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是神醫(yī)

趙望進

一

山西省西南部版圖上，有一個臨晉縣。臨晉縣有個自然村潘家莊。潘家莊位于峨嵋?guī)X上，南距縣城20里，西距黃河20里。這里居住著108戶500多口人。在百余戶居民中，沒有一戶姓潘。那么為何叫潘家莊？原來，500年前建村時，只有趙、暢兩姓幾十口人。趙姓來自距這里20多里路的趙村，提出村名叫“趙家莊”；而暢姓人口也不少，執(zhí)意要以“暢家莊”為名。兩姓爭執(zhí)不下，只好對簿公堂。

官司打到縣里，潘姓縣太爺聽完訴訟，驚堂木一拍，只說了八個字：“就叫潘家莊吧！退堂！”就這樣，村名沿用至今。至今村里仍沒有一戶姓潘的。

潘家莊村南有一個大池塘，下雨時全村南半部的積水都流入這里，平時供牲口飲水和婦女們洗衣服用。池邊挺立著一棵四人才能合抱的大楊樹，長相很怪，主干頂端有幾個大而又大的樹瘤，從樹冠長出的分枝就插在它上面，向四面八方伸展開來。根部鼓起的樹瘤更大，連成一個整體，直徑兩丈有余，春、夏、秋三季，人們總坐在上面乘涼聊天。楊樹葉在風中嘩嘩作響，風大時像唱歌，風小時如私語，景色十分迷人。池東是多年堆積起來的垃圾山，以各家燒留的料炭為主，人們稱這“琉璃疙瘩”為琉璃坡。

琉璃坡南部有兩個神廟，一大一小。大的叫南池廟，小的叫大仙廟。

南池廟坐南向北，左邊靠著池塘邊，右邊靠著大車路，與大仙廟相對。泥塑池神像三頭六臂，高大威風，雕塑藝術(shù)相當高，特別是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盯著人看。誰看他，他就盯著誰。小孩子在調(diào)皮或哭鬧時。大人常常這么說：“不要哭了！再哭，把你送到南池廟去！”聽到這話，再哭鬧的孩子也不敢吱聲了。南池廟規(guī)模較大，前面連著個舞臺。逢年過節(jié)常常在這里演出一些“家戲”。所謂“家戲”，就是不請劇團，由村里自樂班的人自己編導演出，有時最多請個教師（導演）來指點指點。每年春節(jié)期間，正月初三開鑼，初五息鼓，總要熱鬧三天。我上初中時，就隨著大人，登上臺演過古裝戲《折桂斧》、《二堂舍子》和現(xiàn)代戲《漁夫恨》。

大仙廟坐北向南，背靠琉璃坡，面積只有一間房大小，兩層。上層供著大仙牌位，一片紅布上寫著一行黑字“大仙之神位”。上樓沒有樓梯，要搭上木梯子才能爬上去。村里的老太太都是小腳，不敢爬梯子，只能在一層燒香叩頭。這里香火很旺，許愿還愿的人川流不息，特別是九月初九大仙會那一天，人擠得滿滿的，想叩頭都彎不下腰。

1952年夏秋之交，大仙廟發(fā)生了一件奇事，奇得怕人。連續(xù)兩天，每到午夜時分，就有拳頭大的一個火球從二樓出來朝南悠悠飄浮而去。越飄越遠，而后裂變成三四個，慢慢消失。此情此景，第一天看到的人只有一兩個。但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在全村傳開了。第二天晚上，幾十號人爬上琉璃坡和村里的制高處，等著奇觀的出現(xiàn)。但直到半夜也沒發(fā)現(xiàn)一絲絲光亮，大部分人都持著懷疑的態(tài)度各自回家睡覺了，只有十多個年輕人堅持守在那里要看個究竟。誰也沒料到就在凌晨三點鐘時，又出現(xiàn)了小火球飄悠南去。有人斷言，這是大仙顯靈了，說不定會給村里帶來福氣。也有人說，火向南飄，把福氣帶走了。一時間，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到了周圍村里、鄉(xiāng)里、縣里。

縣里有關(guān)部門認為這是搞迷信，很快就派人來村里了解情況。聽了村民們反映，他們半信半疑，便請來了懂化學的中學老師現(xiàn)場考察，看有沒有什么化學現(xiàn)象。那位南方籍的化學老師在村里住了兩天，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從現(xiàn)場也找不出什么跡象，悄悄走了。

然而，在這以前的一段傳言卻引起了縣里來調(diào)查人員的關(guān)注。

潘家莊后巷有位名叫趙森林的農(nóng)民，是種瓜、務柿子的能手。他沒上過幾天學，大字也不識一籮筐?？墒菑奈迨鄽q開始，他學會了中醫(yī)針灸，治愈率和回頭率頗高，特別是對小孩的常見病幾乎治一個好一個。于是，在村里有人就傳出了一段神話故事。說什么，一天，有位白胡子老者路過地頭，吃瓜沒要錢，老者從搭褳里取出三顆銀針說，我是行醫(yī)的，你既然不收錢，就收下我?guī)最w針吧！以后也可用它行醫(yī)治病。趙森林接過針，稀奇地捏在手里，細細端詳著，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待抬起頭時，那老者已無了蹤影。他以后用此針給人治病，治一個好一個。

這段故事事出有因，但情節(jié)沒這么離奇，連趙森林聽了都感到有些玄乎。盡管他再三解釋說根本沒有那么一回事?？墒窃絺髟缴瘢械娜司谷徽f他親眼看到的。還說，不信，你去看看，趙森林看病不就是神仙一把抓嗎！

這故事已是幾年前的熱鬧話題了?？纱笙蓮R的奇觀一出現(xiàn)，自然又有人把兩者聯(lián)系起來。土改時趙森林家定的是“富農(nóng)”成份。工作組的同志一聽，武斷地做出結(jié)論，說什么“富農(nóng)分子”趙森林在“裝神弄鬼”。于是，一道命令就把趙森林傳到縣里，要他交代問題。

趙森林被安排住在縣政府門口一間不到十平米的民房里，每天上午被叫到衛(wèi)生局問話。他脾氣倔強，對“大仙顯靈”的事一問三不知，并說“我根本不相信神啦鬼啦那一套，連給我先人都沒有燒過幾張紙。我除了種莊稼就是扎針治病救人！不信，你們到村里打聽打聽！”

前邊趙森林被叫走，后邊村農(nóng)會干部和村民代表十幾人就趕到縣里。還有幾位從榮河、萬泉和永濟來的病人代表也跟來了。大家圍在縣衛(wèi)生局局長辦公室，一面說明情況，一面要求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趙森林是“神醫(yī)”，不是“神仙”，整天埋頭給人看病，哪里還搞什么迷信！

局長從趙森林口里問不出什么線索，又有村干部、村民代表和病人代表趕來說情，再加上縣里有的干部曾陪著家人去看過病，知道趙森林的針術(shù)，也說“不可能”。于是他果斷作出決定：放人！他把趙森林叫來說，你回去仍可扎針行醫(yī)，但不能在你家里，要搬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去。一聽要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趙森林急了，連連說，離開家我就不扎針了，我仍種我的莊稼。局長幾次做工作，都說不服，便放他回家，由他去吧！

當天下午趙森林就回到村里，此時滿院子站著來就醫(yī)的病人。大家都圍過來問長問短，村里人也都紛紛來家問安。他二話沒說，又坐在土坑前的凳子上為病人把脈、扎針，真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二

趙森林就是我的爺爺。

我爺爺趙森林，公元1882年出生在潘家莊村。

當時，趙家的家業(yè)不算小。我老爺爺趙長喜生有三男二女，全家三代，人口最多時達到十八九口，一百多畝地，還有騾子和轎車。在兄弟姊妹五人中，我爺爺排行老大，名森林。也可能是我老爺爺喜歡樹木，三個兒子的名字中就有九個“木”，而我爺爺獨占五個。作為長子，他在家里干著最苦的活，扛著最重的擔子。除每天干農(nóng)活外，村東成行的柿子樹，院房子后的一片果園，都是經(jīng)他手作務起來的。盡管這樣，在他父親看來我爺爺總不順眼，甚至被罵說“義子”，更不用說落下什么好了。俗話說“天下老偏的小”，在家里，我爺爺總是吃苦在先，而我爺爺?shù)亩?，我的三爺總是享樂在前?/p>

家大總得分哪，在分家時，我老爺爺?shù)钠难劬透油怀隽?。他把家業(yè)分成三份，不論人口多少每戶一份。我爺爺年長，人口最多，大小八口，我三爺家只有三口人，同樣是一份，而且都是好地。

如此不公平，我爺爺怒而不敢言。在以前，“嚴父”就是天啊！不過，我爺爺自小就有一股犟勁，有那么一種碰到南墻也不回頭的堅韌精神。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在種好糧棉的同時，把很大精力投到種瓜和作務柿子樹上。每年他都種二三畝瓜，是務瓜的一把好手。他經(jīng)營改良的紅砂瓢、“三白”等西瓜，“敬德訪白袍”、“綠燈籠”等甜瓜，都是全村乃至鄰村有名的。瓜熟了他裝上車去賣，柿子熟了，他挑著擔子去賣。日積月累，右肩膀上被壓得由紅變腫，由腫變青，最后竟磨出鐵色老繭一層，擔子壓上去，不腫也不疼。記得兒時我不聽話或發(fā)懶時，他總把我拉到他面前，把肩膀露出來，邊讓我看邊拍著我屁股說：“你看看，你摸摸，這都是擔子磨出來的，不受苦那能有甜，不吃苦哪能得到甜，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

三

我爺爺真是以“瓜”得福，從苦得甜，福從天降?。?/p>

他的瓜地里搭有瓜庵———三堵一人高的土墻撐起一排短桿子，上面鋪一層高粱稈，覆上一層泥巴，再蓋上十幾行瓦，就是一間避風擋雨的小屋子。小屋內(nèi)下挖三尺，支起兩片門扇作床板。粱上吊著一個鉤子，掛起一個桑條編的籃子，里面放上蒸饃、咸菜和辣椒。小屋門外用蒿草和荊棘搭起一葉涼棚，棚下放一個自制的躺椅、幾個小板凳和一個二尺高的小桌。桌下放一罐涼開水，桌上放一把切瓜的專用刀。這就是看瓜人的家。由于它小而且簡陋，所以被稱為瓜庵。

我爺爺種瓜入了迷。每年當小瓜坐胎時，他總先把瓜庵修整一番，做好了務瓜賣瓜的準備。瓜庵就是他的家。他在那里吃，在那里住，在那里奉獻，在那里收獲，在那里有驚天動地之舉，在那里開始了他神奇的后半生。

有一年深秋，人們正在收谷子、掰玉茭。突然從高粱地竄出一只狼來，一下子把正在崖邊割草的一個青年撲倒，咬著脖子拖上就要走。這個青年叫安運伙（小名伙兒），是從河南逃荒來的，在本村落了戶，住在村西頭。此時，看到的人們放開嗓子大喊：“狼吃人了，狼吃人了！”

我爺爺正好經(jīng)過這里，聽到喊聲，拿起扁擔一個箭步蹦上崖去。正好擋在了狼的對面。發(fā)威的狼見有人擋住去路，便紅了眼，揚起尾巴想往前撲。血氣方剛的我爺爺，毫不懼怕，舉起扁擔迎面向狼砍去。這扁擔似有千鈞之力，如大刀一般劈在狼的腰部。此時，餓狼又驚又怕，放下人撒腿就跑。幸好狼咬住伙兒的脖子后未來得及還口，若要還口，那人的命一定保不住了?？吹交飪旱牟鳖i上鮮血直流，他把隨身帶的布巾撕開，一面包扎傷口，一面張羅人把傷者送往鄰村的一位專治外科的中醫(yī)大夫那里?；飪旱镁攘?，被狼撕咬的脖子上留下一塊大大的傷疤。他說我爺爺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跪在面前，一定要認做干兒子。我爺爺執(zhí)意不應，拉起他說，不用了，只要你結(jié)結(jié)實實活著就好。

四

又是一個夏天，我爺爺正在瓜庵子涼棚下用桑條編籮筐，地頭來了三個和尚，一位年齡較大，兩位年輕。一位年輕的和尚拱手問道：“施主，買個瓜吧！”邊說邊向瓜庵子走來。此時赤日如火，熱氣蒸騰，來者滿臉汗珠。我爺爺驚喜地立即站起身來迎上前去：“請，請，請各位都來涼棚下坐，這里涼快！”三位和尚來到?jīng)雠锵?，他隨手拉過小圈椅請年長和尚坐下，并遞過一把蒲扇，隨即從瓦罐里倒了一碗涼開水先遞給老和尚，忙問：“各位想吃西瓜還是甜瓜？”年長者說：“就買個西瓜吧！”一個“買”字，我爺爺后來說他聽起來怪刺耳，連忙說：“不用買不用買，遇見僧人吃幾牙瓜，我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哩，哪里還收錢！”話音還未落，他已走進瓜地，隨手摘了一顆大“三白”西瓜。這“三白”西瓜，白皮、白瓤、白籽，既沙又甜，即可食用又可藥用，既能切成一瓣一瓣吃又能用碗盛著一碗一碗邊吃邊喝，頗受歡迎。所以我爺爺每每給它吃“偏飯”，從挖瓜窩子開始，就埋上了豆餅、豆渣或從大車軸上剝下來的殘油。這樣，不僅瓜秧子一出土就“與眾不同”，長得旺，蔓子拉得長，瓜更長得特別大，一般都在二三十斤左右，可供四五個人吃。我爺爺抱著西瓜放在小桌子上，順手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柄長長的月牙形切瓜刀，“咔嚓”一聲把瓜從中間切開。嚯！白瓤白籽格外引人眼球。年長和尚眼前一亮，抬起右手“阿彌陀佛！”兩位小和尚也趕緊舉起右手來。三位每人先吃了兩三牙，而后又每人盛了一碗，連聲說好。我爺爺在一旁問道：“各位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那位年長者說：“從陜西法門寺來，前往五臺山，路過施主地頭吃這么好的瓜?！迸R起身時年長者示意付錢，我爺爺執(zhí)意不收，他說：“出家人四海為家，能吃我務作的三白瓜，我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哩，錢，分文不取。餓了，我還管飯哩！”年長的和尚問：“施主貴姓？”“不敢貴姓，姓趙，就是百家姓頭一個字！名字叫森林，五個木字。”年長的和尚點點頭，連聲道謝后又帶著弟子徒步上路了。

第二年，大約還在這幾天時間，三位和尚又路過地頭，他們踏著瓜邊的小道徑直來到瓜庵前的涼棚下。我爺爺喜出望外，忙對在身旁的我叔叔趙存才說：“快跑回去給你媽說做飯！”

不一會，我叔叔提來了熱好的大蒸饃、炒韭菜、辣椒、咸菜和一瓦罐蘿卜絲湯。三位僧人好像在自家寺廟里，年長者邊吃邊說：“原本計劃在北辛鎮(zhèn)（距這里12華里）吃飯，你準備好了，就趁便吧！”他邊吃邊問這問那，家里幾口人，幾畝地，多大年紀等等。吃罷，又掏出錢來，瓜錢飯錢一塊付。我爺爺忙用手擋住說：“這是咱們的緣分，錢買不到?。　?/p>

說來真巧，第三年還是這幾天，赤日炎炎，蟬聲陣陣，這三位僧人又來到瓜地涼棚下。吃過午飯，年長的和尚意味深長地對我爺爺說：“施主，連續(xù)三年打擾你，你善心一片，實為感人！沒什么東西謝你，就送你幾苗針吧，以后有機會學學扎針治??！”說著把五苗針放在我爺爺?shù)氖中?。一苗較長的是銀針，丁字形狀，四苗稍短一些的像普通婦女做活的針，只不過在針眼上纏繞了一些銅絲便于手拿。

說來也巧，那年秋天，從河南來了一位郎中。他輾轉(zhuǎn)在我們鄉(xiāng)一帶的十里八村針灸行醫(yī)，為孩子們種牛痘，走到哪吃到哪，晚上就住到哪。一天，來我們村給孩子們種完牛痘，天黑了就在我家吃飯，夜里就同我爺爺睡在槽頭的土炕上。我爺爺熱情好客，特別是對出門在外的下苦人多加關(guān)照。他同河南的郎中年齡相差不到十歲，兩人一見如故，以兄長相待。晚上，他們相對聊天，只有微弱的豆油燈相伴。燈花撥了一遍又一遍，牲口的草料添了一茬又一茬，他們?nèi)晕慈胨?，直拉呱到深夜?/p>

第二天晚上，河南郎中又投宿我家，仍然同我爺爺住在槽頭的土炕上。一連住了好幾天，即便就是在鄰村行醫(yī)，到晚上也趕過來，好像我家就是他家。一天晚上，那郎中擺弄他的針灸工具，給幾苗針尾上纏細銅絲。我爺爺見狀恍然大悟，忙說：“我也有幾苗針！”郎中說：“拿出來我看看。”我爺爺拿出藏了幾個月的針，述說了針的來歷。郎中聽后大為震驚！連連說：“兄弟，這是神人點化你，給你送福來了！”郎中仔細端詳了那幾苗針，對那丁字形的銀針贊嘆不已：“這針是銀針，神針啊，是扎火針用的?！蔽倚r候是常見這銀針的，有大約三寸長，針尾為丁字狀，看起來非常別致?！袄芍惺俏粺嵝哪c人，拍著我爺爺?shù)募绨蛘f：“兄弟，我教你，教你找穴位、扎針！”那郎中醫(yī)道很廣，特別給小孩診治是手到病除。從此以后，他們晚上在槽頭不是閑扯了，而是手把手地教授針灸，行針、起針，讓他親自體驗針灸的神奇。也可能是天意和緣分吧，我爺爺竟通此道，很快就把穴位記清楚了，位置也找得很準。他常在自己身上用指甲尋壓穴位，用做針線活的針在自己的棉衣棉褲上試扎。時間不長，就初步掌握了給小孩治病的醫(yī)術(shù)。

我爺爺給小孩看病確實有些絕招。每有大人抱著小孩來，他先把孩子的大拇指和食指掰開，在自己右手大拇指舔點唾液，輕輕地在孩子虎口上擦一擦，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手上淡淡的青筋，從筋的發(fā)青程度便可看清孩子的病癥———是傷風還是吃得不合適了，然后對癥下針，扎得孩子哇哇直哭，據(jù)說這哭聲也可減輕孩子的病情。他用針刺著不同的穴位，四五次就可見好了。每天都有三五個孩子來扎針治病，后來竟越來越多。先是本村的，再是鄰村的，一傳十，十傳百，一年多以后，每天總有十多個孩子來就診，往往看一個好一個。孩子是父母心頭上的肉，孩子沒病更是父母的福氣?？吹胶⒆硬∏楹芸旌棉D(zhuǎn)，有人就驚嘆：“真是神仙一把抓?。　边@樣說當然是對我爺爺最高的贊譽，說得人多了，本村有些好事的人就把此話與瓜地里僧人贈針的事聯(lián)系了起來，演繹出一段神奇的故事。

這件事添油加醋，越編越神，越傳越遠，來看病的人也越來越多。我爺爺看病從不收一分錢，完全義務。這恐怕也是病人多的一個重要原因。說來也怪，慢慢的，日積月累，我爺爺?shù)尼t(yī)術(shù)越來越高，竟然能給成人針灸了，而且每見成效。因他醫(yī)病分文不取，病人來時或帶五顆自家雞下的蛋（這是多數(shù)），或帶三個油酥火燒，或帶兩個自家蒸的大花饃，有講究的人帶一封南式點心或一小包水果糖。當然也有些人什么也不帶的。每天桌子上堆得滿滿的，巷子里誰家的孩子哭鬧，大人常說：“不要哭，去先生家給你取個好吃的！”說罷抱著孩子從我家桌上拿一個油酥火燒塞到孩子口里。

五

正當我爺爺醫(yī)術(shù)開始“走紅”之日，也是他開始遇到一生最麻煩之時。1947年，晉南一帶開始土地改革，極“左”風盛行。前面曾提到，我爺爺?shù)母赣H在分家時一味“偏小”，我爺爺分到土地和房產(chǎn)等相對少得多。他的小弟分到的財產(chǎn)多得多，但卻染上了吸大煙之惡習，毒癮發(fā)作時，誰也擋不住，他不顧一切賣房賣地，連墻上掛物什的釘子都以廢鐵賣了。農(nóng)民憑的愛的就是土地?？吹阶约涸^的土地被親弟弟一畝一畝地廉價賣了，我爺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當時，賣瓜賣柿子掙了幾個錢，賣雞蛋掙了幾個錢，在陜西渭南熬“相公”的兩個兒子掙了幾個錢，這些錢加起來還是個不小的數(shù)字。我爺爺把這些錢集中起來，他弟弟賣一畝地，他就買一畝地，這樣一賣一買，我三爺把地全賣光了，我爺爺把地置辦了上百畝。

土地改革時，我父輩弟兄四人還沒有分家。全家共十六口人，為全村家戶人口最多的，也是全村唯一超過百畝土地的人家。

當時，村農(nóng)會主席就是我爺爺從狼口里救下的安運伙。他感激我爺爺?shù)木让?，沒做成干兒子，但兩家來往比普通親戚還要密，更與我的父輩們以兄弟相稱。

一天，安運伙找到我叔父趙存才說：“兄弟，土改工作員進村后，沒有找到一戶富農(nóng)，咱趙家家大地多，先頂上一個富農(nóng)吧?！蔽沂甯府敃r血氣方剛，好勝心強，根本不知道“富農(nóng)”是干什么的，戴上這個帽子是好還是壞，便順口答應了。

“富農(nóng)分子”的帽子很自然的首先戴到我爺爺頭上，因為他是戶主。按說，富農(nóng)必須有大量的土地和房屋，雇有長工，有放高利貸等剝削行為。可我家按本村當時每人平均六畝地計算，僅超出了十二畝。家里未雇過長工，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是我們家一遠房親戚遺留的孤兒，無依無靠，我爺爺收養(yǎng)下的，管吃管穿管一切。后來工作員就把這個孤兒算作長工。

當時，我年僅七歲，是小學一年級學生。一天下午，村里要開訴苦會，要求學生也得參加，地點就在學校里，一年級小娃娃坐在前排。在被批斗的地主富農(nóng)分子中就有我爺爺。

主持訴苦的是駐村姓王的工作員，人稱“王工作”。“王工作”高個子，長得很氣派，坐在一張桌子旁，顯得格外神氣，給人以“鶴立雞群”的感覺。他宣布：“把富農(nóng)分子趙森林帶上來！”我爺爺被兩名農(nóng)會干部帶到正中間立定。他又放大嗓子說：“現(xiàn)在訴苦開始，先由長工尚存喜訴苦！”話音剛落，農(nóng)會干部從人群中叫起一位青年，這位青年二十來歲，穿著白布上衣，黑色褲子和一雙半新的布鞋，雖然均為粗布，但無一補丁，打扮得很是精干。這位就是我家撫養(yǎng)的遠房親戚的孤兒。小伙子遲遲不往前走，表現(xiàn)出滿臉的無奈。主持人有點著急，大聲說：“前面站，有什么苦，盡管控訴！”小伙子站在我爺爺面前，滿臉漲紅，半天蹦出幾個字：“說實話，多虧我伯，沒有我伯，我還不知道死到哪答了！”話音未落，就放聲哭了起來。見狀，“王工作”大失所望，大聲叫到：“下去！”第二個訴苦的是我爺爺?shù)挠H弟弟，我的三爺趙生林。他個子低，身材胖，站在距我爺爺兩三米遠的地方，不往前走，也不發(fā)聲。我爺爺一見他早就氣不打一處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兩人迎面對視，全場鴉雀無聲。還是我爺爺先開口：“你訴呀，訴么！”我三爺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一步也不動?！巴豕ぷ鳌贝咧f：“快說哇！快說！”我三爺在催督下，一邊舉右手一邊竟說：“我真真想打你一耳巴！”我爺爺緊接住話茬說：“你來，打?。　闭l知他弟弟言不由衷，邊說邊后退了好幾步！這時，全場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笑聲中還夾雜著一些鄙視的眼神。在這種尷尬場面中，“王工作”立即收場，并大聲嚷道：“把這個鐵嘴老漢拉下去！”我爺爺被簇擁著出了會場。從此以后農(nóng)會再也沒有組織過窮人訴我家的苦，也沒有找我爺爺參加什么批斗會。我爺爺仍每天以針行醫(yī)，患者越來越多，“王工作”還介紹過不少病人呢?！巴豕ぷ鳌卑覀兇澹贿B四五年。我上三年級時，他竟天天跟著我寫毛筆字，直到我大學畢業(yè)，他當了縣城建局長，我們還打過幾次交道。

六

我爺爺針灸大走紅是在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那時，我上小學，除我伯父和我父親在陜西外，在家里我三叔存才和我堂兄望虎扛著莊稼活，我母親妯娌三人也似男勞力一樣，農(nóng)忙時下地，農(nóng)閑時紡線織布、經(jīng)營孩子，我的兩個妹妹和幾個堂妹年齡尚小，多數(shù)還在哺乳期或剛會跑，只有當家長的奶奶可以偶爾照料一下爺爺。

來家里看病的人越來越多。我爺爺埋頭坐在一條長木板凳上，只知診斷扎針，往往都顧不上喝水。屋子里擠滿了人，不時有人因先后而爭吵。無人維護秩序，光線又暗，總得想個辦法。我奶奶的外孫女、我的表姐侯飄灑長我一歲，又不曾上學，因姊妹太多，家境困難，常在外婆家居住。我奶奶就讓她管理病人排隊。她削了一把竹簽，上面寫上一、二、三……發(fā)給病人按號排隊，秩序好得多了，一天可看四五十人。

我們家門口有一棵兩個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樹，枝葉伸展出去，庇蔭了大半個院子。樹上有五六個喜鵲窩，從早晨到黃昏喜鵲叫個不停，來就醫(yī)的人往往在槐蔭下乘涼等候。人們說這是一棵神槐，它滿身都是福氣。

一天早晨，我爺爺剛開大門，門口站著一位干部模樣的男子，兩手不停比劃，但說不出話來，急得彎腰就在地上用手指寫劃：“我說不出話。”后邊跟著的家人忙說：“他開著會，半截就不會說話了。”我爺爺扶起那人說：“不用寫了，你這是中風不語！”

原來，這位干部在猗氏縣工作，開會發(fā)言中間突然不會說話了，在運城一家醫(yī)院看了十來天，沒有效果，才慕名而來的。他住在鄉(xiāng)衛(wèi)生院里，每天來我家扎針一次，連續(xù)七天，竟然叫出聲來，會說話了。他激動地說，第七天上他感到有一塊東西咽了下去，隨之便叫出聲來。他跪在我爺爺面前，要認做干兒子。我爺爺說：“會說話就好，不用認干兒子了。要認可多啦，咱不興這。”這位干部要給錢，我爺爺分文不收，依然謝絕！實在過意不去，后來他扯了三丈藍“洋布”送來表示感謝。

這消息不脛而走，傳播很快。猗氏縣一位副縣長知道了。他的女兒已經(jīng)六歲了還不會說話。他和夫人坐著馬車帶著女兒來到我家。我爺爺經(jīng)過詳細詢問，簡單檢查，發(fā)現(xiàn)孩子耳朵實聾，舌頭又短，全是胎帶。他對副縣長說：“她這啞巴是胎帶的，天生的，無法看，也看不好。”

看好啞巴和看不了啞巴的事實都極具有說服力，既說明大夫針術(shù)確實高明，也說明他行醫(yī)實事求是，不是胡吹亂騙人。這引起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重視，他們也不斷給介紹一些疑難病人。

大概是1953年的一天，鄉(xiāng)衛(wèi)生院副院長，當?shù)赜忻奈麽t(yī)大夫侯吉昌，親自領(lǐng)著一位病人上門。這位病人是志愿軍戰(zhàn)士，在朝鮮前線作戰(zhàn)時，在巨響的大炮聲中，震聾了耳朵，聽不見了也說不出話了。經(jīng)我爺爺多次針刺，能聽見了，也可以低聲說話了。

“志愿軍會說話了”的消息再次不脛而走，引起震動。首先被震動的是衛(wèi)生院，衛(wèi)生院院長侯吉易激動地說一位沒有行醫(yī)證的“土大夫”竟能看好這么難的病，真不可理解。那位志愿軍戰(zhàn)士聽說爺爺沒有“行醫(yī)證”，就親自跑到縣衛(wèi)生局，說明情況，給爺爺辦下了一紙《行醫(yī)證》，并送到我爺爺手里。從此，有了合法手續(xù)，我爺爺更“紅”了。

中醫(yī)的針灸是非常神奇的。我爺爺用的針并非現(xiàn)在細長的專用針，也不像現(xiàn)在扎得那么深，而是像做針線活那樣的針，只扎在表皮神經(jīng)上。行針時不是單一的一根針一根針捻動，而常常一手按在穴位附近，一手活動患者的肢體，使一排針同時擺動。當時有很多醫(yī)生對他的針法不解，好幾位就裝作患者套他的手法，但總疑惑迷茫，難得其法。

我爺爺不僅針灸好了啞巴，也治愈了不少疑難病和常見病。如癲癇、腰腿痛、腹瀉、胃痙攣、氣蒙眼、神經(jīng)病，甚至保胎、治療習慣性流產(chǎn)也可以一針見效。

來我家就診的患者越來越多，不僅有本地臨晉縣的，而且有鄰縣榮河、萬泉、永濟、猗氏、河津的。一般情況下當天是不容易排上隊的。于是我們家門口兩旁的巷道里便搭起篷布擺起了小攤，有賣涼粉的，賣醪糟荷包雞蛋的，還有炸油糕的；于是，村里有多余房子的人家也開起了簡易旅館，每晚每人收一毛錢；于是，村里還有人趕起了鐵腳轎車，送走一車病人再接來一車病人，來回拉客，忙碌得很。毫不夸張地說，村里每天像趕會一樣。我家里常常擠滿了人，有的病人竟說什么在我家院子里走了一圈腿不疼了，還有的說吃了我家一塊饃喝了我家一杯水，肚子不疼了。這些純屬妄言，純粹胡說，可是卻苦了我的堂兄趙望虎了。我們村處于峨嵋?guī)X上，水井五十丈深處才能見水。每次絞水都要四五個人或七八個人聯(lián)合行動，一個上午下來，每人才能分得兩擔，也就是說四桶。當?shù)赜袀€說法，寧讓你吃塊饃也不讓你喝口水。確實滴水貴如油?。【褪俏姨眯痔焯烀υ诰弦补┎黄鹉敲炊嗖∪撕人?，無奈只好將放水甕的廚房上了鎖。我們家有個規(guī)矩，就是家有滿囤的小麥，每年秋后到一冬主食都必加粗糧，多是回茬谷子磨成面蒸的谷面窩窩，有白面也是與谷面分層蒸的二面花卷。我常常拿著谷面窩窩邊走邊吃。一次，有人細聲說，那就是先生的孫子。話音剛落，就有一位病人跑過來奪走我手里的谷面窩窩，塞給我一個白面饃。我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拿在手里不敢吃也不敢扔。旁邊有幾位本村的長輩笑著對我說：“快吃去吧，他們是想治病哩！”這樣的事幾乎每天都能遇到。母親知道后訓我說：“不能占人家的便宜，白面饃越吃越饞，越吃越懶！”從此后我再不敢拿著谷面窩窩邊走邊吃，就是有人把雪白的饃饃遞在我嘴里也不敢亂吃了。

我雖然害怕扎針，但愿看爺爺給病人扎針。上小學時，每天下學后，站在爺爺?shù)纳砗?，看他如何把脈、問診、扎針和行針，常常忘了上學。日久天長了也記住了我爺爺對幾種病的療法，略舉幾例：

癲癇病俗稱羊羔瘋。病人發(fā)作后會瞬間倒地，口吐白沫，渾身發(fā)抖，往往牙齒緊咬，發(fā)出吱吱響聲。我爺爺治療時，讓病人臉朝上躺著，人中扎一針，十個指尖上各扎一針，然后，脫掉病人的鞋和襪子，亮出腳心，用病人的鞋底在他的腳心擊打，不一會病人就清醒了過來。

淋巴結(jié)往往出現(xiàn)在脖項，手摸時滾動，我們那里人俗稱其為“耍核”，就是像滾動的杏核一樣。我以為這就是醫(yī)學上叫的“結(jié)節(jié)”。我爺爺在治療時先用金戒指把“結(jié)節(jié)”套住，讓一個人用手按緊，他在丁字形銀針尖纏點棉花，蘸點燈油點燃，待銀針尾端燙得手捏不住時，針尖上有點發(fā)紅。說時遲那時快，他迅疾將針尖向“結(jié)節(jié)”中心刺去，這樣兩三次，“結(jié)節(jié)”就消失了。他說，用金戒指壓住它就不會動了，用火針扎幾次就把它“氣死”了。

有的病人胳膊疼得動不了，我爺爺用十幾支針從肩上的宣井穴扎起，每一寸一針，一直扎到手腕或手指處，而后不斷行針，除一針一針輕捻外，他一手按患者肩頭，一手捏著患者的手指慢慢搖動，扎在胳膊上的針隨之一起同一方向擺動，然后讓患者試著上舉，一次舉一點兒，一次比一次舉得高。這樣處置六七次，胳膊便慢慢舉了起來。

我爺爺擅長醫(yī)治的病癥很多很多，我知道的卻很少很少。上面舉的只是我親眼看到而且一直記在腦子里的幾例。

我爺爺生活非常單調(diào)，早上起來吃兩個荷包雞蛋，一個饅頭或二面花卷，菜非常簡單，自家種的韭菜、蘿卜和油潑辣子加面醬。大約九點多就開始治病，這一坐就到后半晌，大約是下午四點多了，停下來吃飯。農(nóng)村一般只吃兩餐，早九十點，下午三四點。兩餐之間，我爺爺并不休息睡午覺，連續(xù)坐診六七個小時，每吃完下午飯后，他累得直不起腰來，加之房子里光線很弱，能見度很差，只好停下來休息了。

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七旬之后，健康狀況迅速下降。背駝了，腿腫了，最嚴重的是蹲不下去，大便時非常困難。那時沒有坐便器，最好的辦法是坐在板凳上，再加上便秘，每上一次茅房得半個多小時。盡管我奶奶扶著也難免常常跌倒。1957年正月的一天，他坐在木凳上大便，奶奶有事離開了一會，不料他向前撲倒了，怎么也站不起來。待人們扶起他時，他竟然邁不開步子，不會走路了。從此他躺在炕上，飯量大減，常常閉著眼睛，話語很少，也可能是多年的緊張工作讓他積勞成疾，積重難返。家人根本沒有料到，一個多月以后，他老人家竟在靜靜的睡眠中離開了人世。他沒有留下一句遺言，沒有來得及給兒女交代一字，留下的只是驚懼、遺憾和悔恨！

喪事辦得非常簡單，但送葬的人卻非常多，除二三百名孝子外，自動前來跟在靈車后的人，本村的、外地的至少也有三四百人，從巷子東頭排到西頭，痛哭聲匯成一支慟天的悲歌！

可惜！我爺爺?shù)尼樇疾]有傳承下來。他沒有專門教給兒孫醫(yī)病的針技，哪怕是星星點點。耳濡目染中，我的四個姑姑中有兩位只會給小孩醫(yī)病，用扎針醫(yī)一些常見小病。我父輩兄長中，只有我叔父趙存才一人學到一些針術(shù)，他不僅給小孩看，也開始給大人看一些簡單的病，開始他也用粗針刺扎表皮，后來也改用通用的針灸針，結(jié)合上新的針灸技術(shù)。正當他開始起步時，不料心肌梗塞發(fā)作，年僅六十二歲就離開了人世。

關(guān)于我爺爺針灸行醫(yī)之神，我曾給一些朋友講過，不少人感到驚訝！曾經(jīng)在我爺爺手中看過病與我同庚的高個子王廣政感慨地說，他從小失去母親，多病，他的命就是我爺爺給救的。至今，每年清明回家掃墓時，他都要念叨著給我爺爺燒幾張紙。

為了永不忘我爺爺和門口那棵大槐樹，從1980年開始，我取我爺爺?shù)奈鍌€“木”，把“五槐齋”作為自己的齋號。

為了寫這篇文章，我曾詢問過本家的一些長輩和村里的老者。當然許多事實是我自己親眼見，親身經(jīng)歷的，還有好多事沒有寫出來。

在我爺爺誕辰一百三十五周年、逝世六十周年之際，我寫此文，一是紀念我神奇的爺爺，更是告訴趙家的子孫后代，祖上有這么一位偉大的人物，以針術(shù)治病救人，分文不取，無私奉獻。

2017年夏于五槐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