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生命中的小歡喜

新作文 肖堯

2019年最火的電視劇之一《小歡喜》中有個情節(jié)：高三上學期期中考試之后，方一凡發(fā)現(xiàn)自己對藝術很感興趣。他很有唱跳的天賦，可惜發(fā)現(xiàn)得有些晚了。方—凡的父母則認為藝考不現(xiàn)實。無疑，在父母眼里，刻苦讀書考普通的大學是正路，劍走偏鋒走藝考之路則是巨大的浪費——浪費時間、精力、情感，最后可能兩條路都走不通。

多像我們每個人的人生，游走在有用和浪費之間，抉擇永遠擺放在那里。

是撥云見日，還是到舊有的觀點中去，比如，重新審視“浪費”二字的含意？

2015年，財經(jīng)專家吳曉波出了一本赫赫有名的圖書：《把生命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從此，這句話一炮而紅。被廣為引用。

今天，我們重新審視這句話的源頭，或許會有新的答案。

吳曉波筆下的三個人物“我”的女兒

每個父親，在女兒十八歲的時候，都有為她寫—本書的沖動。現(xiàn)在，輪到我做這件事了。

你應該還記得，從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問你一個問題：你長大后喜歡干什么？

第一次問，是在去日本游玩的歌詩達郵輪上，你小學一年級。你的回答是，游戲機房的收銀員。那些天，你在郵輪的游戲機房里玩瘋了，隔三岔五，就跑來向我要零錢，然后奔去收銀小姐那里換游戲幣。在你看來，如果自己當上了收銀員，那該有多爽呀。

后來，我一次又一次地問這個問題，你長大后喜歡干什么？

你一次又一次地更換自己的“理想”。有一次是海豚訓練師，是看了戴軍的節(jié)目，覺得那一定特別酷，還有一次是寵物醫(yī)生，大概是送圈圈去寵物店洗澡后萌生出來的。我記得的還有文化創(chuàng)意、詞曲作家、花藝師、家庭主婦……

十六歲的秋天，你初中畢業(yè)后就去了溫哥華讀書，因為我和你媽簽證出了點狀態(tài)，你一個人拖著兩個大箱子就奔去了機場，媽媽在你身后淚流滿面，我對她說，這個孩子從此獨立，她將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大學、工作和城市，當然，還有喜歡的男朋友。

在溫哥華，你過得還不錯，會照顧自己、有了閨蜜圈、第一次獨自旅行，還親手給你媽做了件帶帽子的運動衫，你的成績也不錯，期末得了全年級數(shù)學一等獎。我們?nèi)乙恢痹谟懻撘院笞x哪所大學，UBC、多倫多大學還是QUEEN。

又過了一年，我?guī)闳ヅ_北旅行，在臺灣大學的校園里，夕陽西下中漫步長長的椰林大道，我又問你，你以后喜歡干什么？

你突然說，我想當歌手。

這回你貌似是認真的，好像—直、—直在等我問你這個問了好多年的問題。

然后，你滔滔不絕地談起自己對流行音樂的看法，談了對中國當前造星模式的不滿，談了日韓公司的一些創(chuàng)新，談了你自認為的歌手定位和市場空間，你還掏出手機給我看MV，我第一次知道Bigbang，知道權志龍，我看了他們的MV，覺得與我當年喜歡過的Beyond和黃家駒那么的神似，—樣的亞洲元素，一樣的都市背街，—樣的藍色反叛，一樣的如煙花般的理想主義。

在你的眼睛里，我看見了光。

作為一個常年與數(shù)據(jù)打交道、靠理性分析吃飯的父親，我提醒你說，如果按現(xiàn)在的成績，你兩年后考進排名全球前一百位的大學，大概有超過七成把握，但是，流行歌手是一個與天賦和運氣關系太大的不確定行業(yè)，你日后成為一名二流歌手的概率大概也只有百分之十，你得想清楚了。

你的目光好像沒有游離，你說，我不想成名，我就是喜歡。

我轉(zhuǎn)身對—直在旁邊默默無語的媽媽說，這次是真的。

一個女生

記得有一年，我去四川大學講課，一位女生站起來問我：“吳老師，我應該如何選擇職業(yè)？”她是一位物理系在讀博士生。我問她：“你為什么要讀物理，而且還讀到了博士？”她說：“是我爸爸媽媽讓我讀的?！薄澳敲?，你喜歡什么？”她說：“我不知道?！?/p>

一位女商人

有一次，在江蘇江陰，我遇到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商人，賺了很多錢，卻說自己很不快樂。我問她，“那么，你自己喜歡什么呢？”她聽到這個問題，突然怔住了’然后落下了眼淚。她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很小的時候，她就跟隨親戚做生意，從販運、辦廠到炒房產(chǎn)，什么賺錢干什么，但她—直沒有想過，自己到底喜歡什么。

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國家、每個時代、每個家庭的年輕人都有權利去追求自己所喜歡的未來。所以，如果你僥幸可以，請千萬不要錯過。

“生命就應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p>

這是臺灣黑松汽水的一句廣告詞，大概是十二年前，我在一本廣告雜志上偶爾讀到。在遇見這句話之前，我一直被職業(yè)和工作所驅(qū)趕，我不知道生活的快樂半徑到底有多大，什么是有意義的，什么則是無效的，我想，這種焦慮一定纏繞過所有試圖追問生命價值的年輕人。是這句廣告詞突然間讓我明白了什么，原來生命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浪費，你需要判斷的僅僅在于，這次浪費是否是“美好”的。后來，當我每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我便問自己，你認為它是美好的嗎？如果是，那就去做吧，從這里出發(fā)，我們?nèi)サ挚姑\，享受生活。

無數(shù)人心中的光陰

用來浪費的時光

@安寧

常常懷念那些被浪費掉的時光，它們像一粒粒閃光的糖果，在我人生的途中，以最甜美的滋味，誘惑著靈魂不得寧靜的我，一次次溯游而上，回到那些曾經(jīng)被父母老師責罵的岸邊，小坐，或者流連。

年少的時候，會逃掉老師的課，與幾個伙伴，跑到學校旁邊的果園中去，偷偷采摘已經(jīng)開始有了成熟芳香的蘋果。常常是看守園林的中年男人，在一頭追趕做托兒的伙伴，而我則在另一頭，將一個叉一個紅碩的蘋果，貪婪地塞入鼓鼓的書包里。及至覺得可以大快朵頤的時候，才在看林人發(fā)覺上了當?shù)慕辛R聲中，嘻嘻笑著遙遙丟他一個得意鬼臉，去跟伙伴們會合。很多時候，那些大而紅的蘋果，會將課本壓得起了褶皺，或者留下難看的印痕;也會因為貪吃，而回家拉了肚子，被大人們責罵;甚至連第二天的考試，都給忘記，等到了教室，才發(fā)現(xiàn)書包里的文具，全部丟在了那片向陽的山坡上。

可是卻在夢里，都念念不忘山坡上那溫暖灑下的陽光，鳥兒在頭頂悠閑飛過，叫聲驚動安靜午休的草莖，桐樹闊大的葉子鋪展開來，猶如一把巨大的傘，給我們半睡半醒的夢遮擋過往的風塵。那樣的時光，甜蜜、無憂、寂靜、明亮，是夾在書本里透明的糖紙，或者在地上快樂跳躍的彈珠，陽光溫柔撫過，可以聽見琴弦撥動的叮咚聲響。

我還會想起生病在床的那些時日。值班的護士有彎月一樣含笑的眉眼，會在喚我吃藥打針的時候，哄小孩子一樣地說—聲：“乖，聽話?！蔽铱偸菚谶@句話后，將自己變成一只溫順的小貓小狗，任她給我注射針劑或者沖—杯杯苦澀的中藥。我喜歡看她穿梭在各個病床前，柔聲細語地提醒病人平日的注意事項。我還會看到她潔白的護士服里，流溢出的一抹淡粉，或者淺藍，那是她想要展露卻又無法展露的可愛的棉布小衫。

更多的時候，病房里安靜到可以聽得到每個人的呼吸，甚至是心跳。我聽見風從春天的樹梢上吹過，它還掀起了某個小孩子的衣角。有不知疲倦的清潔工人，在掃著庭院里的灰塵，掃帚劃過路面時，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刷刷的聲響，這樣的聲音，因為病房的寂靜而愈加清晰，閉上眼睛，便猶如兒時早起的父母，打掃積了一夜的雪花或者落葉。

平素里買來沒有時間翻看的書，那時便成了最奢侈的享受，每一頁文字，都不舍得讀完，似乎翻過去，這樣彌漫幸福的時光，也會跟著成為過去。假若在工作之中，突然因為別的事情，要占去寶貴的時間，那么，或許會因為這樣的浪費而覺得心疼。可是任性霸道的疾病，卻讓我在無能為力之時，用自己輕易不會舍得“浪費”的閑散光陰，將我一路疾奔的靈魂，重新安放在從容向前延伸的軌道中。

生命中有多少光陰，值得這樣放縱浪費掉呢？那些讀書時迷離恍惚的瞬間，那些在清晨的床上眷戀不起的慵懶，那些無人能懂的發(fā)呆，那些將毛線織了又拆的時光消磨，那些在午夜的電影院里，看熒幕上下愛情妖嬈綻放的寂寞，那些東游西逛、不務正業(yè)的年少時光，正是它們，一點點地串聯(lián)起我們庸常的人生，并給予這一程生命，閃亮的光華。

（摘編自《散文精選》）

結語

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這已是不爭的定論，拿出一段寶貴的時間來浪費，無疑是與主流認知相悖。而縱觀世間百態(tài)，每個人人生經(jīng)歷各不相同，有時真正的生活品質(zhì)，是回到自我，用敏感直覺去尋找生活中最好的東西。魯迅有過苦悶、彷徨和吶喊，我們何嘗不是如此呢？不同的是巨匠將浪費的時間凝結成華美的篇章示人，但愿經(jīng)過努力，我們終有一天也能變得真正富有——有資格拿捏時間的分寸，即便把時間浪費了，也能不慌不忙，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