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精神與飛揚的少年之夢

姜鵬輝

陶耘的《夢想天空》，我是較早看到的。那時他寫一章，我讀一章。當我還意猶未盡時，他卻說正好收尾，小說戛然而止。對作品的回味，從春天持續(xù)到秋天，又持續(xù)到舉國歡慶的時節(jié)，我覺得，現(xiàn)在可以不單以同事和好友的身份，而以客觀論者的角度，來回看這部小說了。

作品講述了在新時代背景下，晉中一個普通鄉(xiāng)村中一家三代自立自強的追夢歷程。圍繞對三代人生活的深切觀照，小說縱向結(jié)合改革開放后我國社會發(fā)展和當下正在進行的新農(nóng)村建設(shè)、脫貧攻堅工作展開敘述，橫向鋪陳鄉(xiāng)村群眾的日常生活，穿插晉中民俗風情的描寫，精心刻畫了小麥、柏樹、鐵鎖、穗子等少年人物，貴平、廣禮等農(nóng)村青年群體，以及爺爺?shù)壤弦惠呣r(nóng)民的群像?？v向的社會發(fā)展和橫向的日常生活有機結(jié)合，渾然交融，使作品既有鮮明人物性格的集中展示，更有對勤謹、崇禮、忠厚、執(zhí)著等優(yōu)秀品格的褒獎和對尊老敬賢等傳統(tǒng)文化的弘揚。作品結(jié)構(gòu)飽滿、語言流暢、意蘊豐盈，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小說在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的巨大張力中，揭示了普通人物的追夢歷程以及鄉(xiāng)村急速變化中人們不變的淳樸性格和奮斗精神，充分展現(xiàn)了新時代人們堅守理想、積極向上的精神風貌。

馮驥才說，最好的小說就像“桃”一樣，每個人都可以吃這個“桃”，不會咬不動，“誰吃了都舒服”。《夢想天空》這顆“桃”里，藏著“核”，“核”里還藏有不一樣滋味的“桃仁”，受看耐嚼。

第一看，看得出稟賦性情。陶耘的孩子上初中，他說，他沒打過一次孩子，他是以講故事的方式，給孩子講道理?？赐辍秹粝胩炜铡?，我即刻明白，他總是愿意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將他心中想要說出來的道理，藏在綿密溫情的文字里，等待著孩子慢慢領(lǐng)悟?！袄衔崂霞叭酥希孜嵊准叭酥住?，陶耘的性情，書里書外都有體現(xiàn)。

陶耘是文學博士，系統(tǒng)研究過西部小說，出版有《革命·鄉(xiāng)土·地域：中國當代西部小說史論》，將當代西部小說的產(chǎn)生、影響、審美以及全球化語境中西部小說的趨向研究了個透徹，理論層面有著深刻的思考。他同時又是希望出版社社長、總編輯和作家。該社最近兩三年出版了一系列青年作家的兒童文學作品，他是策劃者、組織者，也是實干者、踐行者。我知道，在他的心中，還有著將理論與實踐結(jié)合，為山西出版有所貢獻的情懷，所以方能在工作間隙筆耕不輟，創(chuàng)作出自己的作品。

一個好的作家，應(yīng)該屬于那種將理智與激情完美結(jié)合的人。理智體現(xiàn)在敘述的平和，不緊不慢、不蔓不枝地講好一個故事，寫活一群人物，而激情則在于文字背后隱藏著的深刻內(nèi)涵和撼動人心的力量。陶耘理想中的人物都是積極的，筆下的人物也全是這樣。小麥一家爺慈父孝子勤，村干部廣禮為了村里的事情忙前忙后，扶貧隊員小王扎根基層，沈老師寬嚴有度，實習的小蔣老師喜愛孩子，弓鐵鎖奮不顧身去救松樹……陶耘筆下的豐依村是純凈如水的，那里沒有一個懶漢、壞人，即便是爺爺被人撞了，對于撞人者，也沒有給予過多的責備。文學的對比，陶耘一定是懂的，但他沒有用強烈的對比來刻畫人物，我想，他是想用文學給孩子描繪一個夢幻般美好的世界，在孩子的幼小心靈里，植下能永遠向著陽光的種子。

第二看，看得出家國情懷?！秹粝胩炜铡返男≌f世界設(shè)置在了陶縣豐依村，陶耘筆下，描繪的是“腳下的土地”與“身邊的風景”。平遙古稱陶縣，豐依村名也并非虛構(gòu)，而是陶耘從小生活的鄉(xiāng)村。

小麥的理想是當一名飛行員，穗子的理想是當一名醫(yī)生，爸爸貴平想在城里做一番事業(yè)，考慮到家鄉(xiāng)需要，毅然回鄉(xiāng)，投身于新農(nóng)村建設(shè)。除此之外，小說還寫到了來豐依村實習的小蔣老師的理想，小麥的好伙伴柏樹的理想，以及和小麥同齡的其他孩子們的理想。

可以說，主人公小麥對理想的堅持，就是廣袤中國大地上青少年們對理想的堅持。小麥看到了理想的光亮，也就是當代中國少年將迎來的更加美好的未來。理想之光，折射出的正是時代之光。普通少年的夢想，普通民眾的夢想，共同匯成我們這個國家的夢想。“爺爺”為村里培養(yǎng)好干部、給自家續(xù)寫家譜的夢想實現(xiàn)了；“爸爸”在城里開店，管好村里事的夢想實現(xiàn)了；“女兒”穗子學醫(yī)的夢想和“兒子”小麥當飛行員的夢想結(jié)果并未給出，這是文學的留白，但在邏輯的暗示里，其實已經(jīng)給了明確的答案。每一個人只要努力就會離夢想更近，幾代人的夢想接力，必將有所收獲。作品正是在書寫普通人的夢想的同時，傳遞出了“中國夢，我的夢”的宏大主題。

陶耘發(fā)現(xiàn)了腳下熟悉的土地上蘊藏的細微、動人的情感與故事，并深刻體會到其中折射出的中國精神。小說中寫道，暴雨來襲，全村男女老少在干部黨員的帶領(lǐng)下，加固護村堰，附近鄉(xiāng)鎮(zhèn)青年紛紛前來救援。這里寫出了愛國主義、集體主義，寫出了鄰里和睦、舍小家顧大家，這些都是鼓舞人心的中國力量，也是七十年來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的核心密碼。

第三看，看得出文化傳承。好的作家都會誠實自信地面對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既包括成長環(huán)境、風土人情，還包括由此形成的人格、志趣、修養(yǎng)。偉大的作家也能跳出鄉(xiāng)村、跳出傳統(tǒng)，再理智地審視和批判性地繼承傳統(tǒng)中的優(yōu)秀部分。陶耘有這樣的潛質(zhì)。

太爺一手好字寫得跟書上印出來的一樣，爺爺雙手打算盤、整理家譜，兒子勤奮，孫輩好學，這是在講述“耕讀傳家”的古老傳統(tǒng)；爺爺樂善好施，為村民所尊重，小說中有多處著墨，這是在展現(xiàn)“尊老敬賢”的美德。在這些內(nèi)容里，讀者能輕而易舉地感受到良好家風、文明鄉(xiāng)風、淳樸民風中傳遞的溫暖。

關(guān)于耕讀傳家，爺爺對小麥的影響非常大，“小麥剛懂事時，爺爺就教他背誦古詩文，也教他一些農(nóng)諺”“爺孫倆一時來了勁兒，開始比拼梁山一百單八將的綽號”“小麥陪著爺爺寫春聯(lián)。他給爺爺洗筆、倒墨、拽紙，活脫脫一個伶俐乖巧的小書童?！毙←溚的昧俗约椅木叩昀锏馁N紙，爸爸媽媽并沒有批評他，只是耐心地給他講道理。當兩個孩子面臨升學壓力時，媽媽留了下來，和爺爺奶奶一起陪伴他倆……小說中處處可見的這些情景，暗示出孩子成長中的有效陪伴何等重要。作品傳遞出了潛移默化、身教重于言教等教育觀念，而這何嘗不是作者本人對農(nóng)村留守兒童教育的建議和對文化傳承的思考。

農(nóng)村人遇事常求天地，文中穿插敘述奶奶在大雨中祈禱，過年時祭祀。傳統(tǒng)文化中虔誠地敬天敬神，有所畏懼，看上去雖有點唯心色彩，但這其實正是狂躁的當代人應(yīng)當尊重和學習的。祭祖時簡樸而莊重的禮儀，過節(jié)時小輩兒對老輩兒的跪拜，都展現(xiàn)出這一家人對文化傳承的強烈認同。與此同時，傳統(tǒng)文化中存在的偏頗之處，作者認為也可以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更正創(chuàng)新。書中寫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經(jīng)過“穗子”的抗議，爺爺順理成章地將女孩的名字寫進了族譜，讓“穗子”成為“唯一的”那個女性名字，“上學路上，穗子百感交集，憑空生出好多力氣，仿佛使也使不完?！?/p>

好的文學，不是如街頭小商販般拿上喇叭去吆喝，不是寫一堆口號去讓人記住，更不是簡單羅列幾個對錯強迫讀者去接受。好的文學，應(yīng)當是用細膩的筆觸刻畫動人的細節(jié)，用看似平淡的敘述講述動人的故事，讓讀者看完以后，掩卷有所思考，仿佛在那一剎那看到了自己或身邊的人，進而認同作者文字背后的思想。以書中正面人物為參照、為榜樣，再如吃飯消化一樣，將其中的理想、信念，融入讀者自己的血脈，隨骨骼增長，形成強大的精神力量。在《夢想天空》一書中，陶耘選取晉中鄉(xiāng)村的“小切口”，將時代精神與飛揚的少年之夢結(jié)合，講述了一個動人的中國故事，弘揚了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精神，可謂用心良苦。這部作品給人以思考，給人以力量，也必將激勵更多的大讀者和小讀者為著自己的夢想去不懈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