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樹明
【摘要】:梁啟超在墨學研究中以“六經(jīng)注我”方法為索引,期望構(gòu)建一套以圍繞救亡圖存為目的的墨學體系,其在墨學理論體系和學術(shù)研究梳理的過程中,頗有些先入為主的意思。文章就其對墨學政術(shù)、墨學非命、墨學論理學的闡釋入手進行分析說明,以探索梁啟超墨學研究方法中潛藏的主觀意識。
【關(guān)鍵詞】:梁啟超 墨子
梁啟超是戊戌變法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在中國近代思想變革中扮演著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梁啟超既有中學傳統(tǒng)做鋪墊,他又能廣開視野接納西學,在西學東漸和思想啟蒙的浪潮中起到了承前啟后和推波助瀾的作用。在當時面臨滅種亡國的境況,梁啟超作為維新人物的代表,他渴望從中西文化的對話中尋求一種救亡圖存的思想,他早期追隨康有為的“托古改制”,把目光聚焦在孔子身上,以通過立孔教的方式實現(xiàn)救國。戊戌變法失敗以后,梁啟超認清現(xiàn)實,思想重心開始偏移,他把自認為先秦三圣之一的墨子作為救時勢之良藥,開始深入墨學研究,并對墨家思想進行重新闡釋,圍繞“救亡圖存”為目的,以“六經(jīng)注我”的方式在墨家思想體系中尋找救時勢的契合點,與現(xiàn)代和時勢相整合,宣揚他所期望的墨學觀。梁啟超為振興中華實現(xiàn)救亡圖存,在對墨學義理的闡釋中,從思想理論和方法論上搭建了一套帶有濃烈主觀色彩的墨學體系。
一、為政治改良而闡釋墨學政術(shù)觀
梁啟超首先肯定墨學對近代變革和思想轉(zhuǎn)變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已經(jīng)到了別無他選的地步“楊學遂亡中國!今欲救之,闕唯墨學,惟無學別墨而學真墨,作《子墨子學說》?!保?)那么,什么是梁啟超所謂的真墨呢。梁啟超在墨學政術(shù)研究中挖掘出民主,他認為這是墨學政術(shù)的基準點。梁啟超在戊戌變法之前就開始受西方民主、民權(quán)、民約思想的影響,流亡期間更甚?!澳又g(shù),民約論派之政術(shù)也。泰西民約主義,起于霍布士,盛于陸克,而大成于盧梭。墨子之說,則視霍布士為優(yōu),而精密不逮陸盧二氏?!保?)梁啟超受西方政治民主思想影響很深,他渴望把西方的民主、民權(quán)思想嫁接到改良思想中,在其東渡日本和周游列國之期間,他接觸大量的有關(guān)西方自由方面的著作,特別是穆勒和盧梭,對自然權(quán)利和社會契約形成了自己的看法,其中對盧梭的民主觀尤為推崇,他認為盧梭的民主說是改良中國政治統(tǒng)治專制和改變國民奴性的有效辦法。他以墨學政要之術(shù)映射盧梭的民主思想,來宣傳墨學中隱藏的民主,以宣揚墨學政術(shù)在君主選任方面的優(yōu)越性?!按四诱搰移鹪?,與霍氏、陸氏、盧氏及康德氏之說,皆絕相類者也......墨子所謂‘一人一義,十人十義’,即意欲自由之趨于極端者也,其謂明乎天下之亂生于無正長。故選擇賢圣立為天子,使從事乎一同,誰明之?民明之。誰選擇之?民選擇之。誰立之?誰使之?民立之,民使之也。然則墨子謂國家為民意所公建,其論甚明......惟墨子以為純由公民同意所造成,此其根本的理想,與百家說最違異也,其一切政術(shù)之大原,皆在子是。讀墨子全書,皆當以此精神貫徹之?!保?)可以說,梁啟超墨學中所發(fā)掘出以天下之義以立天子正是西方民主、民權(quán)的另一種隱喻。
梁啟超以中西比附的方法多角度多方面地闡釋墨學所隱含的民主、民約思想。梁啟超以君權(quán)神圣說,深入探究墨學所謂君權(quán)的由來,隱喻墨學政術(shù)舉萬民之法以力天子,天子由萬民選拔而立,稱天子為天下之仁人者,著實為其所推崇民約的一種表現(xiàn)。梁啟超還通過墨家巨子承襲之法,來鞏固其所謂的民約。在民權(quán)限制方面,梁啟超從墨學天志方面入手,借天、人關(guān)系來束縛天子以彰顯君權(quán)的限制性“墨子知君權(quán)之不可以無限也,而未得其所以限之之法,于是立以天統(tǒng)君之一大義?!保?)梁啟超還從墨學政術(shù)的國之政體中篩選出中央與地方權(quán)力的關(guān)系,以說明權(quán)力在中央政治與地方政治的傳遞,更是分析墨學法術(shù)的缺失性來闡釋以法治國的必要性。
可以看出,梁啟超墨學政術(shù)研究早已先入為主,在已搭好的框架內(nèi)尋求古人思想的支持,墨學在某些方面已經(jīng)成為其實現(xiàn)政治改良的工具。
二、為弘揚英雄論而解析墨學非命觀
梁啟超渴望英雄,希望有英雄出現(xiàn)來拯救時勢,“余今尚記憶,余昔在學校,愛英雄,仰英雄,心醉英雄,當時惟信英雄之為英雄耳,問英雄之何以得為英雄?不能知也?!保?)他雖渴望英雄,他認為中國之所以不振,就是缺少英雄,特別是無名英雄,所以才未出現(xiàn)有能夠救世的英雄,但他卻未失去喚起英雄的信心,甘愿做無名英雄,并宣揚天下人一起做無名英雄,必將使有名英雄出焉,梁啟超把對英雄的出現(xiàn)寄托在精神和思想的宣傳中,他探析墨學非命思想和俠義精神以烘托英雄論。
梁啟超在《中國之武士道》中頌揚墨子、孟勝、徐弱及墨家子弟,歌頌他們舍身忘死的精神“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湯蹈火,死不還踵,化之所致也”(6)“關(guān)于孟勝、徐弱,重然諾,重義務(wù),輕死生。嗚呼!圣人之徒哉!圣人之徒哉!”(7)這里墨家重義務(wù)輕生死,無疑不是墨學非命的體現(xiàn),梁啟超頌揚墨家子弟重義輕生死更是無名英雄所必需的品質(zhì)。墨家子弟向來以俠義著稱,且能摩踵而往,愿為巨子赴死,追求人生的信義與榮譽,這正是當下宣傳和號召無名英雄所需要的最有利的思想武器,因此,梁啟超以墨學非命來渲染英雄論。
“非命者,墨學與儒學反對之一要點,而亦救時最適之良藥也?!保?)梁啟超在論及墨與儒的生命觀上側(cè)重墨學的非命說,墨學非命以天下為利以團體為利,甘于付出,不肯趨時勢而唯命是從,不肯對環(huán)境蟄伏,具有一種向上的追求。他以物競天擇社會中發(fā)展中為引申,以西方英雄的產(chǎn)生暗示此等非命觀的重要性“夫力也者,物競界中所最必要者也。而在矯揉造作之社會,則物競每不能循常而行,且競之道時或緣而中緣。......如彼‘喀私德’制度之社會,或生而為貴族,或生而為平民曾亦思此等制度,果能以人力破除之耶?......則的士黎里斷不敢望為大宰相,林肯斷不敢望為大統(tǒng)領(lǐng),則亦曰命也而已。而何以今竟若此?故知夫力也者,最后之戰(zhàn)勝者也?!保?)梁啟超認為西方英雄的產(chǎn)生是非命的結(jié)果,而這種非命在墨學中得到了最好的體現(xiàn)“墨子非命,真千古之雄識”。梁啟超在論及墨學實行之時,以靈魂說闡釋墨學的道德標準,以道德責任為前提,追求精神對肉體的超脫,以丁汝昌之戰(zhàn)死映襯孟勝之舍身取義,這無非是對墨學非命之義利取向來彰顯英雄精神。
三、為復(fù)興墨家論理學而進行中西比附
梁啟超認為西方之所以文明源于其文化復(fù)興,而當下中國思想文化中缺少邏輯學,邏輯學成為中西文化差異的一大特征,甚至成為中國落后的原因之一,他倡導復(fù)興墨學論理學,并認為墨學隱含著先進的邏輯思維,墨家論理學足以媲美西方邏輯學。梁啟超著《墨子之論理學》、《墨經(jīng)校釋》,以西方邏輯學為模板反觀墨家名學和墨學的邏輯思維。梁啟超在宣揚墨家論理學之際采用了很多新奇的方法,這些方法以復(fù)興墨學為目的,以中西比較為框架,對墨家論理思想進行了系統(tǒng)的梳理。
梁啟超首先就“論理”的由來進行了說明,“Logic之原語,前明李之藻譯為名理,近候官嚴氏譯為名學,此實用九流‘名家’之舊名,惟于原語意,似有所未盡。今從東譯通行語,作論理學,其本學中之術(shù)語,則東譯嚴譯,擇善而從,而采東譯為多。吾中國將來之學界,必與日本學界有密切之關(guān)系,故今毋寧多采之,免使與方來之譯本生參差也。”(10)從這里可以看出梁啟超以西方邏輯學為背景開始對墨家論理學進行研究和論述的,他把名家的明辨作為中國特有的邏輯學。梁啟超為了論述墨家特有的邏輯學著實下了一番功夫,他即要把墨家論理學從墨家文本和思想體系中挖掘出來又要與西方邏輯學所區(qū)別地表達出來,以突出中國早就有邏輯學而且中國的邏輯學也很先進,進而對墨家論理學進行復(fù)興和宣傳。梁啟超在論述墨家論理學體系時經(jīng)常用的就是中西對比,這一方法盡管讓國人以新視野新思路來看墨學,但這里面有很多對比都有些牽強附會,頗有些“削足適履”。“墨子全書,殆無一處不用論理學之法則;至專言其法則之所以成立者,則惟《經(jīng)說上》、《經(jīng)說下》、《大取》、《小取》、《非命》諸篇為特詳。今引而釋之,與泰西治此學者相印證焉?!保?1)梁啟超對《墨經(jīng)》進行了系統(tǒng)地闡述,以釋名的方式對《墨經(jīng)》中的辯、名、辭、說、故、類、或、假、效、譬、侔、援、推進行英文對照并闡釋說明,以法式對墨學內(nèi)在的邏輯關(guān)系和推理進行了解釋,對墨學的三表法以三段論的方式進行邏輯關(guān)系分析,通過中西、中印邏輯方法上的比較來闡明墨家論理學的先進性,最后,梁啟超發(fā)出感慨“嗚呼!以全世界論理學一大祖師,而兩千年來,莫或知之,莫或述之?!保?2)
墨學自漢以后成為絕學,明清之際考據(jù)訓詁興起,墨學逐漸引起關(guān)注,自孫詒讓成就《墨子間詁》后逐漸掀起一股墨學熱,而梁啟超是這一階段墨學研究極為重要的人物,他在墨學復(fù)興上的所起到的作用有目共睹。在這一階段,梁啟超所開創(chuàng)的墨學研究承前啟后融貫中西,為墨學研究在方法上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研究梁啟超墨學研究方法和他的墨學觀是中國近現(xiàn)代墨學研究中不開避開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本文就其墨學研究方法的探索僅為一家之見,有不妥之處還望各位讀者批評指正。
【參考文獻】:(1),(2),(3),(4),(5),(6),(7),(8),(9),(10),(11),(12)《梁啟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年,第3158頁,第3176頁,第3177頁,第3177頁,第363頁,第1402頁,第1403頁,第1402頁,第3166頁,第3186頁,第3186頁,第319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