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少馳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7月2日下午,又一年的高考成績揭曉了。學生鄭重地約我同他們一起到東南邊的那片山坡去。他們要把喜訊分享給靜睡在那里的馬老師,他離開我們已經(jīng)整整一周年了。
一路上還說說笑笑的幾個女孩子,個個泣不成聲。
2015年10月,我擔任了高三(6)班班主任。而這個班主任的職務,原來是馬老師的。
學校秋季運動會上,馬老師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個頭不高的他親自領隊,鏗鏘有力地喊著“高三高三,看我(6)班”的口號。脖子右側兩個突起的肉疙瘩分外明顯。
兩天后,我接到了學校通知,馬老師因病請假一周,讓我代理高三(6)班的班主任?!拔业母呷?)班,你可要給我盯緊點?!瘪R老師叮囑我,一副不大放心的樣子。
說是請假一周,其實他每天早晨還是會到學校來——檢查班里的衛(wèi)生,監(jiān)督學生早讀,直到第一節(jié)課正式開始,才離開學校。
沒想到,一周后校長找我談話,要我做好正式接任班主任的準備。馬老師的病理檢查結果顯示:疑似鼻咽癌。
學校和他家人協(xié)商,不要告知本人,帶他到天津大醫(yī)院確診。
那一周,學校下達了各班高考指標。馬老師依然經(jīng)常到學校來,拿著幾次月考的成績勾勾畫畫。我在他的座位上看到了三個名單,笑他:“連班級倒數(shù)幾名都列入了二本臨界生行列,這也太樂觀了吧?”
“一個都放不下,萬一夢想實現(xiàn)了呢?”他歪著嘴笑。
新的角色、新的節(jié)奏讓我很不適應。班里的情況也逐漸在走下坡路,每個學生都存在著很嚴重的問題。心急的我對他們越發(fā)嚴格,無暇顧及學生本身的情況,直至我看到了馬老師的記錄——
劉影,內向,不愛說話,初中升高中時考試失誤,留下陰影,害怕失敗,遇到大小考試就緊張失眠。
蔣安東,三四歲時父母離異,隨爺爺奶奶住,由姑姑照理上學,本質不錯,愛玩游戲,抓好希望很大。
……
我抱著馬老師的班務記錄本呆坐了半天,瞬間恍然大悟。我要像馬老師那樣,認真了解每個學生的基本情況,走進他們的生活和內心。
月考前的一天下午,馬老師突然出現(xiàn)在了教室里,他脖子上的疙瘩依然在,人卻明顯消瘦了許多,聲息也有些微弱。他不停地擦著光頭上滲出的汗,聲音低沉,講臺底下好幾個女孩默默地擦拭淚水……
自從馬老師來過之后,學生們像是突然長大了一般,幾個孩子相約提前到校,在操場上跑步;放學也有學生安靜地在教室上自習,高三(6)班漸漸進入了佳境。新的一次月考,班里三十多人的年級排名有了不同程度的上升。
百日沖刺動員大會之后,高三年級在教學樓醒目標語的激勵下進入了一種忘我狀態(tài),而馬老師卻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6月20日早晨,校門口鞭炮齊鳴,“熱烈祝賀我校2016年高考取得輝煌成績”的橫幅鮮艷奪目,我們的高三(6)班,一本二本上線人數(shù)均超標完成。
2016年7月5日,馬老師永遠離我們而去,享年48歲。
學校租了兩輛車,載著一些老師和他高三(6)班的學生去參加他的葬禮。
小區(qū)擠滿了人,許多路人詫異,去世的是什么人,怎么這么多的孩子在默默流淚?學生們回憶說,高考的那兩天,馬老師也到考場外去送考了,像眾多家長一樣,遠遠地站在警戒線外……
(摘自《青年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