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誠是蔣介石最信任的心腹愛將,是“追隨蔣介石最久,最為忠誠又最受信任的得力助手”,也是有名的“常敗將軍”。雖然屢打敗仗,卻屢受提拔,一路青云,成為國民黨二號實權人物。他之所以能脫穎而出,除了和蔣介石有三大過硬關系外,還有兩大過人之處:第一即使和蔣介石有意見分歧,只要蔣介石最終決定了,他都一定全力執(zhí)行;第二他還經常能代蔣介石背黑鍋,且毫無怨言。
開篇 陳誠:“反共、忠蔣、愛國”
陳誠是中華民國史上的一名風云人物,是國民黨中著名的軍事家、政治家,是蔣介石執(zhí)政的心腹之一,有“小委員長”之稱。他從1918年考入北京政府的保定陸軍軍官學校起,開始了終其一生的戎馬生涯,經歷豐富而繁雜,充滿了傳奇色彩。
陳誠是蔣介石的重要嫡系將領。中國著名史學家章開沅稱其為“追隨蔣介石最久,最為忠誠又最受信任的得力助手”。
蔣介石寵幸陳誠,最初的信號是,在1934年讓他擔任“廬山軍官訓練團”的副團長,而蔣介石則親任團長。盡管當時陳誠身為第18軍軍長和指揮19個師(旅)的“進剿軍”總指揮,但是他并不希望部下稱他“軍座”“總座”,而樂于部下稱他為“副團座”。陳誠對于能擔任蔣介石的副手之重視,于此可見一斑。
抗戰(zhàn)期間,蔣介石對陳誠的使用,殊異于一般將領。如陳誠在擔任六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后,仍奉派去其他戰(zhàn)區(qū)指揮戰(zhàn)事;在擔任遠征軍司令長官后,仍繼續(xù)擔任六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等。
此時,蔣陳關系,也達到了“愛恨交加”的地步。據《陳誠回憶錄》揭示:當1943年9月陳誠向蔣介石請辭遠征軍司令長官后,蔣介石在復信中竟稱:“凡你要求者,無不遵你意旨照辦;于我個人,無論公私,我以為已到至極地步?!薄艾F在除向你三跪九叩首之外,再無其他禮節(jié)可以表示敬意。”語言中包含了親近、尊重、氣惱、挖苦等多重元素。這樣的交流,恐怕再不能從蔣介石與其他任何一個下屬中間找到。蔣介石甚至表示:“中正不可一日無辭修?!?/p>
抗戰(zhàn)勝利后,在國民黨政權崩潰的過程中,陳誠又一再被派往最關鍵的地方。當國民黨政權即將于整個大陸崩潰的時候,蔣介石任命正在臺灣休養(yǎng)的陳誠為臺灣省政府主席,為國民黨政權下一步的棲身之地安下了一顆足以放心的棋子。在國民黨政權撤臺后,蔣介石共兩度7年任用陳誠擔任“行政院長”,又先后提議陳誠出任“副總統(tǒng)”、國民黨副總裁,使其成為臺灣實實在在的“二號人物”。
陳誠最早在黃埔軍校并不是蔣介石的嫡系,在黃埔教官中也屬于“小字輩”,卻脫穎而出,成為蔣介石最信任的心腹愛將,集軍政大權于一身,還建立了中央系中實力最強的分支“土木系”,到臺灣后更是成為僅次于蔣介石的二把手。他是怎樣做到的呢?
陳誠畢生的思想、活動,有著明顯的特點。除了在性格和作風上比較踏實、清廉和雷厲風行外,陳誠的主要特點可以用六個字來概括,即“反共、忠蔣、愛國”。
在國民黨與共產黨分裂,進行反共、反人民內戰(zhàn)或準備“反攻大陸”的時候,應予以陳誠批判與否定,不過否定的同時,對他在國民黨與共產黨合作,共同推進中國的革命事業(yè)和反擊外國侵略,對于那些開發(fā)祖國邊疆、抵御自然災害、反對“臺獨”和“托管臺灣”等方面的努力,也應給予實事求是的評價。陳誠堅決主張“一個中國”,曾譴責從事“臺獨”“托管”活動者為“野心分子”和“不肖之徒”。盡管他所主張的“一個中國”乃是由國民黨統(tǒng)治的“中華民國”,但在客觀上,卻有利于祖國的獨立、完整和統(tǒng)一?;蛟S可以用周恩來的一句評價,來為他的一生蓋棺定論:“陳辭修是愛國的人?!薄?/p>
壯志少年
1898年1月4日,正當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戊戌變法運動日趨高漲的時候,在浙江省青田縣高市外村的一座舊式院落里,一個后來中華民國的顯赫人物出生了。他就是陳誠。
陳誠,字辭修,別號石叟,從小就有不凡的志向,少年時代曾題“游石門洞”詩云:“鼓旗對峙鎮(zhèn)山門,昔日文成策主勛。安得馳驅旗鼓出?青天之下掃余氛?!庇捎诩揖尘狡?,父親一度希望他打理家中小生意,讓弟弟正修考中學。但陳誠力圖改變命運,自作主張先在家溫習一年,然后瞞著父母,以外出做小買賣為名,步行百余公里,投考學校,被省立第十一師范學院錄取。
陳誠在學校就讀時愛好體育,喜耍棍棒,還曾染上賭博惡習。一天晚上,他出外賭博至夜方返,見校門已關,便爬墻洞鉆進學校。后來事發(fā),多數教職員工主張開除其學籍,以示懲戒。唯校長堅持認為,他雖嚴重違犯校規(guī),但念其已屬高年級,不久將畢業(yè)參加工作,便免予開除處分。對此,陳誠感激不已,從此戒賭。
1917年師范畢業(yè)前夕,同學們多心情喜悅,笑逐顏開,但陳誠卻暗自懊喪,為未來的前途擔憂。他感到憑師范學到的一點知識,踏上社會后是不足的,若到其他高等學校進修,家中又無力供給。其時青田縣敬業(yè)高等小學缺少體育教師,陳誠父親系該校校長,有教師知道陳誠體育不錯,便建議讓他補這個缺。但父親嚴肅拒絕:“那怎么成?我身為一校之長,怎可利用職權錄用自己的兒子呢?若是這樣做,豈非被人抓住謀私利的笑柄嗎?”
陳誠20歲時,經同鄉(xiāng)同學吳子奇的介紹,和他妹妹吳舜蓮結婚。1918年陳誠帶著妻子來到杭州,準備另圖深造。正當他躊躇徘徊的時候,一張招生廣告和一位邂逅的前輩,把他推向戎馬生涯。
1918年7月,北京報紙刊登了保定軍校的招生廣告,陳誠借了一張中學畢業(yè)文憑,冒名頂替報考保定軍校。但因為考試成績差,身材矮小,沒有被錄取。陳誠到杭州汽車站買票準備返鄉(xiāng)時,認識了北京政府的國會議員、父親的摯友杜志遠。經杜志遠保薦,陳誠以備取生名義進入保定軍校第8期炮科。
不久直皖戰(zhàn)爭爆發(fā),保定軍校停辦。他只好南下廣州,在新建粵軍第1師任職,并于1920年加入國民黨。不久,保定軍校復課,他仍回校繼續(xù)學業(yè)。1922年從保定軍官學校畢業(yè)后,被分配至浙江第2師第6團任少尉排長。從此,陳誠結束了軍校的學習,登上了軍事舞臺。
從與蔣介石的第一次見面,到進入蔣介石的嫡系圈子,陳誠只用了5年
陳誠在浙江第2師干了沒多久,覺得沒有出路,于1923年3月離開,再度南下廣東參加革命,在鄧演達任團長的建國粵軍第1師第3團任上尉副官、連長,并深得鄧演達的器重。
1923年5月,陳誠隨孫中山討伐西江沈鴻英叛軍,在作戰(zhàn)中負了重傷,是鄧演達親自帶人將他搶下戰(zhàn)場才脫險。他在后方醫(yī)院養(yǎng)傷時,時任大元帥行營參謀長蔣介石來醫(yī)院慰問傷員,這是陳誠與蔣介石的第一次見面,但僅僅是禮節(jié)性的一面之交,并沒有給蔣介石留下深刻印象。
1924年春,黃埔軍校成立。陳誠不計官階,隨鄧演達到該校任上尉特別官佐,教育副官之職。在這里,26歲的陳誠又偶然碰到一個機會。一天晚上,他隨鄧演達訪友歸營,見天將黎明,不能再睡,便攜帶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到操場練習單杠,恰巧遇到清晨散步的校長蔣介石。蔣介石隨手拿起《三民主義》翻閱,見上面圈圈點點,顯然已被認真閱讀過,遂對陳誠大加贊賞,并詢問了其姓名、單位,還作了記錄。操場的奇遇,是陳誠依靠蔣介石發(fā)跡、一生追隨蔣介石的開始。
1925年黃埔軍校成立炮兵營,陳誠任第1連連長,隨部參加第一次東征。這年2月15日,淡水城戰(zhàn)斗打響后,蔣介石親赴炮兵陣地督戰(zhàn),陳誠指揮炮兵第1連猛烈轟擊,命中目標并摧毀城墻多處。淡水城破,東征初戰(zhàn)告捷,陳誠在革命軍中嶄露頭角,受到蔣介石、何應欽的贊賞。
接下來的棉湖之戰(zhàn),更使陳誠聲威大振。1925年3月12日,陳炯明部粵軍林虎部隊乘右翼東征軍久戰(zhàn)疲憊,與黃埔軍校教導第1團在棉湖激戰(zhàn)。教導第1團以千余人兵力與2萬敵軍對抗,戰(zhàn)場形勢異常險惡。蔣介石親赴前線督戰(zhàn),與蘇聯(lián)顧問鮑羅廷驅車趕至炮兵陣地。其時陳誠右臂掛彩,炮兵連因大炮發(fā)射過多,撞針發(fā)軟,已卸下炮身。但面對沖過來的叛軍,蔣介石命令陳誠重新架起大炮。陳誠明知炮彈已不能發(fā)射,又不好違抗命令,便硬著頭皮,親自將炮架起,不料第一炮不僅打響,而且正好擊中叛軍一群散兵。接著陳誠又連發(fā)三炮皆中,似有天助,阻止了敵軍攻勢。蔣介石從觀察鏡看到敵軍被炮火轟散,四處奔逃,高興地對鮑羅廷說:“這個連長不錯,打得準!”其戰(zhàn)功再次獲得蔣介石贊賞。
在戰(zhàn)爭的洪流中,陳誠不斷升遷。1926年7月,廣州國民政府決定出師北伐,組成了以蔣介石為總司令的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此時陳誠由炮兵大隊長調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的中校參謀,跟隨在蔣介石身邊,開始與蔣介石有了較多的接觸。不久,調升國民革命軍預備第1師嚴重部所轄第3團團長。
陳誠身為團長,在戰(zhàn)斗最猛烈的時候,橫穿于寬300米的陣地第一線,督飭官兵奮勇作戰(zhàn)。他因戰(zhàn)功,擢升第21師少將副師長仍兼第63團團長。在不到一年的北伐征戰(zhàn)中,陳誠歷經營、團、師三級官階,這在國民革命軍中尚不多見。嚴重曾在日記中稱贊他說:“將來救中國必此人也?!?927年,嚴重因病請假,保薦陳誠代理第21師師長。這年7月2日,陳誠正式任第21師師長,時年29歲。誰知接下來,陳誠便迎來了戎馬生涯中的第一次挫折。
1927年8月對于陳誠來說,是災難性的一個月。他先是在徐州敗北,威望掃地。隨后,陳誠率部參加龍?zhí)稇?zhàn)役,因胃病復發(fā)仍抱病上陣,忍痛乘轎指揮作戰(zhàn),先后攻克棲霞山、龍?zhí)秲傻?。本來陳誠帶病指揮,勇于負責,戰(zhàn)果輝煌,應受獎升遷,但他實際得到的是一枚酸澀的苦果。由于部隊中派系的矛盾,又逢蔣介石下野,被看作是蔣介石的人的陳誠,受到牽連,以“乘轎上陣不成體統(tǒng)”為由被免職,赴滬養(yǎng)病。
不過,1928年蔣介石復職后,陳誠也立即翻身。同年4月7日,蔣介石任陳誠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警衛(wèi)司令部司令官,這是一個貼近蔣介石并受其寵信的要職。蔣介石視為嫡系的,一是黃埔軍校出身,二是浙江人,三是忠心耿耿同進退的。陳誠完全符合這三個條件,自然就進入了蔣介石的嫡系圈子。
從與蔣介石的第一次見面,到進入蔣介石的嫡系圈子,陳誠只用了5年。
治軍有一套
屈指數來,陳誠于黃埔崛起到北伐鏖戰(zhàn),僅4年光景就由一個上尉特別官佐躋身中將級警衛(wèi)司令,就軍人生涯來說不可謂不迅速。其間,他還與黃埔學生建立起緊密聯(lián)系,所屬部隊除延用保定軍校生外,多任用黃埔學生為各級指揮官,為其在黃埔嫡系中逐漸形成軍事集團打下了牢靠基礎。
1928年8月29日,國民革命軍編遣后,陳誠任縮編后的第1集團軍第11師副師長,實際掌握該師實權。
1929年3月,陳誠指揮11師參加討桂戰(zhàn)役。同年夏天,師長曹萬順因處事失當,引起11師黃埔系下級軍官的強烈不滿,陳誠趁機鼓動黃埔出身的中下級軍官上演了一出“逼宮”劇,迫使曹萬順離開11師,陳誠也就順理成章地接任11師師長。
隨后陳誠大量招攬黃埔學生,在11師中銳意改革:一是公開提出任用官佐條件為:“不貪財,不怕死”、會帶兵、能打仗、沒有不良嗜好,服從命令,忠于領袖;二是在其所屬部隊倡導“人事、經濟、意見三公開”;三是注重強化軍事與政治相結合的基本訓練,嚴禁軍閥搶奪民財與嫖賭風氣,提倡各級官佐與士兵進餐敘談,籠絡人心,破除軍閥派系;四是加速改造部隊“中央化”“黃埔系”步伐,廣泛任用第1至7期黃埔學生充當所屬部隊中、下級軍官,短時間內有效地控制部隊,所屬部隊最早實現將原北洋軍隊改造為中央軍“黃埔嫡系”部隊,同時走出一條個人治軍示范帶頭的獨特路子,深為蔣介石稱許。
陳誠除了治軍有一套獨特的辦法外,在國民黨里以“生活簡樸”著稱,他不喝酒、不抽煙,沒有不良嗜好,每天的飲食簡單到被人戲稱為“和尚”的地步,而且還經常要求別人“向他看齊”。
他歷來痛恨軍官吃空額、克扣軍餉的現象。據他本人的自述,早在他任東征軍炮兵營營長的時候,營里一名軍官誣陷他侵吞軍餉。上司把他找去,拿告狀信給他看,說:“一個營長虧公款數百元不算什么!”陳誠大受委屈,當即抗議說:“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如有分文出路不明或是浪費,愿受嚴厲處分?!鄙纤鞠胱龊褪吕?,陳誠不依,堅決要求調查處理:“革命者遇事含糊,將與反革命者何異?現在我無以見信于所部,恕不能奉命回營?!焙髞硎虑椴槊?,對他的控告實屬誣告。
此后,陳誠在21師、警衛(wèi)司令部任職期間,在財務管理上更加謹慎小心,不敢有半點差池。1927年10月離開21師時,他將手里的公積金全部移交給了下任師長。1928年6月,警衛(wèi)司令部遣散,他又將該部結余全部交給了蔣介石。這使蔣介石對他大為贊賞。后來抗戰(zhàn)初期陳誠任政治部主任時,向軍政部申請增加活動費用,軍政部壓著不辦,蔣介石知道后,對時任軍政部主任的何應欽說:“陳誠是干事的人,不會貪污。你要給他多批點兒錢?!?/p>
11師駐防襄陽期間,有一天,陳誠在洗澡堂里聽幾個士兵說他們的連長拖欠軍餉兩個月沒發(fā),他便馬上下令調查。后來查實那個連長果然挪用餉銀一個月,陳誠命令師軍法處審查。按軍法條文,軍法處頂多判那個連長撤職或判刑,但陳誠卻批示了兩個字:“槍決?!庇捎陉愓\對挪用軍餉、貪污公款、吃空額等行為制裁十分嚴厲,11師以及他后來的18軍的軍官幾乎沒人敢觸犯。
“中正不可一日無辭修”
在陳誠的銳意改革下,11師面貌煥然一新,戰(zhàn)斗力迅速提升,并成為陳誠戎馬一生中的起家部隊。
1930年的中原大戰(zhàn),陳誠率11師首戰(zhàn)馬牧集,再戰(zhàn)曲阜,三戰(zhàn)濟南,連戰(zhàn)連捷,戰(zhàn)功卓著。1930年1月,陳誠借中原大戰(zhàn)勝利的機會,大量收編雜牌部隊,迅速將11師擴充為5個旅又5個團,實力幾乎相當于1個軍。
中原大戰(zhàn)結束后,陳誠提升為第18軍軍長兼第11師師長,總兵力達4萬余人。與此同時,陳誠對第18軍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整頓,將其建設為一支以他為中心的、具有獨特風格的戰(zhàn)斗部隊。自此,人們便習慣地將蔣軍中的陳誠系稱為“土木系”(按中國的字形拆解釋義,土者,十一也;木者,十八也)。
陳誠在升為第18軍軍長之后,便開始投入了“圍剿”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工農紅軍的戰(zhàn)斗。1931年,南京國民政府對江西蘇區(qū)發(fā)動的第二次“圍剿”被紅軍粉碎后,蔣介石于6月21日親赴南昌,部署對中央蘇區(qū)的第三次“圍剿”。27日,國民黨軍事當局制定了第三次“圍剿”的戰(zhàn)斗序列,陳誠在左翼集團中,任第2路進擊軍總指揮。
“圍剿”紅軍給陳誠擴張實力提供了一個極好的機會。通過收編被紅軍打垮的雜牌軍,至1932年10月,陳誠已統(tǒng)率5個師29個團的兵力。
在這期間,1931年12月,陳誠與吳舜蓮離婚,隨后與國民黨元老譚延闿的女兒譚祥結婚。譚延闿曾說服宋子文同意蔣介石和宋美齡的婚事,因此和宋家關系非常密切,譚祥還是宋美齡的干女兒。而把陳誠介紹給譚祥的,就是蔣介石。不僅如此,蔣介石和宋美齡還是他們的證婚人。由此可以看出陳誠在蔣介石眼里是何等地位。如此一來,陳誠和蔣介石有了三層信任關系:浙江同鄉(xiāng)、黃埔軍校出身、干女婿。
蔣介石有意培養(yǎng)陳誠的跡象也逐漸顯露,陳誠開始在各種不同場合,擔任蔣介石的副手。1936年6月,陳誠奉派赴山西協(xié)助閻錫山防御紅軍東渡黃河,任“剿匪軍”第1路總指揮。其間蔣介石曾電告閻錫山說:“中正不可一日無辭修?!?/p>
從另外一件事上也可以看出蔣介石對陳誠的信任。
1931年8月,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決定實行武裝起義,推翻南京國民政府的專制統(tǒng)治。鄧演達是這次起義的總指揮。不料,鄧演達赴江西領導起義尚未成行,即因叛徒出賣而被捕,這件事,對陳誠的影響頗大。
鄧演達和陳誠同是保定軍校的畢業(yè)生,后來在工作和戰(zhàn)斗中,陳誠也一直是鄧演達的部下,陳誠在戰(zhàn)場上負傷,也是鄧演達火線相救。鄧演達被捕的消息傳來,陳誠曾由江西“圍剿”紅軍的前線打電報給蔣介石,請求釋放鄧演達。后來鄧演達遭蔣介石殺害,噩耗傳來,陳誠十分震驚,淚流不止,既慟逝者,又恐蔣介石對他懷疑,顧慮重重,食不下咽,意志消沉。他曾致電蔣介石辭職:“上無以對總司令,下無以對恩友。”
結果蔣介石對陳誠支持鄧演達一事,并未深究。他電召陳誠往見,稱其和鄧演達的交往,純系私誼,不涉及政治,并勉勵陳誠安心工作。于是,陳誠與蔣介石的關系愈加密切和親近。后來,陳誠在“西安事變”中遭東北軍扣留,扣留期間,他曾對張學良說:“如果蔣公遇害,請早一點送我上路。”
被稱“常敗將軍”,何以步步高升
在中國現代史上,陳誠還是個有名的“常敗將軍”,但每次打了敗仗之后,他反而會受到提拔。
1931年,蔣介石發(fā)動對江西蘇區(qū)的第三次“圍剿”,任命陳誠為第2路指揮官。結果陳誠指揮的國民黨第18軍在贛東南一帶疲于奔命兩個多月,始終沒有找到紅軍主力,反而搞得精疲力竭,“胖的拖瘦,瘦的拖病,病的拖死”,最后無功而返。
1932年冬,蔣介石又發(fā)動了對中央蘇區(qū)的第四次“圍剿”,陳誠任中路總指揮。此役中,陳誠先是被紅軍引入包圍圈,三天內被吃掉兩個師,之后其麾下的王牌第11師又被紅軍合圍,損失過半。這致使國民黨軍隊兵力銳減,戰(zhàn)線上捉襟見肘,直接導致了“圍剿”的失敗。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陳誠先后參與和指揮了“淞滬會戰(zhàn)”“武漢會戰(zhàn)”“第一次長沙會戰(zhàn)”“桂南會戰(zhàn)”“南昌會戰(zhàn)”等重大戰(zhàn)役,結果無不以損兵失地告終。
1947年,陳誠又被蔣介石派去東北,指揮東北“剿共”事宜。結果在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又連吃敗仗,輸得一塌糊涂。不僅丟掉了大半個東北,還使得新5軍等國民黨王牌精銳喪失殆盡,國民黨在東北從此元氣大傷。
奇怪的是,雖然陳誠在各大戰(zhàn)場上屢戰(zhàn)屢敗,但絲毫沒有影響他的仕途。第四次“圍剿”失敗之后,何應欽大罵他是飯桶,逼蔣介石嚴懲。江西省主席熊式輝則電告蔣介石說:“辭修(陳誠字)驕橫,目中無人,不聽勸阻,慘遭失敗,其責非淺,望委座撤銷他全職,改編18軍。”
蔣介石為平息眾怒,便給了陳誠降一級、記大過一次的處分,并解除其所兼任各職。但不久蔣介石又恢復了他軍長的職務,并且大大地擴充了他的第18軍。在隨后的第五次“圍剿”中,又派他做北路軍前敵總指揮兼第3路軍總指揮,實際上是升職了。
“淞滬會戰(zhàn)”之后,陳誠不但沒有被降職,反而被任命為武漢衛(wèi)戍總司令,同時兼任軍事委員會總政治部部長、湖北省主席、航空委員會委員等要職。在湖北,陳誠指揮的“鄂西會戰(zhàn)”也慘敗,宜昌等重鎮(zhèn)淪陷,湖北大部丟失,但他卻很快升任新成立的第六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轄境包括鄂西、鄂南、湖北、湘西、川東等地,被蔣介石稱為“軍事上拱衛(wèi)首都(陪都重慶)之第一重要戰(zhàn)區(qū)”。
在東北一敗涂地后,陳誠雖然在國民黨內一片“殺陳誠,謝天下”的呼聲中,被蔣介石解除了一切職務。但半年之后,又被蔣介石委以“臺灣省政府主席”兼東南軍政長官的重任,不久又升任臺灣“行政院”院長、“副總統(tǒng)”、國民黨副總裁等要職。
那么這樣一個敗績連連的將軍,為何能夠一路青云地步步高升呢?
其實國民黨第三次“圍剿”時,陳誠壓根兒就沒想“圍剿”,而是按照蔣介石的意思,以各種借口收編雜牌部隊,擴充蔣介石嫡系部隊的實力。這種排除異己的事蔣介石需要做,但又不能親自出馬,因此只能讓信得過的陳誠代勞。更重要的是,這種做法必然會招致其他派系的報復,這時候還需要陳誠來背黑鍋。
再比如,抗戰(zhàn)時期陳誠指揮的“鄂西會戰(zhàn)”以失敗告終,但這并非是陳誠的過錯。戰(zhàn)役期間,蔣介石曾打電話給陳誠:“辭修,你把李玉堂的部隊抽一個師來調往××地。”結果不到兩個小時,蔣介石就變了主意,又打電話來說:“李玉堂集團軍還是全部移駐××地吧?!睍?zhàn)失敗后,陳誠承擔了各方指責,替蔣介石背黑鍋。
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楊天石說:“陳誠的軍事能力非常突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陳誠是非常會打仗的,盡管我們現在總說他是‘常敗將軍’。單就抗日戰(zhàn)爭來說,從武漢會戰(zhàn)、鄂西會戰(zhàn)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前者令日本軍隊死傷十萬以上,后者不僅守護了戰(zhàn)時陪都重慶的大門,而且令日本‘幾無所得’。早期的東征、北伐和中原大戰(zhàn)均是很不錯的……”
“在蔣介石的兒子具備條件之前,他會被看成臨時的繼承人”
1937年8月上海“八·一三抗戰(zhàn)”爆發(fā)后,日軍侵華攻勢日益嚴峻。8月18日陳誠奉蔣介石電召抵達南京,策定抗戰(zhàn)計劃與戰(zhàn)斗序列。
第二天陳誠與熊式輝赴滬視察,8月20日返回南京后,蔣介石詢問視察情形。熊式輝說:“不能打?!标愓\說:“非能打不能打之問題,而是打不打的問題。”蔣介石問是什么意思?他說:“敵對南口,在所必攻,同時亦為我所必守,是則華北戰(zhàn)事擴大已無可避免。敵如在華北得勢,必將利用其快速裝備沿平漢路南下直赴武漢,于我不利。不如擴大滬戰(zhàn)事以牽制之。”
蔣介石當即肯定陳誠的判斷,并表示“一定打”。陳誠又說:“若打,須向上海增兵?!笔Y介石便委任他為第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馮玉祥)部前敵總指揮部總指揮(正式任命時間為1937年11月12日),左翼軍總司令兼第15集團軍總司令,并增調部隊赴滬參戰(zhàn)。以國家名義對日八年戰(zhàn)爭遂正式打響。
自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陳誠先是參與指揮了抗戰(zhàn)初期規(guī)模最大的淞滬會戰(zhàn)。南京政府遷至武漢,陳誠又擔任第六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武漢衛(wèi)戍司令兼湖北省主席,指揮了武漢會戰(zhàn)。盡管上海、武漢最終都沒能守住,但是淞滬會戰(zhàn)和武漢會戰(zhàn),給予日軍以沉重打擊,是抗戰(zhàn)初期以空間換取時間的戰(zhàn)略勝利,陳誠在戰(zhàn)役指揮上功不可沒。
武漢失陷后,陳誠于12月初赴重慶,專任政治部長。但是,每遇重大戰(zhàn)役,蔣介石又常派陳誠返回前線,指揮戰(zhàn)事,如南昌、長沙之戰(zhàn)等。
1938年10月,國民黨政府以鄂南、湖南、江西贛江以西成立第九戰(zhàn)區(qū),陳誠兼任司令長官。1940年8月,重新成立第六戰(zhàn)區(qū),陳誠又改任第六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兼湖北省政府主席,負責指揮湖北地區(qū)的作戰(zhàn)。1943年2月,中國決定派出遠征軍赴緬甸作戰(zhàn),陳誠任中國遠征軍司令長官。5月,日軍進攻鄂西,陳誠又被從云南緊急調回湖北,指揮第六戰(zhàn)區(qū)部隊對日作戰(zhàn)。此戰(zhàn)結束后,陳誠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云南,繼續(xù)指揮遠征軍,并于10月擬定遠征軍反攻計劃。后來陳誠因胃病復發(fā),于11月底赴重慶休養(yǎng),未及實踐這一計劃,遠征軍司令長官一職由衛(wèi)立煌接替。后來衛(wèi)立煌基本按照這一計劃,實現了與英美盟軍會師、打通國際通道的目標。
與陳誠打交道較多的中國戰(zhàn)區(qū)參謀長、美國駐華軍事代表史迪威認為:陳誠是中國諸將領中的一位“最強有力和令人感興趣的人”,“在蔣介石的兒子具備條件之前,他會被看成臨時的繼承人”。
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陳誠擔任的本兼各職很多,而且大多是掌握實權的要職,無論是前期負責軍事,還是后期主管行政,陳誠都深得蔣介石的青睞。
1938年7月,三民主義青年團成立,蔣介石兼任團長,陳誠兼任書記長,負責處理日常事務。這時陳誠的權力已經不僅限于軍界,還發(fā)展到黨、政、團系統(tǒng),身兼黨、政、軍、團的多項要職,成為蔣介石的心腹親信,也成了黃埔系中大紅大紫的人物,風頭不僅蓋過了顧祝同、劉峙,而且直逼何應欽。在眾多的黃埔?guī)熒?,何應欽只是名義上的二號人物,陳誠才是真正的二號實權人物。
1944年12月,他接替何應欽出任軍政部部長。
在東北,現實沒有按照陳誠的劇本發(fā)展
1947年,國民政府軍在各戰(zhàn)場損兵折將,戰(zhàn)局的發(fā)展對國民黨越來越不利。與全國其他戰(zhàn)場相比,對于國民黨來說,東北戰(zhàn)場顯得特別重要。但東北行轅主任熊式輝同保安司令長官杜聿明配合不好,上層人物忙于爭權奪利,下層官兵又熱衷于“劫收財產”,掠奪民脂民膏,營私舞弊,弄得整個東北烏煙瘴氣,這樣的軍隊又怎么會有戰(zhàn)斗力?
1947年8月,蔣介石有鑒于戰(zhàn)后東北問題復雜,于是任命參謀總長陳誠兼任東北行轅主任。
陳誠對東北國軍貪污怠惰的不正之風深惡痛絕,認為東北實際已經出現了“縱兵殃民,逼民為匪,收匪為兵”的惡性循環(huán)現象。1947年9月11日,他在寫給夫人譚祥的信中說道:“老熊在東北將近兩年,一切毫無計劃,毫無辦法,無怪東北人民之反對。尤其貪污浪費,完全是過去軍閥官僚的作風,簡直無錢不要,而對人民之死活毫不顧及。”
為了挽救垂危的局勢,陳誠深感必須從整飭軍紀和整治貪污做起,他說:“如其說向‘共匪’拼命,不如先從自己拼命做起!”
陳誠“首將東北行轅第二處所接收之電影院,撥歸中宣部。對于現役軍人經商開設舞場者,逮捕若干人。假借兵學研究會名義,占用馬路灣大廈之中將軍官,亦毫不徇情,拘送法辦”。倒賣汽油的汽車兵團團長馮愷,勒索錢財的日俘管理處處長李修業(yè),收編偽軍吃空額的少將參議劉介輝,都一一受到嚴懲。
陳誠對高級將領也不手軟,甚至連剛在四平戰(zhàn)役立功的第2兵團司令官陳明仁亦因約束部下不嚴遭到變相撤職。遼寧省參議會議長馬愚忱說:“熊式輝是內科大夫,開藥治病;陳誠是外科大夫,對東北的惡性腫瘤開刀了?!?/p>
陳誠“鐵面無私”地處治了一大批貪污犯,不可避免招來派系之間的齟齬,認為他是以整肅軍紀政紀為名排除異己。事實也確實如此,他撤銷了東北保安長官司令部,規(guī)定作戰(zhàn)指揮由行轅直接指揮,到處安插自己的親信,獨攬了東北國民黨黨政軍大權,就連一向受蔣介石器重的鄭洞國也只成了一個掛名的副主任。
陳誠還開始著手強化東北國軍的兵力,以期扭轉戰(zhàn)場頹勢。他大刀闊斧地進行整軍,使國民黨軍在東北的總兵力達到14個軍55萬人,比之前國民黨軍在東北兵力最高峰時期的48萬人還有很大增加。陳誠信心大增,放言要在6個月恢復東北優(yōu)勢,收復一切失地。
然而,現實卻沒有按照他的劇本發(fā)展。他決定貫徹機動防御方針,積極發(fā)動攻勢。結果卻在東北解放軍的秋季攻勢和冬季攻勢中一敗涂地,損失了近20萬人,其中包括精銳之師新5軍。
1948年5月,陳誠被撤銷參謀總長和東北行營主任本兼各職,到上海“養(yǎng)病”。對于陳誠在東北的指揮,鄭洞國曾有過比較客觀的評價:
他(指陳誠)在國民黨高級將領中,算是作風比較廉潔的人,做事也喜歡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很有些魄力,且善于辭令,這是他的長處。但他野心很大,一有機會便想吞掉別人的隊伍,排除異己,同時又千方百計偏袒自己的親信,培植個人勢力,搞得國民黨軍隊內部矛盾很深,不少人既怕他,又討厭他。至于在軍事上,很難說有什么過人的天才,尤其是在指揮大兵團作戰(zhàn)方面,他是遠不如杜聿明的。這一點在后來的東北戰(zhàn)場上得到了充分的驗證。不過,后來國民黨內許多人都把幾十萬國民黨軍隊在東北戰(zhàn)場上的最終覆滅,很大程度上歸罪于陳誠,這也是欠公正的。
陳誠完成了蔣介石最緊要的一步棋
1948年10月,蔣介石安排陳誠攜家眷前往臺灣養(yǎng)病。
蔣介石的這一安排其實頗有深意,畢竟陳誠是他最信任的部下。很快,這步棋就起了作用——面對節(jié)節(jié)敗退的戰(zhàn)局,國民黨黨內紛爭更烈,蔣介石的地位岌岌可危。1948年12月29日,蔣介石在下野前任命陳誠為臺灣省主席。這是蔣介石下野前的一次緊急人事布局。
不過陳誠起初并未領悟蔣介石的意圖,對這項任命頗為困惑。加之臺灣當時的軍政官員并無紕漏,陳誠久歷官場,出于情面,打算婉拒。蔣介石立刻回電,表示“如何不速就職,若再延滯,則夜長夢多,全盤計劃,完全破敗也”。
在蔣介石看來,“有臺灣在,即使大陸盡失,也可復興”。留法出身的臺灣省原主席魏道明則對陳誠表示:“如此重大人事調動,蔣總統(tǒng)既未征詢我的意見,又不曾給你打一個招呼,這種事似乎并無先例。足見政局起了重大變化。”
1949年1月5日,陳誠正式就任臺灣省主席。此時他剛過完51歲生日。
臨危受命的陳誠,在臺灣采取了多項措施,如實行公教人員配給和住房的公平再分配,提出“浪費必貪污,節(jié)約當生產”的口號。面對臺灣物價狂飆、糧食產量陡降的局面,他也實行了軍事戒嚴,頒布《入境限制辦法》,實施幣制改革,抑制通脹。他所成立的“生產事業(yè)管理委員會”(簡稱“生管會”),頗有計劃經濟管理機構的味道,管公私企業(yè)事務,管物資分配,管貿易,管技術,幾乎包羅萬象。“生管會”被譽為臺灣經濟騰飛的奠基石,陳誠兼任生管會主任委員,尹仲容任副主任委員(有人認為,陳誠對尹仲容的任用決定了1949年后的臺灣經濟走向。臺灣光復后頭20年的經濟政策大都出自尹仲容之手,尹仲容也因此被稱為“臺灣經濟之父”)。其中,陳誠與尹仲容出力最多、惠及最廣的舉措是土改。
面對日據時期結束后,土地所有權混亂的情形,陳誠做了詳細的準備工作,動用2000多名調查員調查了200多萬筆土地的大小、土質和所有權。
當時,臺灣土地制度混亂,土地分配嚴重不均,地主占據了半數以上的耕地,農民半數以上甚至80%的收成被地主掠奪。從1949年到1953年,臺灣當局采取三個步驟推動土改?,F在老一輩還能將這三步掛在嘴邊:一是“三七五減租”,二是公地放領,三是實行“耕者有其田”。
后世提起臺灣土改的成功,大多指其阻力較小。當時的臺灣地主雖然占有大量土地,但社會影響力有限,在臺灣當局的強勢面前原本就沒有多少抵抗力。但國民黨為了立足臺灣,采取了和平土改的方式。
當然,撂幾句“狠話”也是必然的,陳誠曾公開表示:“三七五減租工作一定要確實施行,我相信困難是有的,調皮搗蛋不要臉的人也許有,但是我相信,不要命的人總不會有?!钡菰捯矁H此而已,并未變成事實。
他還以政治上的利益和經濟上的甜頭來安撫地主,一句“農業(yè)利潤只不過是數學級數,而工業(yè)利潤卻是幾何級數”,使得許多地主在半信半疑中逐漸接受。
陳誠“三七五減租”制度推行半年后,臺灣共訂立30萬用地租約,農民的積極性大大提高,糧食產量大大提升,地主與佃農的緊張關系也得以緩解。當時,臺灣甚至還有“三七五新娘”一說,指佃農在三七五減租制度下收入提高,得以蓋屋買牛娶媳婦,可見其影響之大。
有趣的是,陳誠面對議院各路委員的質疑,搬出孫中山的“耕者有其田”作為護身符,宣布要“完成總理遺愿”,在“理論高度”上占了先機。
陳誠推動的土改,使他得來三個外號,一是“賊仔誠”,為痛恨他的地主所起,另兩個則是“阿公”和“陳誠伯”,由獲得土地的農民所取。陳誠去世后,許多農民自發(fā)前往殯儀館為其送行,每年到陳誠墓前燒香拜祭者也大有人在。
當蔣介石退守臺灣時,陳誠交給他的,已是一個較之前大大穩(wěn)定的臺灣。
蔣經國的最大對手
正因對臺灣的有效建設和在“金門之戰(zhàn)”中的重要作用,蔣介石極為信任陳誠。
1950年3月,陳誠任“行政院長”。6月,蔣介石宣布解散派系林立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和監(jiān)察委員會,建立中國國民黨中央改造委員會,陳誠等為中央改造委員會委員,負責改組國民黨。
這項改造工作歷時兩年,國民黨在大陸時期的元老全部退出政壇,陳誠和蔣經國成為中堅。1952年10月,國民黨召開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一次全體大會,票選中央委員,蔣經國得票第一,陳誠第二。
1957年,陳誠來到宦海生涯的巔峰,當選為國民黨副總裁。翌年,由于“行政院長”俞鴻鈞遭彈劾而辭職,蔣介石再次請出陳誠組閣。這樣,陳誠身兼“副總統(tǒng)”、副總裁和“行政院長”三要職,成為名副其實的“二號人物”。
在這十余年時間里,蔣介石負責軍事與黨務,陳誠則負責經濟和民政,蔣介石口中那句“中正不可一日無辭修”早成事實。
但即使如此親近,一旦遇到傳位大事,也有崩壞之虞。晚年蔣介石的最大心愿,除了“反攻大陸”,便是傳位蔣經國。在這種情況下,陳誠的位置、態(tài)度,以及與蔣經國的關系,都變得非常敏感。
以蔣經國的資歷以及黨內派系的復雜,要成為蔣介石的接班人頗有難度。也正因此,蔣介石在極力栽培蔣經國的同時,還著手人事布局,連續(xù)逼走陳立夫,驅逐吳國楨。但相比前兩人,人氣更佳的陳誠才是蔣經國最大的對手。盡管陳誠對蔣介石極為忠心,但對蔣經國總以長輩自居,在蔣家父子看來,這種態(tài)度已是威脅。
當然,對陳誠的忠心,蔣介石起初仍抱信任態(tài)度。陳誠與蔣經國不合,蔣介石還曾于士林官邸召見二人,表示“你們都是我們革命的同志,更是我最親近的兩人。如今我們退守臺灣,已經十年有余,河山尚未光復,同胞猶在倒懸,你們兩人若還區(qū)分彼此,明爭暗斗,那我們黨國還有什么希望呢?”
但陳誠與蔣經國的關系并未因此改善,甚至在1958年的“行政院”改組時出現了更大的問題,以至于蔣介石對陳誠產生了猜忌。
當時,陳誠希望由自己兼任“行政院長”,由黃少谷出任副院長。因為兩年后就是“總統(tǒng)”換屆,蔣介石已連任兩屆,按規(guī)定不能連任,陳誠大有希望。因此,陳誠希望有人能告誡蔣經國不要太急,等自己干完一屆,再向其交班。此事后來托付給了與蔣介石關系甚好的黃少谷。
黃少谷對蔣經國說:“辭修對你父親百依百順,又是與你父親共事最久的黨國重臣,你應該尊重他,不要與他爭高低。你的治國才能,朝野欽佩,將來擔大任,舉國皆服。他干一屆后,自然會把位子讓給你,由你來干,你現在不必急。”
蔣介石知悉此事后,大罵黃少谷,并對陳誠大為不滿。他在日記中寫道:“辭修手段言行風度毫無改正,令人灰心。而黃少谷之自私,政客作風,其心不可問?!?/p>
1958年6月30日,蔣介石提名陳誠兼任“行政院長”。然而,陳誠與蔣介石在內閣人選上又發(fā)生了激烈沖突。首先在“教育部長”人選上,蔣介石主張由上一屆“部長”張其昀繼續(xù)擔任,陳誠卻堅決反對。陳誠認為“教育部長”必須德高望重,希望由曾任北大校長的梅貽琦出任。對于梅貽琦這種自由知識分子,蔣介石能容之卻不愿用之,于是認為陳誠在政治上的缺點是“不察邪正”。
次日,蔣介石在日記中記載:“與經兒談曉峰(張其昀)事。晚約曉峰來談,其調職問題,余雖知其受北大派攻擊而遭辭修之無情打擊,亦明知此為胡適等反黨分子對黨的重大勝利。孰知行政院長改組未露消息以前,此事早為胡適所悉,并以此預對曉峰示威,望其早自預備下臺,此實為余所萬不料及者??芍o修不僅不分敵我,已失黨性,而其不守機密至此,殊為可嘆?!?/p>
上述日記表明,蔣介石最初對陳誠在“教育部長”人選問題上的不滿,還不算很嚴重,只認為陳誠“不察邪正,好聽小人細言”。然而,到了第二天,他從蔣經國和張其昀處得知在“行政院”改組之前,陳誠已將消息透露給“胡適等反黨分子”后,對陳誠已是極為不滿,并上升到政治高度,認為陳誠“不分敵我,已失黨性”。
在“行政院副院長”的人選上,蔣介石與陳誠又有分歧。蔣介石屬意王云五,陳誠卻希望由黃少谷出任。幾番爭執(zhí)后,蔣介石大為憤怒,在日記中寫道:“十時,辭修來見,談行政院人事。彼對王云五任副院長事并未有新行動,反來征求我意見。其意在黃少谷,但要我決定,而陳雪屏仍任秘書長。余認為,其對余不應如此詐偽不誠也,殊出我意外。三十年來苦心培植,不惜他人怨恨與犧牲一切情感而扶植至今。其結果如此,傷心極矣。此為余平生對人事干部所最失敗、痛心之一次也?!?/p>
這段記述非常微妙,一方面可見蔣介石的“愛之愈深恨之愈切”,以至于用了“最失敗、痛心之一次”的說法;另一方面,那句“犧牲一切情感”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蔣經國,可以看出陳誠確實曾為蔣介石心目中的接班人選。
蔣介石在1948年出任“總統(tǒng)”后,至1960年將任滿兩屆,按規(guī)定不能三連任。外界也有反對蔣介石違憲的聲音。胡適也表示反對,并請陳誠等政要轉達意見。蔣介石大為不滿,因為胡適等人與陳誠關系密切,而且蔣介石若不連任,陳誠顯然是“受益者”。因此,蔣介石甚至認為陳誠與胡適等人串通一氣。
后來,蔣介石召開國民大會,對《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進行修改,規(guī)定“動員戡亂時期總統(tǒng)副總統(tǒng)得連選連任,不受憲法第四十七條連任一次之限制”,取得了無限期連任的權力。
不過,盡管生了嫌隙,陳誠仍然是蔣介石不可缺少的臂膀。后來陳誠請辭“行政院長”,蔣介石不允許,直至1963年改組“行政院”,才批準陳誠以健康原因辭職。不過陳誠的繼任者是素無派別的技術官員嚴家淦,無疑也為傳位蔣經國鋪平了道路。
被國民黨認為“政治不正確”的遺囑
在國民黨高官中,陳誠以廉潔著稱,對貪腐的態(tài)度是“零容忍”,其妻譚祥亦是著名的賢內助。陳誠與譚祥于1932年結婚后,一直感情甚篤。譚祥為人持重,雖是名副其實的官二代加高官太太,但勤于持家,從不過問政治;舉家赴臺后,陳誠政務繁忙,譚祥仍是其堅強后盾。盡管陳誠的政治生涯跌宕起伏,但夫妻二人始終榮辱與共。
陳誠與譚祥育有四子二女,家風甚嚴。陳誠擔任臺灣省主席期間,三子陳履碚、四子陳履潔正讀小學,每日走路上學,從不讓司機接送。陳履潔常常最早到教室打掃衛(wèi)生,他小學快畢業(yè)時,陳誠給他買了一輛舊自行車,他每日放學后都會將車子擦得干干凈凈,絕不花錢假手車店。陳履碚在工專讀書時,堅持記賬,哪怕是幾毛錢的郵票都記得清清楚楚。若孩子生病,不能到校上課,陳誠夫婦總是寫好請假條,語氣恭敬,派人專程送給老師。
長子陳履安在六個子女中最為知名,他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電機工程學系畢業(yè)后,再進紐約大學深造,獲數學博士學位。后來從政,官至“監(jiān)察院長”。他在美國讀書時的學費全靠自己打工掙來,有時甚至會暫停學業(yè),打工一學期,湊夠學費再讀。
陳誠病危時,家人急電召喚子女回臺,蔣介石也命人給陳誠子女每人提供一張機票。陳履安時為紐約大學助教,收入微薄,結果連妻子的機票錢都拿不出來,好在妻子求助娘家,才購得機票一起回臺。
陳氏家族至今仍是臺灣望族,熱心公益,家族募捐成為常態(tài),不追求物質的樸素家風延續(xù)至今。
1961年訪美歸來后,陳誠的身體情況便大不如前。1963年3月,他又帶病出訪南越和菲律賓。當年夏天病情惡化,醫(yī)生要他停止一切活動,專事休養(yǎng)。但到了9月中旬,臺風引發(fā)北部暴雨,發(fā)生特大水災。陳誠顧不上休假未滿便趕回臺北,幾日幾夜冒雨指揮抗洪救災,導致病情加重。到了年底,陳誠實在無法支撐政務,請辭“行政院長”。
1964年6月,石門水庫竣工。這個與土地改革并稱為“兩大奇跡”的工程堪稱陳誠從政生涯的杰作,他抱病參加了竣工典禮。不久,他被診斷出肝癌。
1965年初,陳誠病情日漸惡化,盡管蔣介石指示全力救治,仍無力回天。據說陳誠臥床期間,譚祥每天一早必然出現在其床前,若是晚到一陣,陳誠就會詢問。而當譚祥出現在床邊時,陳誠都會說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當醫(yī)生表示無力回天之際,譚祥再也不肯離開陳誠半步,不睡不吃,在病榻旁邊放置躺椅,日夜守護。辭世之前的陳誠口述遺囑,由長子陳履安記錄——
一、希望同志們一心一德,在總裁的領導之下,完成國民革命大業(yè)。
二、不要消極,地不分東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全國軍民,共患此難。
三、黨存俱存,務求內部團結,前途大有可為。
據說,這個未提到“反攻大陸”的遺囑起初并未得到當局認同,有人認為國民黨二把手怎可如此“政治不正確”,于是提出修改遺囑。但譚祥堅決不允,即使當局派人勸她“大局為重”,譚祥仍以丈夫尊嚴為先,表示:“辭修的遺囑如果一定要發(fā)表,就只能按照他生前的口授原件,如果感到這樣公布不合時宜,也可以不發(fā)表。不過要發(fā)表就只能如此了!”
后來,在蔣介石授意下,遺囑才得以不修改發(fā)表。1965年3月5日,陳誠病逝,終年68歲。譚祥在挽聯(lián)上寫道:“傷心成獨活,哪堪白首不同歸?!?/p>
“陳辭修是愛國的人”
關于陳誠的這份遺囑,跨越海峽,還有一個故事。
陳誠和周恩來相識已久,周恩來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時,陳誠還是個炮兵隊長,可以說是周恩來的學生。抗戰(zhàn)開始后,周恩來還曾給陳誠當“副手”,在武漢掀起抗日救亡。
從1949年陳誠離開大陸到1965年陳誠在臺灣病逝,周恩來始終關注著陳誠在臺灣的情況。20世紀60年代初,毛澤東提出“一綱四目”的對臺工作指示。
“一綱”是:如果臺灣可以回歸祖國,其他一切問題都可以按蔣介石和陳誠的意見研究解決。
“四目”是:一、臺灣回歸祖國以后,除外交問題必須要由中央決定之外,其余軍政和人事安排可根據臺灣方面的意見辦理;二、臺灣如果建設費用不足,中央財政可以下?lián)?三、臺灣的社會變革可根據臺灣方面的意見研究擬定并付諸實施;四、大陸和臺灣均不派人進行破壞對方的團結之事。
1963年,周恩來請來與陳誠有舊的國民黨起義將領傅作義、張治中共同商議如何給陳誠寫一封信,以便向陳誠轉達毛澤東的幾點指示。最后,傅作義、張治中兩人以個人名義致函陳誠,期盼他能夠順應時代潮流,早日為海峽兩岸的統(tǒng)一大業(yè)做出力所能及的工作。
遺憾的是,就在傅作義、張治中兩人的聯(lián)名信送到臺灣不久,陳誠身染重病,不久去世。
周恩來獲悉陳誠病逝的消息后,雖然沒有在公開場合表示任何態(tài)度。但就在這一年的夏天,周恩來前往上海迎接從海外歸來的李宗仁時,在虹橋機場候機廳休息室里,面對陳毅、葉劍英以及上海市委的陳丕顯、曹荻秋和一些著名民主人士,即席講了一段頗有深意的話。周恩來十分動情地說:“陳辭修是愛國的人,他堅決反對美國制造‘兩個中國’,可惜他身體不好……他臨終時留有遺囑。臺灣當局要修改發(fā)表,他夫人反對,說要動就不發(fā)表,要發(fā)表必須原文?!薄瓣愞o修是愛國的人”,周恩來雖然只是一句話,卻可為他們的黃埔情畫上圓滿的句號,同時也為陳誠蓋棺論定了。★
(責編/袁棟梁 責校/林佳 來源/《陳誠傳》,孫宅巍/著,團結出版社2016年10月第1版;《陳誠:主政臺灣的“小委員長”》,葉克飛/文,《同舟共進》2015年第7期;《周恩來和陳誠的黃埔情》,竇應泰/文,《黨史博覽》2008年第12期;《小字輩如何混到二把手 陳誠:蔣介石最信任的心腹愛將》,周明/文,《國家人文歷史》2018年第1期;《陳誠與黃埔軍?!罚愑铓g/文,《黃埔》2012年第3期)
陳誠大事年表
1898年1月4日:出生于浙江青田縣高市鄉(xiāng)。
1918年:進入保定軍校第8期炮兵科。
1923年:隨鄧演達去廣東參加國民革命軍。
1924年:黃埔軍校成立后,任上尉特別官佐。
1925年:先后兩次參加東征,屢建戰(zhàn)功,升任炮兵第2營少校營長。
1926年:參加北伐,升任第21師少將副師長兼第63團團長。
1928年:升任總司令部中將警衛(wèi)司令,并兼任第1集團軍炮兵司令,隨同蔣介石參加第二期北伐。
1929年:升任11師師長。此后,率部參加中原大戰(zhàn)。
1931年:參加對工農紅軍的第三次“圍剿”,任第2路進擊軍總指揮。
1937年:上??箲?zhàn)爆發(fā)后,調任第15集團軍總司令,旋任第三戰(zhàn)區(qū)前敵總指揮。
1938年:任湖北省主席、武漢衛(wèi)戍司令和第六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負責武漢防務。
1943年:任中國遠征軍司令長官。
1946年:任國防部參謀總長,并兼任海軍總司令。
1947年:任國民政府主席(蔣介石)東北行轅主任和東北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
1948年:任臺灣省政府主席和臺灣警備總司令。
1950年:任“行政院長”。
1954年和1960年:連任兩屆“副總統(tǒng)”,并兼任“行政院長”。
1965年3月5日:因肝癌逝于臺北,終年6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