給自己偷回的那棵桂花樹。這種傷害源自于父親行為引發(fā)的故事在成人世界里被傳說，父親作為一個賊的形象被人們津津樂道，而對于兒子來說，心中的父親是偉大的、有力量的、溫暖的，他可以為兒子做很多事情，是他心目中的英雄。這樣的矛盾撕裂著孩子的心，父親快四年沒有回家，父親不回家也沒有太多的消息傳遞回來，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講述著父親的故事，一次次告訴自己，父親是怎樣的人，一次次原諒自己的父親不在家，不在候鳥飛回的季節(jié)飛回自己的家。

父親不在，父親當年為他種下來的那棵樹，就成了他的一種寄托，也成了父愛的象征，“每次經過桂花樹，桂子都會抱一抱自己的樹，像抱著另一個強大的自己，也像抱著一個英雄般的爸爸，桂子還喜歡把心里的歌唱給樹聽，他心里有很多的歌?！焙⒆右贿吰疵鼐S護著父親的形象，一方面又拼命壓抑著自己內心的傷痛和期盼，而因此就變得更加的熱烈。對于桂子來說，最大的夢想就是父親能夠在春節(jié)的時候回來，不管父親以什么樣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兒子都希望他能像那些候鳥一樣。就像巴王草擁有最高的穗子一樣，“家里怎么能沒有爸爸呢？你看巴王草一家多好?！彼麗鄹赣H，思念父親，所以來自父親的一切都成了他最寶貴最值得珍惜的，“桂子的生命中，獲得過很多禮物，可是，懷里的這支槍，才是最珍貴的。有時，當他握著槍的時候，他甚至能夠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就像來自某個寬厚有力的手掌充滿愛意的緊握?？隙ㄊ且驗榘职值氖?，握過這支槍?！奔幢闶菙嗔藰寳U的槍，作為一種父愛的信物，一種力量的象征，對孩子來說就是一種支撐。也因為這份支撐，他才毫不猶豫地用那把槍來守護媽媽，守護父親留下的大樹、池塘和一切。用這支槍面對丈量的車隊和來自成人的金錢的誘惑。

桂子對于父親形象的守護，是源自一種天使般的純真，源自一個孩子內心深處對于父親的信任和依賴。但在他的內心，對父親并不是沒有責備，但自己內心的小小不滿可以很快被忽略，“每一次心生怨恨的時候，桂子都會很快地原諒爸爸，仿佛晚一分鐘就會失去爸爸一樣?！薄袄蠋熣f過，犯了錯誤只要改過，就還是好孩子?！惫鹱有闹忻靼装职中袨榈牟煌?，因此才會在和伙伴相處時，覺得憋屈，也才會以特別的方式反擊他人對他的猜疑，甚至獲得了真正的朋友，卻無法接受他人對自己所愛之人的“誹謗”。在桂子和奶奶的心里，爸爸是一棵站得直直的樹。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惦記著所有的人，更惦記著自己的親人。所以，這樣的父親，無論如何都值得桂子信賴和期盼。這種守護與信賴在這個年齡段孩子身上體現(xiàn)得非常真切。

作品并沒有告訴我們，父親這幾年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我們也無需去探究，但是那樣一個拉著胡琴的、吟著詩詞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可以在內心深處給他一個粗粗的鑒定，那就是他不是賊，父親，作為一個文化人，被他吸引，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本質上的吸引。父親在困頓中離開，尋求一條生路，給幼小的孩子留下了一段空白，但因為有那棵樹，那口荷塘，和三年前捎回的一支槍……桂子以自己的方式講述著父親的故事，并用自己的方式熱烈而隱秘地守護著自己心中的父親形象，守護著一份信念。

2. 守護秘密

每個人一生中都伴隨著很多的秘密，這些秘密伴隨著我們的成長。秘密能夠創(chuàng)造出自我的多個層次，和內外空間，構成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因此極大地豐富了生活。在兒童生命成長的過程中，秘密既承載了他們不想言說，或者不想向很多人言說的內心世界，也承載著許多的快樂和心靈密碼。能夠分享這些密碼的人，一般而言都有著被認可的理由。這些秘密，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具有強大的療愈作用。在這個作品里，桂子有很多的秘密，我們最能夠清晰看到的秘密，就是桂子的“秘密基地”和一艘小船，這些因為一些特殊的禁忌，無人打擾。對他們來說，就顯得安全而隱蔽，他們一起體會離開成人世界的感覺，開啟了充滿各種可能的內心世界。從桂子先一個人挖出了一條船，到伙伴們一起去油漆，去改造，去試航……“這樣的心境就像暖暖陽光下的一抹雪，幸福得都快融化了?！薄八麄冋嫦Ｍ麤]有一個人看見，但又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來看他們的首航，這是多么奇妙而復雜的心思??！”正是共享秘密、共創(chuàng)秘密的過程當中，他們的情感不因為家庭的情況而疏遠，他們彼此的力量融合在一起，他們的精神都得到了凈化。

在這本書里，還有很多的秘密，它們構成了桂子和伙伴們生活中的一個個繩扣，那里面有很多值得尋思的東西，這些都在伴隨著桂子成長。正如書里說的那樣，“桂子有很多秘密，他覺得一個擁有很多秘密的人，會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卑藲q不到的桂子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3. 守護家園

在這部作品里，對于家園的守護表現(xiàn)在兩個層面，一是真正的自己的家園，表現(xiàn)為一棵桂花樹與一個荷塘。但除此而外，對于自己家園的守候還表現(xiàn)在對于自己生活的大家園的守候，盡管“無憂村背山臨水，前進不得，后退不成”，只能緊靠山腳，把房屋一致排開。這也是后面造路時候發(fā)生沖突的潛在因素。但不管這里是不是無中生有，是不是無憂，但對于這里的山這里的水這里的植物動物飛禽甚至是魚蝦，他們都有一種深厚的情感。

順著香溪一直往下走，有一個“溪水回旋徘徊、修養(yǎng)生息的地方，人們叫它睡夢湖?！痹谶@里冬天會有很多“短嘴天鵝和斑頭雁也會跨越千山萬水到那里休息繁衍，可見真是個好地方?！蹦抢镞€有很多肥美漂亮的野鴨，很多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水鳥，當然，那些大片的蘆葦、水草、雜樹和劃為禁地的沼澤后面，就是桂子的秘密基地呢。至于山也是那么神秘，奶奶說，“這山上我隨便撿拾一點東西，就能把火燒旺，把肚腹填滿?！?/p>

但是，奶奶在爸爸遭遇那樣的困境，走投無路時，“卻不肯向山林索要太多”“除了看不見的山神和頭頂的神明之外，奶奶心里還裝著祖先的法則?！惫鹱臃抛吡吮猾C取了的野鴨，盡管他也知道味道鮮美。桂子和伙伴們喜歡自己的家園，所以，也不允許別人來踐踏。對孩子而言，社會發(fā)展的進程給這個小山村帶來的變化和意義，或許并不是特別清晰，但他們卻看到其間的丑陋與變化。修路，確實會給這個小山村帶來便利與發(fā)展，但也引發(fā)了成人世界利益上的矛盾和沖突，這對于成人而言是利益，而對于孩子而言則是自己保護的對象受到了傷害。所以，桂子用自己所能的各種方式，保護他的樹他的荷塘他的山林……這里本就是他們的樂土。

與此同時，這里的自然不僅養(yǎng)育了桂子和他的朋友，也療愈了另一個孩子。他的出現(xiàn)攪動了孩子的心，他們不喜歡他，因為他是城里孩子，因為他是王老板的孩子，但他確實又是一個不幸的，卻也能給他們帶來震撼的孩子。大自然給這個愛鳥的自閉癥孩子帶來了喜悅與希望，也給他的父親帶來了希望。（即使這個父親讓這個小山村蒙上了不少的郁悶，但天下父親愛孩子的心一樣。）孩子們不愿意看見他，但當他為了救一只受傷的綠翅鴨，滑入致命的沼澤地，真的遇到了危險，桂子和小伙伴們還是毫不猶豫地去救他，如同拯救身邊的朋友。孩子的心是純凈的，他們有矛盾有沖突，但他們更有愛心，如同這里純凈的山的氣息和水的滋味。這樣的家園自然值得桂子和他的朋友們守護。盡管城市化的進程會損傷很多這樣的純凈，但在桂子和他的朋友那里，我們依然看到了那份堅守的溫暖與執(zhí)著。

正是在這些守護中，孩子慢慢成長，長成父親希望的一棵筆直的小樹的模樣。

其實作品里值得探討的內容還有很多，比如這里面的幾個父親形象的共性與個性，比如每一章節(jié)開頭的一首頌詩的意義，比如成人世界對于兒童世界的影響、比如作品的結構等等……但無論作品以一種如何的豐盈被成就，我們聽到的最強音就是這純潔如天使般的守護，來自最純潔的心靈的聲音。

這部小說以大量詩意的語言鋪陳，在描寫家園的魅力，描寫睡夢湖上的生靈與風光時，更是舒緩而包含情感。尤其值得關注的是作者對于人物心理細致入微的觀察，尤其對于桂子的內心世界的刻畫，既有孩子的天真又有成長中的思考與抗爭。其他孩子的形象各有千秋，富有特色。成人形象的塑造也沒有簡單處理，而是顯示出了人物性格的復雜性、多樣性。

B.《再見，老蓬》

（呂麗娜 江蘇少兒出版社 ? ?2002年）

像所有孩子一樣，小紅馬小諾也渴望能邁開自己強健的四條腿探索這個世界，想去北極，然后是南極，然后是東邊和西邊的許多地方，而且據說有一種鳥叫彩云鳥，誰得到它一片羽毛誰就可以得到幸福。小諾多想去尋找啊，可是，老蓬卻不允許他去，老蓬總說這里怎么危險那里怎么險惡，像很多家長一樣什么都不放心。這老蓬就是小諾的爸爸，一匹有著強健的四條腿的大紅馬。唉，他不是用自己的四條腿走過很多他想去的地方嗎？

也像所有生活中的孩子一樣，小諾為了自己的夢想偷偷離開家中。

開始的旅程輕松而愉快，但很快感覺良好的小諾就陷入了困境，黑森林成了一個考驗小諾的地方。這里沒有路可走，幸好沒走多遠，就有了不少美麗的小石頭如同路標一直陪伴;小諾愉快地向前，突然他看見了一只美麗的鳥，??！真的是彩云鳥耶！小諾趕緊追上去，想向她要兩片羽毛，一片給自己，一片給老蓬。可是路越來越難走，勇氣越來越少，小諾的四肢被亂糟糟的滕蔓纏住了動彈不得。小諾好害怕。一只老鷹救了掙扎著的小諾，他離開時，小諾覺得他的眼神好熟悉，而且他的羽毛還是紅色的呢。

雖然有點想念老蓬，但小諾還是要堅持下去，四只蹄子流血了，小諾哭起來，如果現(xiàn)在死了，小諾再也見不到老蓬了。這時候，一棵樹救了小諾，并落下了眼淚，小諾看見那樹干是紅色的，眼淚的感覺也好熟悉;后來最糟糕的事情出現(xiàn)了，小諾碰上了可怕的怪物，小諾嚇得差點暈過去。關鍵時刻，老蓬響亮地嘶叫著從大樹后面出來，這回逃跑的是那怪物哦。

小諾看見老蓬可高興了，他說，他差點就可以給他帶回一片彩云鳥的羽毛，讓他成為幸福的老蓬，但老蓬卻說：只要小諾好好的，他就比得到什么都幸福。

他們的話都非常懇切，幸福的理解本來就是完全不一樣的啊。

小諾大概會跟著老蓬回家，但小諾已經與沒走之前不一樣，雖然也害怕也哭泣，但這些經歷都成了他的寶貝。也許小諾還會走，還會去追尋他自己想要的東西，還會去看看他想看的地方，當然，他還會碰上危險還會害怕，但他一定沒有了第一次的驚慌，他會記得父親給他的指導，他一定一次比一次沉穩(wěn)，直到他的四條腿也像老蓬一樣強壯。他也一定會記得為老蓬帶來幸福。也總有那么一天，他會真的明白老蓬所說的幸福是什么。

老蓬大概會帶著小諾回家。他不會責備孩子的冒失，盡管他曾經認真地阻止過。他非常理解孩子心中的渴望，否則他就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遠遠關注與幫助他，每一次的變換都是一個父親的愛心。雖然他也焦慮也擔憂，也想把一切風險都擔負在自己身上，但他更明白孩子總要這樣進進出出，總要這樣經歷風險，他只能關注，成長是誰都無法代替的。他也一定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想到那份渴望成長的急切?？粗⒆拥琅赖芈砷L也是一種幸福。

小諾就是我們的孩子，而老蓬就是我們自己。

在孩子不斷以自己的方式探究這個世界的過程中，你是以一種什么樣的方式加入的？也許這個故事可以給你一點啟發(fā)。

（作者單位：江蘇省揚州市揚州職業(yè)大學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