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天， 遇見阿里河

『高高的興安嶺，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著勇敢的鄂倫春人。』這里有北魏王朝的發(fā)祥地—嘎仙洞，有北疆最大的軍事文化旅游區(qū)—布蘇里山莊，更有著蒼茫寥廓、富饒博大的北國風(fēng)情。這就是內(nèi)蒙古鄂倫春自治旗旗政府所在地—阿里河。

7月中旬，我和注注、梁兄結(jié)伴，繞著大興安嶺兜了一圈，阿里河是最后一站。

其實并非一條河

阿里河是內(nèi)蒙古鄂倫春自治旗的城關(guān)鎮(zhèn)。在多數(shù)地圖上，它的標(biāo)識都是“鄂倫春自治旗”，找不到“阿里河”三個字，好似“藏在深閨人未識”。在鄂倫春族現(xiàn)有的7000余人口中，此處聚居約5000人。旗博物館陳列的單人單槳的樺皮舟、俗稱“撮羅子”的圓錐形穹廬民居、以禽獸毛皮簡易縫制的民族服裝和獸骨制作的餐具等，展示著早期鄂倫春人以漁獵為生的歷史。

為了生態(tài)平衡，全旗早已禁獵，原是鄂倫春人主要食物的禽鳥野獸，多已成珍稀動物，“棒打狍子瓢舀魚”已經(jīng)是遙遠的故事，“野雞飛到飯鍋里”聽來更像是神話，眼前只留存著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曠人稀的景象：一望無涯的沼澤和洼地，靜臥在深邃明亮的藍天白云之下，車行幾十分鐘沒有會車，一種素樸的寥廓，令人油然而生蒼茫的感慨。

魅力來自一條河

說阿里河不是河，也不全對，因為這里確實有條阿里河，是甘河的支流，阿里河鎮(zhèn)就因坐落于兩河匯流處而得名。

我們?nèi)〉栏ê樱┘樱ǜ襁_奇）公路，東行去阿里河。茂密的山林花草，在路旁千姿百態(tài)：一會兒叢叢簇簇涌到路邊，一會兒森然成陣列在山崗，一會兒以婆娑起舞的枝丫向路面低徊，一會兒又以五顏六色的燦爛似笑靨迎人。每當(dāng)路邊的花草樹木閃出一點縫隙，就能看到清亮的甘河。那是大興安嶺的一條大河，澄澈靜謐，流波如銀，在森林草岡的青蒼碧綠之間，蜿蜒著靈氣。

天公作美，一路上幾番陰晴。一會兒密云驟雨，穿林打葉的風(fēng)雨和行車的沙沙之聲交織，像協(xié)奏的琴音;一會兒碧空如洗，白云高懸，靜穆如凝，像蒼天的端詳。行車進一小鎮(zhèn)時，竟然“東邊日出西邊雨”：云雨籠罩下的遠山深沉晦暗如神秘的城堡，云隙之間的陽光卻聚光燈般投射下來，仿佛在重點推薦那些山野之間的明黃嫩綠。我剛說“這種天氣該能看見彩虹”，一道明麗的長虹就出現(xiàn)在上空。注注和梁兄都跳下車去仰天拍照，鎮(zhèn)上的行人和孩子卻向我們指指戳戳，嘰嘰喳喳，儼然我們的作派比彩虹更稀奇。當(dāng)?shù)嘏笥呀忉屨f：“這里的彩虹多了去了，雨過天晴一準兒就有。”我猜測，這是得益于甘河流域豐沛的水汽和潔凈的空氣。

朋友特地在甘河大橋上停車，讓我們仔細領(lǐng)略。大橋橫臥在一個峽口，北面是壁立的數(shù)峰山崖，山石裸露，陡峭而崢嶸。南面是一道開闊的河灣，灌木叢生，優(yōu)美而舒展。一路上緩緩流淌的甘河水，在峽谷中被擠得湍急起來，跳躍回蕩，雪浪四濺，拍岸有聲，涌過橋墩之后，才恢復(fù)它的安詳，拂過迎接它的綠草清砂，托著清晰可見的游魚蟲蝦，向拐彎處悄然遠去……

我最忘情的一幕，是臨走時再度與甘河相遇。時值午后，夏日當(dāng)空，河灘上卻暑氣全無，清爽宜人。清淺的河水邊，五六個孩子在砌小小的攔河壩，一邊用捕蠅網(wǎng)從缺口處接小魚兒，一邊認真地吵個不停;河岸上，有人在蔭涼中燒烤，肉香撲鼻;一群高中生模樣的青年，在河灘鋪一張塑料布，擺開啤酒錄音機，邊喝邊唱。河床兩岸，天高野闊，不知名的野花成群結(jié)隊，開得如火如荼，柳蒿叢簇，葦草蒼勁，蘆花搖風(fēng)，迷離似夢。我借著余醉唱起蒙古長調(diào)，高中生們送來熱情的掌聲，捉魚的孩子們則笑鬧著向我撲來，兩個小丫頭不慎滑跌，借勢打滾撒歡，甘河水托起那花花的裙子，像兩只翻飛的蝴蝶……

難忘何止一條河

阿里河最有名的，是建立了北魏王朝的拓跋鮮卑族的發(fā)祥地—嘎仙洞，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愛好歷史的注注兄一路上念茲在茲：呼倫貝爾盟文物管理站研究員米文平如何據(jù)《魏書》揣測方位，如何不辭辛勞跋山涉水，搜遍大興安嶺的大小山洞，又如何在1980年7月重返嘎仙洞時，借著下午斜射入洞的一線陽光，發(fā)現(xiàn)了洞壁的勒石祭文，然后細擦苔蘚、逐字剝現(xiàn)、考究文字……一一道來，如數(shù)家珍。

距嘎仙洞不遠的布蘇里山莊是國家AAAA級旅游景區(qū)，“布蘇里”是鄂倫春語“森林茂密”的意思。這里曾是我國面積最大、位置最北、氣候最冷、動物最豐富、白樺林最多，有“五最”美譽的軍事基地—“嘎仙溝軍事基地”，1999年改建為軍事文化旅游區(qū)。我最喜歡的是這里或疏或密的白樺林，疏可馳馬，密不通風(fēng)。陽光從林間穿透，點點流金，白云從樹梢上飄過，劃出條條銀絲。一棵棵白樺樹枝葉扶疏，姿態(tài)雅致，潔白的枝干仿佛直逼云天。當(dāng)成千上萬株白樺聚集成林，沒有一棵雜樹時，那種對心靈的震撼是別人難以想象的。

大興安嶺一行，我愛上了阿里河，愛上了這里的天高地闊、人情厚淳。我曾用手機貼近溪水，讓遠方的親人聆聽如琴的水聲;也曾向賓館老板打聽其接待能力，盤算著能否讓正在做文化交流的同學(xué)把美國長大的華人青年帶來這里，領(lǐng)略祖國的富饒和博大;還認真地建議兒子到阿里河一游，感受一下那些名山勝地早已丟失的素樸與天然。然而，這一切能持久嗎？我不由想起了近十年來水位下降了幾十米的的呼倫湖，想起了海拉爾的朋友“貝爾湖的白魚越吃越小”的感慨，以及漠河北極村老鄉(xiāng)們說的“飛禽走獸和游魚好像都喜歡對岸的俄羅斯”，不禁憂從中來：這一切的美好，我們還能留住多久？

石地，成都天彭書院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