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家常料理

天氣越來越熱，出去一趟， 渾身黏糊糊的感覺讓人 很 不 舒 服。小時候沒有空調(diào)，甚至有的 地 方 沒 有 電 扇， 但 總 是 感 覺 涼 爽，這是怎么回事？除了全球變 暖、城市樹少，恐怕還有“吃” 的問題。作為一個“吃貨”，無 論什么事情不合適，我總會第一 時間往這上面思考。

從出生到 18 歲，我都在湖北 生活，這 18 個夏天，有些關(guān)于吃 的記憶是無法磨滅的。很多人都 知道，武漢的夏季是個大火爐， 我親身感受過兩次那種開門“掀 飛一層皮”的熱浪。如今女兒熱 得大喊開空調(diào)時，我總想念著家 鄉(xiāng)的消暑美食，特別想告訴她湖 北娃大熱天靠吃就能“爽”。

小時候一到夏天，大人們就 端著水盆在院子里灑一遍水，風(fēng) 一刮溫度瞬間降下來不少。這時 候，外公外婆總會端出一碗銀耳 蓮子羹或荷葉粥給我喝。湖北盛 產(chǎn)蓮藕，蓮子生吃也很美味，我 會扔掉果實中間的嫩芽，因為微苦。然而吃蓮子羹時，外婆不準(zhǔn) 我吐掉那一絲綠，說是解暑降溫 就靠這點(diǎn)東西。好在她會多加點(diǎn) 白砂糖，那味道甜香涼爽，并不 像父親的涼拌苦瓜、涼拌馬齒莧 那么不堪忍受。特別是馬齒莧， 那感覺就像我現(xiàn)在養(yǎng)的多肉植物 被人家攪碎拌了，黏糊糊、涼冰 冰，難看也不好吃。魚腥草綠豆 湯是母親喜歡燒的，早上到東門 城門洞子外面買一把新鮮的魚腥 草，淘干凈綠豆，煮好放涼水里 “ 鎮(zhèn)” 著， 等 我 正 午 放 學(xué) 回 來 吃。綠豆湯加上魚腥草的味道， 很特別，適應(yīng)以后很喜歡，以至 于如今還很想念。

不知是不是天性，我打小除 了“好玩”，就是“好吃”。夏 日中午，孩子們常聚在大院中間 的大石榴樹下，探討各家各戶的 消暑美食，什么砂糖西紅柿、砂 糖生藕、涼拌黃瓜、涼拌豆腐、 涼拌豆芽菜……家長們也算是八 仙過海了，然而和母親相比，都還 差 得 遠(yuǎn)。1990 年 代 初， 她 會 用冰箱給我做綠豆雪糕、橙汁雪 糕吃，我常常會拿到院子里吃， 帶著某種“我這種家里做的無糖 精冰棍比你們的不知道好到哪里 去了”的炫耀快感。她還挑戰(zhàn)過 “果凍”，那玩意兒最后稀糊糊， 我沖著那個“凍”字，給面子吃 完的。

那時候我們最喜歡聽到的是 有人搖鈴賣冰粉，聽說它是冰粉 草種子搓出來的，制作過程中還 要加石灰水?，F(xiàn)在想想，只添加 點(diǎn)石灰水真是業(yè)界良心了。與現(xiàn) 在花里胡哨的四川冰粉不同的 是，湖北的冰粉樸實無華。挑著 擔(dān)子的老爺子看到我們一圈圍 定，就從裝著冰冷井水的桶里一 瓢瓢舀出晶瑩剔透的冰粉，澆上 紅糖水遞過來。一口下去，清涼 爽口，吞進(jìn)去腸腸肚肚都舒坦。 我吃得最多的是當(dāng)時地母廟下面 的冰粉攤，中午屁股后面插著彈 弓打一圈鳥，滿頭大汗來到攤前 看老板娘細(xì)細(xì)切一排涼粉，澆上 辣椒醋，幾口喝下去滑嫩清新。

高中時，全家被我爸帶著去 鄰縣“交流”，人生地不熟，吃 的 也 不 同。 那 里 有 一 種 叫“ 荊 芥”的植物，一到夏天家家戶戶 都玩花樣吃，荊芥拌涼面、拌黃 瓜、拌苦瓜、拌西瓜皮……反正 涼拌菜里都有它，有的重口味家 庭直接涼拌荊芥。這東西氣味霸 道，類似薄荷，香味極強(qiáng)，據(jù)說 有解表散風(fēng)、透疹消瘡的功效。 母親初次見它，曾說“此地人人 吃辣椒苗”，一時引為笑談。荊 芥吃慣了會很依賴，少了這個味 兒，會很空虛。入嘴時候微苦， 中間覺得辛辣，后味是異香，吃 完以后特別舒爽。

少年時代記憶深刻的還有大 姨家的冰鎮(zhèn)米酒，就是上海人叫 “酒釀”的東西。那時候唯有大 姨家住在城郊，天地廣闊，能讓 我“大有作為”，所以我特別愛 去。跟著三哥抓泥鰍、掏鳥蛋、 遛狼狗之后，大姨端上來一碗冷 到牙顫的米酒，咂吧一口，再把 一團(tuán)沁著冷氣的米粒含在嘴里， 酒香襲人，溫潤甘甜，涼爽無比。

如今夏夜，只能在網(wǎng)上買一 盒火辣無比的“周黑鴨”，配上 一 罐 冰 鎮(zhèn) 啤 酒， 吃 一 口 發(fā) 根 冒 汗，喝一口舌根結(jié)霜，吹著空調(diào) 懷念童年的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