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約翰遜(Simon Johnson)
19世紀和20世紀初的世界圖景在某種程度上是由一系列對應的英國外交政策和經濟決策來定義的。而在2007~2009年英國的政策再次影響了全球走向:倫敦金融城的放松管制政策加深了全球金融危機的嚴重性,而英國在2009年4月倫敦G20峰會上發(fā)揮的領導作用最終證明了其逐步穩(wěn)固的影響力。但如今,雖然充斥大量政治表演和戲劇性言論,英國行將退出歐盟(所謂脫歐)的事實對世界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雖然對許多英國居民脫歐可能最終被證實是個不幸的想法,但其潛在影響只會是英國經濟增長放緩而非區(qū)域性貿易的重大挫折,更遑論全球貿易了。
作為工業(yè)革命的搖籃,英國當年對全球事務的影響力就算怎么說都不為過。從大約1750年開始,英國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了一股改變了電力產生方式和金屬使用方式的技術創(chuàng)新浪潮。鐵路和蒸汽船改變了運輸。即便創(chuàng)新中心轉移到了大西洋對岸,英國的首都和移民也一直在支撐著全球的工業(yè)化。
當然,并非所有英國的貢獻都是積極的。英國作為一個全球大國的崛起伴隨著大西洋奴隸貿易的恐怖歲月以及許多殖民統(tǒng)治惡行。
但毫無疑問,英國的行為——無論善惡——都影響了許多人,且不論遠近。英國的結盟并進行軍事干預的意愿塑造了歐洲多場戰(zhàn)爭的形態(tài),從拿破侖到德國在1870、1914和1940年對法國的入侵。英國首相內維爾·張伯倫的綏靖政策——包括他與阿道夫·希特勒于1938年在慕尼黑會面后的個人戰(zhàn)略和多項決策——對二戰(zhàn)的時機,性質甚至最終結果都產生了重大影響。
英國全球影響力的最高峰可能出現(xiàn)在1940~1941年,當時它基本上是在孤身對抗納粹德國看似摧枯拉朽的鐵流。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美國參戰(zhàn)一方面令形勢決定性地走向了希特勒的對立面,并很快引發(fā)了對世界經濟的徹底改造。
1944年的布雷頓森林會議清楚地表明歐洲帝國稱霸的時代已經終結。同樣消失的還有在前一波帝國擴張期間所建立的經濟區(qū)內的貿易特權。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的貿易安排是由美國的偏好所決定的。隨著美國企業(yè)、勞工和政界人士一致希望進入所有市場,隨后就迎來了連續(xù)幾輪的貿易自由化。
1945年,大英帝國治下?lián)碛谐^6億人口,約占世界總人口1/4,使其(大概)成為地球歷史上人口最多的政治實體。在隨后的幾十年中,英國的全球影響主要是通過一系列去殖民化的潰敗所展現(xiàn),包括 1956年蘇伊士危機期間遭受的巨大羞辱,此外還有嚴重的宏觀經濟管理不善。 1976年,英國成為了唯一一個發(fā)行國際儲備貨幣卻又在(1973年后的)浮動匯率時期被迫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借款的國家。
這種全球影響力的喪失完全無法歸咎于英國加入歐盟。總的來說英國在戰(zhàn)后貿易方面表現(xiàn)良好,其中大約一半都是對歐貿易。1950年代,英國的貿易總額(出口加進口)約占其GDP的40%,目前則接近60%,其中大部分增長發(fā)生在該國于1973年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之后。更宏觀來看,英國在過去四十年間對全球經濟的積極參與有助于縮小其與美國之間的差距(按人均GDP計)。
或許也存在一個可能會產生出超越其國境影響的瘋狂版英國脫歐,但這似乎有點遙不可及。與特朗普不同,沒有一個負責任的英國政治家真正希望將保護主義關稅恢復到1930年代的水平。與美國不同的是,沒有一位英國重要官員會熱衷于通過削弱金融監(jiān)管來豪賭國家的未來。
大多數(shù)英國政治精英似乎跟他們的前輩在1938、1944和1956年那樣跟全球現(xiàn)實脫了節(jié)。世界潮流也再次滾滾向前。一場混亂的英國脫歐可能對普通民眾造成巨大傷害——正如1992年英國自行退出歐洲貨幣體系匯率機制那樣。
但那些普通民眾絕大多數(shù)都會是英國人。因為英國左右世界的日子早已不復存在了。
(西蒙·約翰遜,麻省理工學院斯隆管理學院教授,合著有《燃燒的白宮:國父,國債,以及它們和你的關系》一書。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