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菲
陰沉了半面的天空。
一硯濃墨傾倒而下,飄浮的云絮一點兒一點兒地暈上黑色,恍若盤古開天之時割裂蒼穹,使天破了個大洞。雨水開始下落,絲絲綿綿,猶似豆蔻少女的眼淚,輕柔的,淅瀝的。洞口愈來愈大,像是累積了經(jīng)年久月的雨,迫切地相擁而下。慢慢地,匯成了豆大的雨珠,宛如萬里黃沙上急鈞的鼓點,劇烈的,磅礴的。
潔凈的雨水沖洗著沙湖道旁的綠植,洗去了朦朧的霧靄,洗去了繁重的鉛塵,猶如涂上一層新鮮的綠漆,將要沿著枝干成片成片地滑落。綠得滄桑,好像歷經(jīng)半世風霜的邁邁老者;綠得精神,似乎灌滿勃勃生機的亭亭少年。
幾時不候雨落,拿著雨具的隨從方才被我差使回去。誰想這忽然而至的一場大雨,下得猝不及防。“偶有機會與爾出門覽勝,實是天公不與作美,不幸甚矣!”友人撫著長須,雙眉緊聚,哀聲抱怨。他的衣衫已全部濕透,形成一個個皺褶,貼在皮膚上,唯獨腰間的佩玉閃著幽幽綠光。他步伐遲緩,踮著腳,卻還是不小心踏入稀泥。一眼望去,狼狽至極。
而吾又何嘗不是如此?但不知為何,這浩渺煙雨之中,我的心里竟格外舒暢。穿林打葉的雨滴聲,滴滴答答在耳際回響。不曾有半絲煩意,反倒似一曲婉轉(zhuǎn)的樂章。一剎那,心底的詩情噴薄而發(fā),我禁不住高聲吟誦:“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我略帶著沙啞的聲音糅合在未曾間斷的雨水里,打破了這份久違的寧靜。拄著昨日雕成的竹杖,踏著時年已久的草鞋,我在這羊腸小道上,緩步前行。想當年,正處徐州,難有閑暇,日日只是快馬加鞭,有何樂乎?倒不若而今,我乃世間閑人,只此徐行。
人生風雨,遍嘗艱辛。三年恍若彈指之間,遙憶那時,烏臺詩案,被強詞灌上的罪名。生死剎那,有何意義?唉,又有何可怕的呢?我這一身蓑衣,不畏風吹雨打,從此放浪江湖人間,春花秋月,夏日炎炎,臘月飄雪,吾自逍遙,依舊一生。雨照舊在下,落在心間,卻澆不透彌漫三年的哀愁。
許是淋雨時間久了,我的身上生出絲絲涼意。春風又過,寒意更起。忽而酒醒,心緒復定。這料峭的春風吹過,倒帶走了我的心結(jié)。雨停了,不遠處的山頭,一輪玉盤般的紅日徐徐升起。先是微微露出山尖,形成半面的月牙狀,散出的光輝散罩在背后的天空。愈往上爬,直至一整個紅彤彤的艷陽,一個映照著人間萬物的紅日,毫不吝惜地完全呈現(xiàn)在我的視線中。油然的溫暖,鋪灑在心田。
回首望去,泥濘的小道疊滿了深深淺淺的腳印,那是我踏過風雨的印記。敞開胸懷,擁抱那一縷陽光。歸去吧,去那無雨無風也無晴的地方。無起伏,不喜怒,逍遙似若真人。余生寄付江海,從此開闊胸懷。
點評
蘇軾的一首《定風波》,短小凝練不足百字,小作者卻能驅(qū)散自己的想象力,給讀者帶來一幅迷人的自然圖景,一段真實的心路歷程。想象需要借助文字,想象需要理解深層次內(nèi)涵,想象還需融入自我情感體驗,這些都需要作者厚實的語言功力,扎實的作文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