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講述
20世紀50年代初,馬恒昌帶領(lǐng)小組開展了一場席卷神州大地的愛國主義勞動競賽,他們發(fā)揚工人階級主人翁精神,以高度的責(zé)任心,創(chuàng)造性勞動,屢建功勛,在我國工業(yè)發(fā)展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馬恒昌小組
“馬恒昌小組”原是沈陽第五機器廠的一個小組。1948年11月,沈陽剛剛解放,這個小組老一代的工人在敵機不斷騷擾轟炸的情況下,奮不顧身地完成一批批軍工生產(chǎn)任務(wù)。他們還帶頭向全廠職工倡議開展紅五月勞動競賽,并以優(yōu)異的成績于1949年4月28日獲得“生產(chǎn)競賽模范班”的紅旗。在授旗會上,這個組被正式命名為“馬恒昌小組”,馬恒昌任組長。
從1950年至1978年,“馬恒昌小組”29年累計完成了43年零10個月的工作量,實現(xiàn)技術(shù)革新840多項,被譽為“中國班組建設(shè)的搖籃”。
一
豐收的田野,麥穗金黃。
1950年9月26日,馬恒昌登上毛澤東號專列,直奔新中國熱烈跳動著的心臟——首都北京,參加全國工農(nóng)兵勞動模范代表大會。
站在車窗前的馬恒昌忽然發(fā)現(xiàn),長長的鐵路兩側(cè),三步一崗地站著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zhàn)士,正在忠誠地守護著毛澤東號專列前行。那一刻,這位每天和機床打交道的工人,突然覺得心中最柔軟的那一部分正在慢慢融化。神圣的尊嚴,幸福得令人眩暈。
幸福的眩暈,還在中南海,在新中國第一個國慶招待會。
9月30日晚,中央人民政府政務(wù).院舉行國慶一周年招待會,馬恒昌得到通知——由他代表工人階級向毛主席和中央領(lǐng)導(dǎo)敬酒。
驚喜激動之余,從不喝酒的馬恒昌緊張極了:“萬一喝醉,多丟人現(xiàn)眼!”情急之下,他把汽水倒進了酒杯。
馬恒昌被引薦到毛澤東面前。毛澤東笑容滿面,連說了3遍“馬恒昌,我知道”。
呆呆定住了的馬恒昌被人從后面捅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語音顫抖地對主席說:“我代表工人階級向毛主席敬酒,祝毛主席健康!”
毛主席舉起酒杯,笑著對馬恒昌說:“為工人階級健康干杯!”
……
這是馬恒昌永遠不會忘記的時刻。他把和毛澤東握手的照片掛在臥室的墻上。每天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
這又是馬恒昌人生最遺憾的時刻?!叭f萬不該喝汽水,真是對主席他老人家大不敬!”
二
北京歸來,馬恒昌和他的小組要搬家了。
1950年的秋天,一列被漆成黑色的悶罐車從沈陽出發(fā),向北疾馳。
徐景榮、佟俊山、趙炳衡、李鳳和……這些熟悉的老伙計們擠坐在滿車的設(shè)備中間,他們滿懷激情,卻沒有人知道要去哪里。
鴨綠江邊的戰(zhàn)火,讓剛剛成立的新中國做出了將軍工企業(yè)遷移的決定,跟隨著第一列轉(zhuǎn)移的火車,馬恒昌小組成員從遼寧沈陽來到了黑龍江齊齊哈爾,在冰雪覆蓋的荒灘上落戶生根。
僅僅用了79天,齊齊哈爾第二機床廠順利開工。
1951年1月17日,馬恒昌小組通過《工人日報》向全國工礦企業(yè)職工發(fā)出倡議:開展愛國主義勞動競賽。如同干柴投進了烈火,全國1.8萬個班組的300多萬名工人齊聲響應(yīng),其中就包括毛澤東號機車組和趙夢桃小組。共和國歷史上第一次勞動熱潮由此掀起,馬恒昌小組成為“中國工人階級的一面旗幟”。
這一年,馬恒昌小組提前兩個半月完成了國家下達的任務(wù),生產(chǎn)出彈頭機、火帽機和裝藥機,制造出我國第一臺升降銑床和251型鏜床。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馬恒昌小組完成了14年的工作量。
三
毛澤東同志先后13次親切接見了馬恒昌,這在新中國勞模中可謂絕無僅有。
從1954年到1985年,馬恒昌連續(xù)六屆當(dāng)選全國人大代表,并從1975年起當(dāng)選全國人大常委。在此期間,他還被選為全國總工會執(zhí)委會委員和中共黑龍江省委委員。
雖為全國人大常委,馬恒昌卻從未忘記自己的工人本色。終其一生,馬恒昌始終沒有離開過工廠,去世時仍為齊齊哈爾第二機床廠顧問和沈陽中捷人民友誼廠名譽職工。
1975年,馬恒昌剛剛當(dāng)選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在人民大會堂開會時,坐在了主席臺,上的他穿著一件土氣的灰棉襖。從北京回來,有人稱呼他“馬常委”,他立即表情嚴肅地糾正:“可不能叫什么常委,我只是個工人?!?/p>
這一年,馬恒昌把兒女們叫到身邊,鄭重地提出3條要求——不許向領(lǐng)導(dǎo)提要求,哪怕是再合理的要求也不行;不許答應(yīng)任何人的要求,更不準接受禮品;自己的路必須自己走。
他的大兒子馬春忠一家6口擠在16平方米的房間里,出門都要側(cè)著身,兒媳瞞著公公向廠里要了一套兩居室。馬恒昌知道了,硬是讓兒媳把鑰匙退了回去。他說:“我知道你們困難,但還有職工也很困難,‘工作向上攀,生活向下看’,我們家要加一個‘更’字?!?/p>
盡管企業(yè)陸續(xù)蓋了不少樓房,馬恒昌依然堅持住在一處白灰外墻的平房里,緊挨著公共廁所和垃圾堆,下水道常常堵塞,雨天泥濘不堪,冬天污水成冰。
這樣的平房,馬恒昌覺得“挺好”。不過,當(dāng)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倪志福提出要去家里看看時,馬恒昌還是想方設(shè)法謝絕了,生怕中央領(lǐng)導(dǎo)知道自己“挺好”的居住條件。
“喊破嗓子,不如做出樣子?!边@是馬恒昌經(jīng)常說的話。
四
歲月流逝,勞累一生的馬恒昌老了。
1985年5月,正在北京友誼醫(yī)院住院治療膀胱癌的馬恒昌,平生第一次抗拒了組織上的決定,堅持要求回到齊齊哈爾。
馬恒昌說:“北京不能再待了,花錢太多了,那都是工人的血汗錢??!”
23小時的顛簸,從北京出發(fā)的這列火車終于到達了齊齊哈爾。就像當(dāng)年第一次乘火車進北京一樣。
回家的路,就像濃縮了生命的整個時光,白天,夜晚,太陽,星河。馬恒昌說過,“我是工人,不能離開工廠”。
1985年7月18日,馬恒昌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再過6天,就是他78歲的生日。
臨終時,馬恒昌的眼角流出了熱淚,沒有留下一句遺言。
但是,馬恒昌的名字,已經(jīng)成為人們心中永遠不會褪色的精神標桿。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已經(jīng)深深地鐫刻在新中國成長的記憶里,始終清晰,不會磨滅。
今天,馬恒昌的骨灰盒前,擺放著一張充滿親情的照片——他穿著白襯衫,袖子挽起,頭發(fā)蒼白,柔軟而稀疏,一雙大手隨意放在腿上,神態(tài)安詳。旁邊的老伴兒,盤腿坐在炕上,淡藍色對襟汗衫,黑亮的短發(fā)梳在耳后,紋絲不亂。
那個火熱的年代,中國工人的生活,就是這個真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