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人類來說,沒有比確保它的生存和
我們這個星球的存在更為重要的事情了。然而40年來,
核武器一直使世界處于恐怖的陰影之下
2019年8月2日,美國不顧國際社會強烈反對,正式退出《中導條約》,相當于砍掉全球核裁軍體系的一根支柱。
這不禁讓人回想起1985年那次轟動世界的會晤。當時全世界都把眼睛“盯住”了日內(nèi)瓦,為了報道這次會晤,有3500名記者云集于此。這次會晤后不久,美國和蘇聯(lián)簽署了《中導條約》,讓全世界處于“冷戰(zhàn)”陰影下的人們都松了一口氣。
下文為當時的會晤當事人、時任美國總統(tǒng)里根的回憶。
盼望和戈爾巴喬夫第一次會晤這天,已經(jīng)盼了五年多
1985年11月19日清晨,南希和我一大早就醒了。我們透過微露的曙光,從臥室眺望日內(nèi)瓦湖那灰蒙蒙的寬闊的湖面。在遠處,我們還可以看見氣勢恢宏的阿爾卑斯山。
日內(nèi)瓦湖籠罩在霧靄之中,這使它那泛著漣漪的湖面像擦拭過的白蠟一樣閃閃發(fā)光。湖的上空是陰云密布、色調灰暗的天幕。這景色雖然令人壓抑,但卻美麗無比。
我盼望這一天已經(jīng)盼了五年多。
數(shù)星期以來,人們不斷地向我提供有關蘇聯(lián)國內(nèi)政治潮流、核軍備控制方面的復雜問題以及克里姆林宮中那位新人的詳盡信息。我在前一天夜里記日記時曾寫道:“上帝啊,我希望我已經(jīng)準備好啦。”
自我們?nèi)烨暗竭_日內(nèi)瓦以來,南希和我都沒睡過好覺。在從華盛頓來這里的八小時飛行中,我們在“空軍一號”飛機上都是按著日內(nèi)瓦人吃飯的鐘點進餐的,試圖以這種辦法適應瑞士的時間。然而我還是每夜都要醒來很多次。這也許是時差的關系,但我很難不去考慮擺在我面前的工作。
喬治·舒爾茨對我說過,即便同戈爾巴喬夫的這第一次會晤取得的成果只是商定再舉行一次首腦會晤,那也算是成功了。但我希望能有比這更大的成就。我認為,我們要想消除橫在我們兩國之間這道互不信任的障礙,就得從在地球上最強大的這兩個國家的領導人之間建立個人關系著手。
在此之前的五年中,我已經(jīng)認識到,克里姆林宮中有些人確實害怕美國。我想說服戈爾巴喬夫相信我們是希望和平的,他們用不著害怕我們。所以我是帶著一個計劃到日內(nèi)瓦來的。
蘇聯(lián)人帶來了他們的外交官和軍備控制專家,我們也帶來了我們的外交官和軍備控制專家。但是我希望能有機會同戈爾巴喬夫單獨晤談。
只消一按電鈕,我們就將化為烏有
自從戈爾巴喬夫八個月前就任以來,他和我悄悄地通過好幾次信。我從通信中感覺到他可能是個與我們以前所認識的那些蘇聯(lián)領導人有所不同的人物。那天上午,當我們彼此握手,我仔細觀察他的微笑的時候,我意識到我的看法是正確的,因此對我的計劃可能行得通頗感樂觀。
我們在顧問們在場的情況下開始我們的首次會晤時,戈爾巴喬夫是和我對面坐著的。此前我已經(jīng)把我要做的事告訴了手下的人。當我們的技術專家開始講話時,我對他說:“你我何不趁著我們的人在這里討論軍備控制必要性的當兒,到外面呼吸點兒新鮮空氣呢?”
我話還沒說完,戈爾巴喬夫就站了起來。我們順著一座小山向下走了大約100碼,來到湖畔的一座小船庫。我們下山時,空氣是寒冷而清新的。
我們坐到燒得旺旺的壁爐旁,屋內(nèi)只有我們倆和我們的翻譯。我對戈爾巴喬夫說:“你我現(xiàn)在單獨呆在這間屋子里,我們大概是世界上僅有的兩個可以帶來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人。同樣,我們可能是世界上僅有的兩個或許能帶來世界和平的人?!蔽医栌靡欢卧捊又f:“‘我們并不是因為擁有武裝而彼此不信任,我們是因為彼此不信任才擁有武裝?!覀儍扇撕臀覀兪窒碌娜嗽谡務摬密?,這是好事。但是,你我談談我們?nèi)绾螠p少我們之間的不信任是否也很重要呢?”
此前的幾個月中,我多次考慮過我同戈爾巴喬夫的首次會晤。對于人類來說,沒有比確保它的生存和我們這個星球的存在更為重要的事情了。然而40年來,核武器一直使世界處于恐怖的陰影之下。我們同蘇聯(lián)人打交道——以及他們同我們打交道——一直是以一項被稱作“雙方確有把握摧毀對方”的政策,這是我所聽到過的最瘋狂的事情。只消一按電鈕,我們就將化為烏有,任何人都無法在一場核戰(zhàn)爭中取勝。因此,正如我在致戈爾巴喬夫的一封信中對他說的,任何時候都不應當打核戰(zhàn)爭。
我們有可能使它在現(xiàn)在和21世紀成為一個比較安全、比較美好的地方
我知道他也很想結束軍備競賽。
“我們有一個選擇,”我對他說,“我們可以商定裁減軍備,我們也可以繼續(xù)進行這種我認為你們明知自己無法取勝的軍備競賽。我們不會站在一旁任由你們保持對我們的武器優(yōu)勢。但是,我們可以一道設法為結束軍備競賽做點兒事情?!?/p>
我們在暖融融的爐火旁舉行的會談持續(xù)了一個半小時。到會談結束時,我不禁認為,我們兩國之間的關系發(fā)生了某種根本性的變化。
我知道我們應當使這種勢頭保持下去。在我們朝山上顧問們?nèi)栽谂e行會談的那座房子走去的時候,我對戈爾巴喬夫說:“你知道,你以前從未見過美國,從未去過那里。我想你一定會很高興去訪問我國。我們商定明年舉行第二次首腦會晤而且在美國舉行,好不好?我這就算是邀請你了?!?/p>
“我接受,”戈爾巴喬夫回答后立即加了一句,“但你也從未到過蘇聯(lián)。”
我說:“是沒有?!?/p>
他說:“那就讓我們在蘇聯(lián)舉行第三次首腦會晤吧。你到莫斯科來?!?/p>
“我接受?!蔽艺f。
當我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告訴給顧問們的時候,他們簡直無法相信。關于再舉行兩次首腦會晤的事已經(jīng)完全敲定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
我這一生中有許多時間都花在警告人們防范共產(chǎn)主義對美國和世界其他地區(qū)的威脅上了。政治上反對我的人把我叫做黷武主義者和極右分子。我則稱蘇聯(lián)為“邪惡的帝國”。如今,我卻在這里開始同克里姆林宮開始談判,而且還面帶微笑,熱情地向它的最高領導人伸出了手。
我知道我沒變。要說變,那是世界在變,而且是在朝著好的方向變。世界正在接近一個新時代的門檻。我們有可能使它在現(xiàn)在和21世紀成為一個比較安全、比較美好的地方?!?/p>
(責編/陳小婷 責校/聞立 來源/《里根回憶錄:一個美國人的一天》,羅納德·里根著,何力譯,新華出版社199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