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連貴/武漢
我今年的最大幸事,就是遇到了一個書攤。地攤,就在馬路牙子旁,一大塊編織布上,堆的全是書。粗粗一看,有世界名著,也有中國古典文學(xué),還有一些雜書。我立時周身血脈賁張,不憚老天拔地,趴下身,幾乎半跪進書堆里了。好書真不少,我拿起這本,又放不下那本,還覷一眼旁邊的買家,生怕他選走了我想要的。舊書封底定價在1、2元,幾乎全是有年頭的舊書。
但不知這些書現(xiàn)價如何?我隨手拿起一本問老板。老板笑言:“稱斤”。我這才發(fā)現(xiàn)書攤旁有一個盤稱,邊上有塊紙板,上書:每斤6元。
我吃驚不已,這便宜!我抱著一大摞書,倚老賣老地喝令老板起身,把小杌子讓給我坐。我不緊不慢地開始了第二輪挑選:《飄》是沒時間讀了,《名利場》太厚,只怕也讀不完,《東周列國志》品相不太好,《封神演義》字太小,都舍棄了,最后選定了《上尉的女兒》、《貝姨》、《清詞選注》、《簡愛》、《儒林外史》。幾本書往秤盤上一放,總共才23塊錢,如今的23塊能買到一本正版新書?
我在書攤盤桓半日才回家。走在路上,忽然又后悔:不該放棄了《羊脂球》和《包法利夫人》。返回書攤,再四翻找,已杳然不見,顯然是被“內(nèi)行”買走了——機會,往往只有一次。
老板見我真是個愛書的,說他家里書多得很,我來了興致,走,到家里去!他倒也爽快,推過電動車說帶我去,我見他口噴酒氣,便道:“酒駕,不行!走著去?!彼f:“喝了酒,走不動?!蔽艺f:“我背你!”
他終拗不過我,囑咐同伴照攤,和我步行而去。他的住處并不遠(yuǎn),說笑間便到了。一進門,我真有點震驚,幾間屋子,除了一張床,桌、柜、地上,處處皆書。鬼曉得他哪里弄來的這些書!他說這里的書論本賣。我選了一本《閑情偶寄》,20 元;一本《清宮瑣記》及兩本《金瓶梅》資料集,每本10 元,慨然掏錢。
此后,他每次出攤,我都光顧。我在他的地攤上買到的最稱心的書是一部辭書——《古代漢語詞典》,1 千多頁,精裝,封面是醒目的明黃色,有淺綠色的暗花,影印著一些甲骨文,風(fēng)格既古樸又不乏現(xiàn)代氣息。翻開內(nèi)頁,字跡清晰,我隨便查了幾個字,從注音、釋義到例證,都很規(guī)范,紙質(zhì)也很養(yǎng)眼,我斷定是正版。往他秤盤上放時,心里敁敠,生怕他來個“以書論價”。價格出來了:19.4 元,我給他20元,叫他不用找零,他反而硬塞給我1 元,說老主顧,零頭抹掉。
錢貨兩訖,我捧著書問他,這么好的書也稱斤?老板說,這書放了多時,無人問津,今日幸遇識貨的——可見買書是講究緣分的。
回到家,對這本幾乎是“白撿的”書,仍愛不釋手,翻看扉頁,1998年版,看封底,定價108 元,出版者是權(quán)威的商務(wù)印書館。除了書脊略有灰痕,里外非常干凈,幾乎沒人用過,我撿了大便宜!
后來,書攤改在夜間出攤了,旁邊亮起一盞臺燈,雖也灼灼放光,到底不如白天敞亮,找起書來大費眼力,我去了幾次,竟一無所獲。但我仍要去,買書是不問條件的,興許哪天機緣好,又能碰到好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