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麗·狄金森的反叛探析

摘 要：筆者通過對19世紀(jì)美國現(xiàn)代主義詩歌的先驅(qū)——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的個人詩歌及信件的文本分析，探究了其堅守個人信仰，自主選擇人生及堅持詩歌創(chuàng)作自由的反叛精神。

關(guān)鍵詞：質(zhì)疑宗教；反叛男權(quán)；避世創(chuàng)作

Abstract：The thesis is to prove Emily Dickinson is a rebel against traditional religion， patriarchic society to seek for her independence and freedom in writing her poems based on texts analysis of her poems and letters to her relatives and friends.

Key words：questioning；rebelling；secluding

19世紀(jì)中期美國女詩人艾米莉·狄金森出生在傳統(tǒng)的基督教家庭卻從未皈依宗教；二十多歲時邂逅已婚牧師，與之戀情無果，選擇避世修行，終身未嫁；創(chuàng)作的1775余首現(xiàn)代主義詩歌，生前只發(fā)表了7首，其余都是在詩人辭世后由其親友整理時發(fā)現(xiàn)并公諸于世而得以發(fā)表的，其全部詩作均沒有題目，大量破折號及大寫字母的運用、簡短凝練的文字使其作品內(nèi)涵豐富，深邃神秘。狄金森在質(zhì)疑宗教、反叛男權(quán)、避世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出強烈的反叛精神深邃、獨特和富有傳奇色彩。

一、質(zhì)疑宗教

狄金森出生在馬薩諸塞州的阿默斯特鎮(zhèn)深受宗教和傳統(tǒng)文化影響——新英格蘭清教主義，傳統(tǒng)悠久的加爾文教，“公理教會”以及附近哈佛鎮(zhèn)流行的“唯一神教派主義”（宮桂梅，2011）。狄金森的家庭宗教傳統(tǒng)很深，其祖父、父親都是三位一體教的信徒，恪守基督教教規(guī)。狄金森雖在加爾文教的氛圍中長大，但她從小就對傳統(tǒng)的基督教持批評態(tài)度，對宗教教義產(chǎn)生懷疑，對帶有懲罰意味的宗教教條和某些神學(xué)家倡導(dǎo)的“神是有目的存在”的宗教解釋感到不滿，對宗教儀式更是不屑一顧（顧曉輝，2001）。在寫給導(dǎo)師T.W.Higginson的信中，她坦承：“除了我，他們都很虔誠，每天清晨向他們的神禱告?！?/p>

1846年狄金森在Mount Holyoke Female Seminary經(jīng)歷了一場嚴(yán)重的因反叛宗教信仰而帶來的危機（何昱熹，2009）：她拒絕出席福音教派活動，討厭那里心胸狹隘的教師，因為他們根據(jù)學(xué)生的精神狀態(tài)把學(xué)生分成“基督徒”，“可教化的”，“無可救藥的”，而狄金森則被歸類為“無可救藥的”，致使她被孤立，承受思想壓力，甚至是來自朋友姐妹們的壓力，但她卻在思想斗爭和自我反思中逐步建立起自己獨有的精神信仰和靈魂追求（岳鳳梅，2004）。

10年后在給好友Mrs.J.G.Holland的信中，她仍然質(zhì)疑上帝，諷刺道：“如果玫瑰不凋謝，嚴(yán)霜不降臨，無人沉睡，我也不必醒來，那另一個天堂也不必存在——如果上帝夏至，目睹我所見——我想他會認(rèn)為他的樂園是多余的存在。別告訴他，雖然他跟人們早就說過，我倒是想看看，沒有鐵錘，沒有石頭，沒有工人，他會給我們建造一個怎樣的樂園?！?/p>

1858年狄金森還在給編輯Samuel Bowles的信中說談到上帝的殘酷：“上帝不像我們那樣小心謹(jǐn)慎，他甚至不給我們朋友，就怕我們忘了他！我覺得，灌木叢中天堂的美好偶爾也會被我們掌控的天堂所取代?！?/p>

同年她還在49號詩寫中到：“I never lost as much but twice，＼And that was in the sod.＼Twice have I stood a beggar＼Before the door of God！ ＼Angels—twice descending＼Reimbursed my store—＼Burglar！ Banker—Father！ I am poor once more！”，僅有兩次站在上帝面前祈求尋回遺失在草叢里的東西，上帝就兩次派天使下來補償，像竊賊一樣無恥，像開銀行的一樣吝嗇，像父親一樣冷漠。于是狄金森在324號詩表明自己不會去教堂，堅持選擇走自己的信仰之路。

“Some keep the Sabbath going to church＼I keep it，staying at home...”有些人總會在安息日去教堂，而我總會待在家。

“Some keep the Sabbath in Surplice＼I just wear my Wings...有些人總會在安息日穿上白袈裟， 而我則戴上飛行章。

“So instead of going to Heaven， at last＼ Im going， all along.” 所以最終我不會上天堂，只走自己的路。

1861年，狄金森甚至在給表姐妹Louise and Frances Norcross的信中表達(dá)了自己對上帝冷漠的憤怒：“無法擺脫的痛苦成為折磨人的惡魔。如果天使真的有良心，這些痛苦也會讓他們感同身受，但是天堂卻如此冷酷！他從未善待與我，造成一切苦痛的上帝也從未接受我渺小的祈求。這又不會有損他的榮耀，除非他心中只有他自己。我確認(rèn)他只愛他自己?！?/p>

狄金森盡管深受基督教的影響，她還是堅持自己獨立觀察體驗和感悟反思這與生俱來的權(quán)力（戴麗麗，文愛軍，2009），逐漸認(rèn)識到宗教的虛偽做作與冷酷無情從而擯棄宗教傳統(tǒng)，反叛宗教形式，建立并堅持自己對天堂、地獄、救贖、永恒的理解和信仰（顧曉輝，2001）。

二、反叛男權(quán)

盡管19世紀(jì)的社會經(jīng)歷了從經(jīng)濟、政治到文化的深刻變革，但生活在父權(quán)社會中的女性卻被限制在家庭中——伺候丈夫，撫養(yǎng)子女（張曉冬，2006），而19世紀(jì)中期的新英格蘭女性也只被禁錮在家庭內(nèi)部，沒有個人自主權(quán)，更不會期待享有個人發(fā)展權(quán)（丁小雨，2010）。狄金森也不例外，盡管接受了短暫的學(xué)校教育，她還是在17歲時因母親病重不得不中斷學(xué)業(yè)回歸家庭，承擔(dān)起護理母親，照管花園，烘焙面包的繁瑣家務(wù)重?fù)?dān)。然而狄金森并沒有接受禁錮于家庭的主婦般命運，而是投注于觀察、思考和記錄自己對家務(wù)活動空間里各種事物的感悟，默默進(jìn)行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丁小雨，2010）。

直到1855年春，狄金森才開始和母親妹妹出門遠(yuǎn)行，在費城邂逅了已婚牧師Charles Wadsworth，并被他的才華所傾倒，盡管平生只見過兩次面，戀情無果，可他卻成為她一生的眷戀；1877年，狄金森與法官Otis Phillips Lord志趣相投，情投意合，可最終還是以拒絕了他的求婚而“遺憾告終”（王金娥，2012）。無論是遇到至愛，還是情意相投的靈魂伴侶，狄金森始終忠于自己對于靈魂自由、人格獨立和自我實現(xiàn)的追求。因為婚姻于她而言只是禁錮思想自由的牢籠和淪落為下等奴隸的宗教儀式（戴麗麗，文愛軍，2009）。單身未婚給予了她更大的個人選擇空間（Wendy Martin，2008）。

劉守蘭在為Wendy Martin主編的《艾米莉·狄金森》一書導(dǎo)讀中同樣指出“盡管她幼時也有許多好友，然而隨著姑娘們婚嫁后的漸漸離去，性格倔強的狄金森最終選擇終生與詩為伴，以擺脫社會和家庭對她的過度限制，求得心理和藝術(shù)上的獨立和自治”；“她渴望愛情，卻又保持對人格獨立的不懈追求，不愿用犧牲女性的獨立和自治去換取愛情和婚姻，她以高傲的姿態(tài)抵制了習(xí)俗，把每一位朋友看作一個獨立的“世界”，而她則是和他們并列的另一個世界，她能為優(yōu)游其中而感到驕傲?！?/p>

Sandra M. Gilbert， Susan Gubar在她們合著的《閣樓上的瘋女人》一書中指出“她似乎已經(jīng)推測到，正是婚姻這種慢耗，使這些女性中的多數(shù)停滯不前，因為婚姻會通過消除“有些野蠻、勇敢而自由的”女孩對能量與想象力的“最初展望”，而將她轉(zhuǎn)變成一位女性和妻子?！?/p>

1863年狄金森在732號詩中通過宣言闡釋：

“She rose to His Requirement——dropt＼The Playthings of Her Life＼To take the honorable Work＼Of Woman， and of Wife...”

當(dāng)她為滿足他的要求而站起來，擔(dān)負(fù)起女人和妻子的光榮職責(zé)，就得丟掉她一生的愛好和追求。

1866年狄金森在1072號詩中再次強調(diào)：“The Wife—without the Sign?。蹵cute Degree—conferred on me—Empress of Calvary！...Born—Bridalled—Shrouded—＼In a Day—＼Tri Victory＼ “My Husband”—women say ——...Is this—the way？”妻子，沒有冠名權(quán)！卻被迫承受這個沉重的名號——骷髏地女王！……出生，出嫁，死亡，……甚至無權(quán)享受勝利的榮光，這公平嗎？

在其藝術(shù)生涯的早期，狄金森想必有些自覺的感受到可以通過放棄女性性這個需要自我放棄的概念，來避免放棄自己藝術(shù)的必然?；蛘邠Q句話來說，她想必做出過決定，在初始階段，她可以通過拒絕承認(rèn)自己是女人，來解決作為女人的問題（Sandra M. Gilbert， Susan Gubar，1976）。

三、避世創(chuàng)作

1862年狄金森在看到Higginson4月給《大西洋月報》一篇名為《致年輕投稿者》的文章后受到鼓舞，寫信隨寄了四首詩給Higginson并問道：“我寫的東西還活著嗎？”；“您覺得它還在喘氣嗎？”；“如果有問題，您的直言不諱將是我的萬分榮幸”。言語之間透露出的小心翼翼，謙虛謹(jǐn)慎表現(xiàn)出詩人對于詩歌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的不確定。

10天后詩人隨第二封信又寄出了三首，卻說到：“多謝您的手術(shù)，沒我想象的那么痛。按照您的要求又寄了幾首，也許跟之前沒有太大不同。都是我的原創(chuàng)，如果加以修改，可能會變無趣乏味?！痹娙擞谩巴饪剖中g(shù)”指代詩歌修改，用“無趣乏味”指代修改后的感受，表明了作者堅持詩歌的原創(chuàng)和獨創(chuàng)，不愿迎合詩歌寫作與發(fā)表的傳統(tǒng)主題和形式。

6周后的第三封信表明詩人接受了自己作為一名藝術(shù)家注定無名的命運，盡管她在余生一直自稱是Higginson的學(xué)生，但從未期望老師或是他人視自己為詩人（Thomas H.Johnson，1961）。多年后，她還感謝他在1862年挽救了自己，因為他自那以后的多年通信中沒有強迫她出版詩歌，而出版對她而言，正如寫于1863年的709號詩所表明的，是“思想的拍賣”。

1876狄金森在給表姐妹Louise and Frances Norcross的信中寫到：“默默無名真的是天才最大的需要”。對她而言跟出版出名比，思想的獨立，創(chuàng)作的自由才是最重要的。正如她在1862年所寫的384號詩中早就所表明的那樣：“No Rack can torture me—＼My Soul—at Liberty —＼|Behind this mortal Bone＼There knits a boulder One—”，沒有拷問臺可以折磨我，我的靈魂是自由的，血肉之軀下，有顆勇敢無畏造就的心。

隨著狄金森對宗教的質(zhì)疑和自我信仰的確立，對男權(quán)社會的認(rèn)識加深和不婚選擇的堅持，她開始深居簡出，將自己隔離于教堂活動和世俗生活之外（王金娥，2012），避世修行，感悟沉思，默默進(jìn)行著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

1870年，Higginson拜訪了狄金森，并在《大西洋》中談及狄金森對其所問問題“是否從未想過有求職或是下樓見客的需要”的回答：“我從未想過要考慮在未來的生命中有絲毫的這種需要”以及“如果有閱讀的東西讓我感到渾身冰冷而且連爐火都無法溫暖我的話，我知道那就是詩歌；如果肉體上感覺好像頭頂被拿掉了，我知道那就是詩歌。”可見詩歌已成為狄金森的個人信仰（王金娥，2012）。

狄金森雖然生活在美國文學(xué)后浪漫主義時代，但她堅持在自己獨特的親身體驗和感悟中進(jìn)行詩歌創(chuàng)作，盡管她詩意棲居在自己的閨房，但其主題都是跟人類息息相關(guān)的宗教，自然，愛情，生命，死亡和永恒（張伯香，1998），通過大量的破折號，獨創(chuàng)的標(biāo)點和大寫運用創(chuàng)立自己的寫作風(fēng)格，運用意象，停頓，斷語及神秘莫測的韻律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表達(dá)方式（胡蔭桐，2009）。如她在1862年所寫的448號詩中所標(biāo)明的那樣：“...Poet...＼Distills amazing sense＼From ordinary Meanings —＼And Attar so immerse＼...Of Pictures，the Discloser—＼The Poet —it is He—Entitles Us—by Contrast—＼To ceaseless Poverty—”詩人蒸餾奇妙感受，從微不足道的意義，到濃郁的玫瑰精香；是詩人賦予我們權(quán)利，通過對照，揭露無盡貧困的真相。她甚至還在540號詩中宣稱：“I took my Power in my Hand—And went against the World—”我將自己的權(quán)利握在手中，對抗世界。

狄金森通過對宗教的質(zhì)疑，堅持自己的獨立思想和信仰自由追求；對不婚及避世修行的選擇對抗世俗男權(quán)社會傳統(tǒng)對女性的禁錮，對詩歌發(fā)表的不屑堅守詩歌的自由創(chuàng)作，為后世獨立思考，自主選擇，自由創(chuàng)作樹立了典范。

參考文獻(xiàn)

[1]宮桂梅.矛盾的心理與叛逆的思想在艾米莉·迪金森詩歌中的體現(xiàn)[J].品牌，2011（4）.

[2]顧曉輝.上帝與詩人——試論美國女詩人艾米莉·迪金森的哲學(xué)觀[J].四川外國語學(xué)報學(xué)報，2001（1）.

[3]何昱熹.艾米莉·迪金森自然詩中蘊含的矛盾及成因[J].世界文學(xué)評論，2009（2）.

[4]岳鳳梅.艾米莉·迪金森的反叛[J].四川外國語學(xué)院學(xué)報，2004（3）.

[5]Emily Fragos.Emily Dickinson Letters[M].Everymans Library，2011.

[6]Johnson T.H.The Compete Poems of Emily Dickinson[M].New York：Hachette Book Group，1960.

[7]戴莉莉，文愛軍.神化的構(gòu)建——迪金森的女性主體意識探析[J].邢臺學(xué)院學(xué)報，2009（6）：29-32.

[8]張曉冬.解讀埃米莉·迪金森的隱居之謎[J].滁州學(xué)院學(xué)報，2006（10）.

[9]丁小雨.閣樓中的沉思——艾米莉·迪金森的哲學(xué)觀[J].重慶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2010（1）：56-59.

[10]王金娥.孤寂的風(fēng)景：論艾米莉·狄金森詩歌中的孤獨意識[M].濟南：山東大學(xué)出版社，2012：49，69.

[11]Wendy Martin.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Emily Dickins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8.

[12]桑德拉·吉爾伯特，蘇珊·古葩著，楊莉馨譯.閣樓上的瘋女人：女性作家與19世紀(jì)文學(xué)想象[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736，739.

[13]張伯香.英美文學(xué)選讀[M].北京：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1998：534-541.

[14]胡蔭桐.美國文學(xué)新編[M].北京：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2010：56-57，61，114-119.

作者簡介

陳虹，女，講師，英語言文學(xué)碩士，西北工業(yè)大學(xué)明德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