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來流星雨的夜

諳幕曉

1.

韓云波從沒想過，江童鈺會和他說上話，而且是一臉笑盈盈。

那天天氣晴朗，風和日麗，江童鈺塞給韓云波一盒牛奶和面包。他正驚訝時，江童鈺神秘兮兮地說：“幫我把這些放到簡明空的桌肚，謝謝??！”

韓云波一直以為只有他認識江童鈺，那個經常被老師夸作文寫得好的優(yōu)秀女生，憑著她的才華與一口甜美的聲音，成為廣播站的站長。不曾想過江童鈺會認識他，韓云波正想著，游離地回過神問：“要是他問起是誰放的呢？”

而江童鈺已走遠，她的馬尾辮一搖一擺，風微微鼓動她的衣擺，她回過頭豎起食指放在嘴邊：“保密，別告訴他哈?！?/p>

韓云波呆愣住了。

簡明空長得又高又英俊，籃球場上的激烈比賽，他精彩地扣球引得班上女生們連連尖叫。雖然成績在中游，但這卻不影響他的人緣關系如此好。女生們喜歡有事沒事叫一聲“簡明空”，贏得男生抬起頭視線投射。

莫非，江童鈺也喜歡簡明空？

2.

簡明空背著雙肩包，眼睛有點困頓，頭發(fā)凌亂，又像發(fā)廊里做的發(fā)型，他在早讀課后溜進了教室后門。由于韓云波就坐在簡明空的前排，所以前者悄無聲息地把牛奶面包塞進后者桌肚的時候，并沒有人看見。這時，簡明空拿出牛奶面包，有點疑惑地問：“是誰送我的早餐，領回去吧。”

女士們紛紛回頭，互相對望。

有女生莫名地說：“誰送的呀？好浪漫咧！”

更有好事者說：“明空，那你就吃了唄，我們想要都沒有?！比缓髱讉€男生嘻哈作一團。

韓云波坐在前排也不出聲，被簡明空問及時，他支支吾吾地說：“我也不知道……”

好事者嘲笑道：“明空你問他干什么呢？哈哈！”

是啊，韓云波在班上是另類的存在，他很悶騷，他不喜歡與人交流，喜歡獨處，自然也就沒有人愿意和他玩到一塊。

第二天，江童鈺又截住了韓云波，讓他幫忙送早餐。

通常情況下，韓云波會拒絕再做這樣的事，或者他該問問江童鈺為什么不自己送去。但他什么都沒問，他是那般心甘情愿地幫江童鈺送早餐，即便他覺得女生有幾分害羞也正常。

江童鈺聽說，簡明空咬了幾口面包，開心地點點頭。她仗義道：“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guī)兔?，我義不容辭！”

江童鈺是廣播站的站長。一開始，韓云波并不知道。只因在領獎臺上，當主持人念到“江童鈺”這個名字時，韓云波看到她自信滿滿去領“優(yōu)秀干部”的獎項，才默默把她的樣子記住。他崇拜地看著江童鈺，覺得她當之無愧。

在那一個個陽光溫暖的午后，韓云波喜歡領著盒飯站在走廊上，邊吃著飯，邊靜靜聆聽廣播里的簡短新聞，以及廣播播放出來的帶有主題性的音樂。在韓云波眼里，那是一天當中最期待的時候，也是讓人得以放松身心的半個鐘。

3.

那天，韓云波一如既往地把早餐塞在簡明空的桌肚。

當簡明空正吃著那碗小米粥時，他的哥們拍拍簡明空的肩膀，像是發(fā)現天大的秘密，說：“我上午可是看到韓云波把這早餐放進你的桌肚?！表n云波回過頭，正巧撞見簡明空手拿勺子停在半空，那哥們不懷好意，繼續(xù)說：“韓云波，你對我們簡明空有什么意思？”

大家哄笑一團，只有簡明空憋紅了臉，而韓云波有些措手不及。

“是誰托你送的？”簡明空微怒地問。

就這樣，韓云波不得不把“江童鈺”給供出來。

“呀，江童鈺啊，沒想到才女對你有這番心思……”哥們接著說。

簡明空“嚯“地站起身，走到垃圾桶邊，把小米粥倒了進去。這讓望向簡明空的人都大吃一驚。即便是他不喜歡的女生，他也沒這么不給人面子，對于送來禮物的女生，他往往只是淡淡地讓對方拿回去。

他幾個早上沒吃早餐，空著肚子來到學校，桌肚里卻恰好有熱能量的早餐補充肚子，這本來就巧得不可思議。簡明空萬萬沒想到，會是江童鈺送來的。

放學后，韓云波打掃完衛(wèi)生，慢吞吞收拾書包才走出校門。

路上，他看到簡明空的單車后座坐著江童鈺，單車在簡明空結實的雙腿發(fā)力之后，風一般飛了出去?；璋迪聛淼奶?，像極了韓云波的心情，女生是他想搭上話卻沒有機會的江童鈺。但又因為簡明空，韓云波得以被江童鈺找著幫忙。

韓云波始終覺得，優(yōu)秀的江童鈺是不會和玩世不恭的簡明空在一起。

在韓云波的武俠夢里，江童鈺是站在山峰最高處的一個女俠，她從不與任何人有瓜葛，江湖里流傳她的名字，只因為她的仗義。而，韓云波想與現實中的江童鈺做朋友。

4.

江童鈺抱著作業(yè)經過操場的時候，與在升旗臺練習升旗的韓云波打招呼，后者紅著臉笑笑。

江童鈺去器材室歸還東西的時候，與正在借體育器材的韓云波打招呼，后者點點頭算是回應。

自從認識了江童鈺，在學校里，韓云波感覺哪里都能見到她。

“江童鈺，你和簡明空……在一起了嗎？”韓云波終于在第N次見到江童鈺之后，鼓起勇氣問。

江童鈺撲哧一聲笑了，眼睛眨巴著看向韓云波：“你覺得呢？”

江童鈺自顧自望向外面的水墨色天空，遠處的教學樓亮起零星的燈光，有同學在里面上自習。她回過頭，咯吱地笑著說：“他是我哥啦！”留下一臉驚訝的韓云波。

事情是這樣的：

江童鈺和簡明空分別是兩個單親家庭，江爸爸和簡媽媽在他倆小的時候組成一家。

自此簡媽媽待江童鈺如同女兒，他們一同逛超市，都是江童鈺優(yōu)先選她想要的東西，而比江童鈺大一歲的簡空明只能最后選。兩人的家長會，簡媽媽去的是江童鈺的教室，江爸爸則去簡明空的教室?？?，在簡明空的心里，他的爸爸只能是那個攝影師。

從前就吃癟的簡明空口口聲稱，自己長大要去找他親生爸爸。簡明空還把復古美式摩托車擺件、公交車擺件等，收藏得好好的。但簡媽媽不允許簡明空提及他爸爸，那個愛去各國旅行的人，早就忘了自己的妻兒，他愛的是自由。

那天，簡媽媽誤把簡明空收藏多年的幾個擺件當垃圾丟了，那可是簡明空的寶貝?？珊唻寢屢孀樱怀姓J她有錯，氣得簡明空脫口而出：“怪不得當年爸爸要走！”任性的他不吃早餐，天天早出晚歸。他媽也氣得不行，把自己關起來?？赡缸咏K歸是親的，所以才有了簡媽媽讓江童鈺帶早餐的事。

上周四，要不是江童鈺把腳給崴了，簡明空也不會載她回家。而這一幕，在韓云波眼里曖昧不清。韓云波松了口氣，誤會解開讓他突然心情開朗。

江童鈺還是他“武俠夢”里的女俠。

5.

韓云波把家里的歐式小轎車擺件，統統裝進書包里，他決定借江童鈺之手，把這些他好不容易湊齊的擺件送給簡明空。

江童鈺接過手后，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這得收藏多久啊，而且每一個都不便宜?！彼龘u搖頭，這樣珍貴的禮物，她不能要。

“比起這些東西，更珍貴的是我收獲你這個朋友啊，友誼對我來說更珍貴?！表n云波笑著說。

之后的日子，簡明空再沒去過游戲室，而是跟著其他同學一樣去早讀，也不偷懶逃掉打掃衛(wèi)生。

中午，江童鈺在廣播站播放一條簡短的新聞：“今年夏季壯觀的流星雨——英仙座流星雨，將在今晚可能會大量出現。”放學后，江童鈺告訴韓云波，今天是她最后一天在廣播站的日子，下周會有新人代替她這“站長”的職位，而他們也即將升入高三。

為了幫江童鈺留住今天的美好，韓云波建議：“要不，今晚我們去看流星雨吧？”

江童鈺一聽，眼睛亮了，滿口答應，他們約晚上8點在操場上見。

晚上，初星在遠遠的地方亮著。韓云波早早在操場坐下，他以為只有他和江童鈺，卻見遠處奔跑而來的江童鈺，還帶來了她的閨蜜。而韓云波背著一書包女生可能會喜歡的零食，被江童鈺一打開，兩個女孩連連夸贊韓云波的用心。

不一會兒，簡明空也來了，當他看到韓云波的時候，故作驚訝和江童鈺說：“他在班上可是較少會玩鬧的人，沒想到能和你玩在一起?？梢园。颐每傆修k法讓身邊的人變得樂觀，要知道韓云波之前悶騷得很……”

江童鈺咯咯笑了，而韓云波怪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可是，我每周一看他在升國旗的時候，一點也不像個悶騷人?！苯曊f后，他們笑作一團。

彼時，簡明空打開自己的書包，滿滿放著韓云波的擺件。月光透過薄薄的云霧，給擺件鍍上了一層光，仿若每一個擺件都要講述自己的故事。簡明空說：“韓云波，看來我們有共同的愛好哦，喜歡收藏擺件。不過，這些還給你……”

他轉而對著江童鈺說：“這些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過去就讓它過去吧，那些擺件只是我對我爸的一些念想，沒了也罷。只是，這些年他都不來見我，我想是有他的理由。而我，應該珍惜當下，珍惜身邊的家人朋友。未來有一天，我相信會見到我爸的！”

江童鈺笑了，韓云波也笑了。

那一晚他們等不來流星雨，卻等來了安保阿叔的逮抓，阿叔讓他們每個人寫一篇無故逗留學校的檢討書。他們乖巧地答應，然后作鳥獸散地跑開，天真無邪的笑聲散落在風中。風是微涼的，而他們很享受那晚的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