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會林：新中國培養(yǎng)的戰(zhàn)略型戲劇影視學教育家

2018年3月24日，北京師范大學舉行“黃會林、紹武教育思想研討會”，北京師范大學副校長周作宇在發(fā)言中指出：“黃先生是我校資深教授，是新中國培養(yǎng)的第一代影視教育家。黃先生1958年開始在中文系執(zhí)教，60年杏壇綻放芳華，盡顯風采。黃先生還曾經(jīng)歷抗美援朝的風雨，謳歌鏗鏘玫瑰的激越，功勛在冊。她從零起步創(chuàng)建我校的影視學科，帶領藝術學科從重建到多元發(fā)展，形成當前全面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大學科構架。在她的帶領下，我校的戲劇影視學科已經(jīng)進入國家一流學科的榜列……黃先生桃李滿天下，她關心戲劇影視學界一批又一批中青年學者，俯下身子為學術后繼者充當指路燈和鋪路石，續(xù)寫清蘭，盛傳星火。她的學術修養(yǎng)和道德風范在戲劇影視教育界贏得普遍贊譽和尊重?！雹?/p>

一、持續(xù)開創(chuàng)與教書育人

黃會林早年曾參加抗美援朝，后于1958年提前畢業(yè)從教，先后在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藝術系、藝術與傳媒學院從事教學、科研與創(chuàng)作。僅僅指導過的碩士、博士、博士后，數(shù)量就超過150人。

黃會林多年致力于中國現(xiàn)代戲劇和中國民族化影視理論研究，在文化學術界開啟了中國影視學派研究熱潮。主編并參與撰寫的《中國影視美學叢書》（8冊）、《新世紀高等學校教材影視藝術學科基礎教程系列》（14冊）、《影視受眾研究叢書》（8冊）陸續(xù)面世，成為當代中國影視研究與教育領域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成果。發(fā)表影視、戲劇、文學、文化領域著作、文章約620萬字;與紹武合作創(chuàng)作電影、話劇、小說、電視片、報告文學等約320萬字;編纂或主編出版著作1540余萬字;共約2480萬字。承擔國家級、省部級“九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重大、重點科研項目及各種橫向科研項目10余項。主持國家社科重大項目“當代中國文化國際影響力生成研究”、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中國藝術學科體系建設研究”和全國藝術科學“十一五”重點項目“影視文化對未成年人成長的影響與對策研究”等。1992年起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曾獲得國際、國內(nèi)多項重要獎項。

1985年，中國話劇處于低谷，作為當時教學改革的一項嘗試，黃會林、紹武、林建創(chuàng)建“北國劇社”，劇社活動至今30多年，在國內(nèi)外形成較大影響;1992年受命恢復北京師范大學藝術系，創(chuàng)建影視學科，后主導募集善款并督建北京師范大學田家炳藝術樓，為藝術與傳媒學科騰飛奠定了基礎;1993年與師生創(chuàng)辦“北京大學生電影節(jié)”，為中國電影提供了“青春激情、學術品位、文化意識”的標準;1994年，在學科建設中，首創(chuàng)“中國影視民族化”理論。《中國社會科學》刊載相關系列論文，認為“具有開創(chuàng)性和奠基性意義”;1995年，領銜申報、獲批全國高校第一個電影學博士點;1998年，領銜申報、獲批全國首批藝術學博士后流動站;2001年，創(chuàng)建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為中國高校第一個藝術學科最齊全的所在;2009年，基于與紹武先生的反復討論，提出“第三極文化”理論，在西方價值觀覆蓋世界的危局中，為中國文化探尋通往世界的路徑;2010年，創(chuàng)立北京師范大學中國文化國際傳播研究院，她以80高齡頻繁出訪美國、法國、英國、俄羅斯、瑞典等地，從事高端文化對話，并開設論壇，邀請國際知名學者前來為中國文化出謀劃策;2013年，與德國斯普林格出版集團合作，創(chuàng)辦《中國文化國際傳播》英文期刊，為世界上首本此交叉領域的學術期刊，由16個國家和地區(qū)32位編委按照匿名評審慣例運行，已出版15期。一個個“第一”都擲地有聲地留在北京師范大學發(fā)展的歷程中。

2011年，黃會林創(chuàng)辦“看中國·外國青年影像計劃”，邀請外國青年來華拍攝中國文化短片?；顒右雅e辦八屆，2015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新加坡國立大學發(fā)表重要演講，提到“看中國”，充分肯定了此項目用鏡頭記錄現(xiàn)代中國，傳遞中華文化的紐帶作用。

2013年，黃會林和弟子們共同捐資創(chuàng)立北京師范大學“會林文化基金”，用以資助研究院各項工作，尤其是2014年創(chuàng)辦的“會林文化獎”。該獎項旨在獎勵對中國文化國際傳播作出突出貢獻的中外學者，每年評選中外各一位獲獎者，每位獲獎者頒發(fā)獎金30萬元人民幣，為世界樹立一個關于中國文化的標桿。截至2018年年底，已連續(xù)5屆，獲得該獎項的外籍人士有美國哲學家安樂哲、法國漢語教育家白樂桑、加拿大哲學家貝淡寧等，中國著名人士韓美林、樂黛云、李學勤等也榮獲此獎。

可以說，“桃李滿天下、事業(yè)先天下、影響達天下”是會林、紹武先生教育事業(yè)的主要成就。

二、憂患意識與戰(zhàn)略定力

縱觀一甲子教育生涯，從某種意義上，黃先生是可以左右學科走向、學院發(fā)展、且具有國家級影響、戰(zhàn)略級別的教育家，探討其教育思想，主要不是總結她作為普通教師的點點滴滴，而應該從一定戰(zhàn)略高度來解剖和分析。

在2016年北京市師德模范評選中，黃會林陳述到：“16歲之后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經(jīng)歷告訴我，只有不斷進取，才能對得起倒下的戰(zhàn)友，對得起他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美好生活。24歲之后在北京師范大學任教至今，歲月的磨礪告訴我，必須直面社會的困惑，用自己的專業(yè)和膽識回應教學、科研中遇到的難題，填補空白、開創(chuàng)局面是我畢生的追求。”

縱觀黃會林的教師生涯，處處都能發(fā)現(xiàn)一種濃濃的憂患意識。黃先生有操不完的心，學科的事、學院的事、學校的事、學生們的事、退休干部的事、社會的事、民族的事、國家的事，天下事，事事操心。上課前，她擔憂自己沒有準備好。在談論課堂教學時，她曾說：“我講了一輩子課，每節(jié)課都認真?zhèn)湔n。不備課就上臺，對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現(xiàn)代戲劇課程改革，她能洞察到校園戲劇的巨大潛力;建立北京師范大學的影視學科，她擔憂“我們的特色何在”，因此提出“一個目標——培養(yǎng)頭腦型、復合性人才;兩個翅膀——藝術與傳媒，雙翼齊飛;三個支柱——教學、科研、實踐，缺一不可;四個特色——建制整合、人才培養(yǎng)、理論研究、實踐品牌”，以及“中國影視民族化與現(xiàn)代化”的核心理念，并提前預測硬件需求，著手募資興建“田家炳藝術樓”。

這種憂患意識練就了她的“火眼金睛”，立于時代前列，預測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趨勢，提前占位，并堅定執(zhí)行，因此才有了北京師范大學領先專業(yè)院校獲批中國高校第一個電影學博士點這樣的“彎道超車”和大學生電影節(jié)在一分錢贊助沒有的情況下“強行起飛”的奇跡，使其教學實踐顯著帶有強烈的社會責任和明確的改革目標。在回憶如何爭取電影學博士點的艱難歷程時，北京師范大學紀錄片研究中心主任張同道教授曾談道：“為了申辦電影學博士點，黃老師付出巨大的努力。我印象很深的是去中央美院拜訪靳尚誼院長。靳尚誼先生非常忙，黃老師去的時候，他正在開會，而且開得悠長。黃老師在會議室門口等了一個多小時，始終非常謙恭、非常淡定。終于散會了，黃老師細心地向靳先生申述北京師范大學辦電影教育的特點和愿景。能拿到這一票也超出我的預想。”

三、知行合一與戰(zhàn)略整合

多少人反復問過，黃會林怎么能做什么成什么？她的秘訣何在？對社會問題的洞察力與解決這些問題的執(zhí)行力之間的平衡，應該是對此的部分解答。

“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边@是黃先生對后輩的殷切希望，也是歷經(jīng)六十載艱難步履后的大徹大悟。理論與實際、教學與實踐、學術與創(chuàng)作，黃會林一直在尋找著這種廣義的知與行的平衡。早期開設中文系現(xiàn)代文學課，她就非常重視詩歌朗誦、劇作練習，后來開設現(xiàn)代戲劇課程，又將北國劇社作為教學改革的舉措推出。今天影響較大的“大學生電影節(jié)”，也是學科建設的實踐環(huán)節(jié)。黃會林一邊完成教學科研和管理工作，一邊配合先生紹武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也是知行合一的體現(xiàn)?！翱粗袊ね鈬嗄暧跋裼媱潯奔仁峭鈬嗄暌远唐瑒?chuàng)作為目的的文化體驗，也是跨文化研究的文本積累，同時也是中國文化國際傳播的研究實驗。

黃會林先生的博士生、現(xiàn)任遼寧師范大學影視藝術學院院長的石竹青曾經(jīng)講述過一段故事，成為黃會林執(zhí)行力的佐證：有幸在2014年承辦了“看中國·大連行”活動，先生親臨活動現(xiàn)場，指導外國學生作品，甚至細致到了每一個鏡頭。在那一刻，才會真心感受到每一次成功背后都沉淀著他者無法參透的秘密，而這秘密又何其簡單，簡單到只一個字就可表達——實。

關于紹武、黃會林的創(chuàng)作，北京師范大學原校長方?？翟羞^一段回憶，說明當初創(chuàng)作與教學相得益彰對今天的意義：“40年前‘文革’剛結束的時候，時任北師大黨委書記的高沂說過一段話，他說道，‘文革’期間的這段工作經(jīng)歷是他個人政治生活中最為壓抑和不愉快的一段時間，但是在北師大有兩件事情做對了、做好了：一件是支持黃會林老師、紹武老師寫成了紀念陳毅元帥的《梅嶺星火》;另一件是支持了聯(lián)合學校各系力量組成的量子力學小組，進行了基礎理論的學術研究。正是以這兩個事件為起點，經(jīng)過了40多年的不懈奮斗，這兩個學科發(fā)展到現(xiàn)今都已成為北師大的一流學科?！?/p>

進一步剖析黃會林若干次關鍵性的成功案例，我們發(fā)現(xiàn)，在“知行合一”這一思想指導下，她非常善于整合戰(zhàn)略資源。1992年草創(chuàng)藝術系以及2001年舉辦“影視學高研班”，本校的教師隊伍不夠充足，她整合北京最好的師資和專業(yè)精英前來授課;影視學沒有教材，她整合資源共同編寫;創(chuàng)建藝術與傳媒學院沒有校舍，她數(shù)度南下香港、廣東，整合慈善家資源，爭取到田家炳先生的資助，興建了藝術樓;北國劇社、大學生電影節(jié)、“看中國·外國青年影像計劃”等，每個項目的資源整合難度都非常大。

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主播海霞撰文《從電影學高研班創(chuàng)立看黃會林教育觀念》中提到：在這個高研班里面，除了公共課、基礎課之外，我們有幸聽到黃老師專門為我們請到全中國最知名的文化大家，像張岱年、文懷沙、湯一介先生等，黃老師用她全部心力和人脈給我們打造了一個非常具有含金量的高研班，許多大家把一輩子的學術成果濃縮在短短幾個小時課程里給予我們。大家可以想像，我們當時享受了怎樣的文化大餐和絕美精神盛宴。

善于識別關鍵性的資源、敢于動員這些資源，表現(xiàn)出黃老師的眼光、膽識和魄力。

四、嚴格要求與甘為人梯

黃會林是能夠對許多學生、晚輩進行關鍵性促進和提攜的人?！扒Ю锺R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她反復強調(diào)作為教師在認識上的幾個前提：首先，學生是可以塑造的;其次，老師是不是用真心對待學生，學生是清楚的;再次，嚴是愛，松是害。黃會林的博士生中有中央電視臺原副臺長高峰，著名文化學者于丹，長江學者、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院長胡智鋒，《新聞聯(lián)播》主播海霞等學界、業(yè)界和管理界精英。全國各地相關院校重要管理崗位中也不乏其弟子，如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院長俞虹，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書記路春艷、副院長王宜文、周雯，北京師范大學中國文化國際傳播研究院羅軍，遼寧大學廣播影視學院院長庚鐘銀，遼寧師范大學影視藝術學院院長石竹青，吉林大學文學院副院長孔朝蓬，上海戲劇學院影視學院院長歷震林等。他們中絕大多數(shù)人對黃老師的嚴格要求都記憶猶新。于丹教授總結黃會林“嚴是愛，松是害”教育思想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做人品德之嚴;第二，治學方法之嚴;第三，做事效率之嚴。”

如果把視角從教學放大到黃會林所從事的廣義的教育，以及管理、科研、創(chuàng)作、社會兼職等工作，我們發(fā)現(xiàn)其教育思想中還有一種甘為人梯的意識，這不僅僅是一種對學生的愛和較高的自我要求，而且也在必要時敢于提出要求、促進學生進步。幾乎每屆門下博士生第一堂課，她都會說：你們要超過我，不超過我就不要讀我的博士。黃會林團隊的人無數(shù)次見證了她對每一位學生的點滴進步而感到由衷欣慰的場景。在教育管理的實踐中，除了大多數(shù)管理者都采用的制度建設、獎優(yōu)罰劣，黃會林也將這種“人梯”意識無形地融化在對待下屬、凝結團隊中。今天，她開創(chuàng)的若干重大事業(yè)都由學生或者過去的下屬接替，可以說每一項事業(yè)的延續(xù)她都送上了自己的肩膀。

如果單獨審視黃會林教育思想，其中包含了濃重的對北師大的歸屬感、認同感和自豪感，可謂一往情深。黃先生一直感恩于北師大諸多名師的指點，對北師大滿懷深情，表現(xiàn)出持續(xù)的忠誠，非常重視自身對北師大嚴謹?shù)膸煹赖膫鞒校瑫r也將自己的教學實踐、學術研究、社會影響和藝術創(chuàng)作緊緊與北師大綁定在一起。以黃會林名字命名的“會林文化基金”掛在北師大教育基金會下面，其中“會林文化獎”的獎金需要全球支付，而北師大教育基金會必須走學校財務，因此支付中遇到很大困難，有人動員她把“會林文化基金”哪怕一部分放到校外，她都斷然拒絕。

黃會林教育生涯還有個與眾不同的突出特點，就是會林、紹武兩人攜手并進、水乳交融，各有側重、相互滋養(yǎng)、彼此扶持。他們逐漸形成的“紹武先生偏重于藝術創(chuàng)作，而會林先生則傾斜在教學、學術研究”的格局，成為他們教育生涯獨一無二的發(fā)展模式，也是其教育思想的獨特支撐。繼2015年黃會林獲得“感動師大”人物稱號之后，2018年紹武先生也高票獲得該榮譽。北京師范大學給紹武的頒獎詞是：“穿越槍林彈雨，歷盡戰(zhàn)火紛飛;刻畫歷史桑田，揮就巨著鴻篇。您的文字里，有激情燃燒的歲月;那是革命火種點亮靈魂的紅色燈塔。您的課堂上，有潤物無聲的? ?引航;那是鋼鐵意志捍衛(wèi)璀璨的中華文化。60余年執(zhí)教，鐘情翰墨、知行合一，那貫穿于文字和生命中的赤忱、憂患與良知，恰似一篇豪邁雋永的雄文，一首清麗絕佳的詩歌！”這段文字是學校獻給二老執(zhí)教60周年的最好禮物。

許慎《說文解字》將“教育”分別解作“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育，養(yǎng)子使作善也”。黃會林用生命中最寶貴的60年為我們作出了詮釋。

注釋：

①《回望·第三極：黃會林、紹武60年教育思想文集》，即將由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