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臺縣方言詞兩則選釋

◆摘 要：邢臺縣屬于北方方言中的冀魯官話區(qū)，邢臺縣方言中的“繭兒”和“韶刀”屬于古代漢語特別是近代漢語在邢臺方言中的遺存。此類古語詞的研究可以為當(dāng)?shù)貪h語史研究提供一定的材料。

◆關(guān)鍵詞：邢臺縣；方言；冀魯官話；古語詞；演變

一、邢臺縣方言所屬分區(qū)及研究現(xiàn)狀

邢臺縣隸屬邢臺市，地處河北省中南部，環(huán)繞邢臺市區(qū)，市縣同城。《中國語言地圖集》將邢臺劃分為北方方言區(qū)下的兩個次方言區(qū)，其中大部分是冀魯官話區(qū)邢衡小片，另外是位于邢臺西南部，以南和縣、沙河縣為代表的晉語區(qū)，其中，邢臺縣方言為冀魯官話。邢臺縣北部與冀魯官話區(qū)石家莊市、衡水市相連，東臨冀魯官話區(qū)的山東省西部，西接晉語區(qū)山西省，南部與晉語區(qū)邯鄲市相鄰，靠近中原官話區(qū)河南北部，受自然地理位置以及歷史上的幾次較大規(guī)模的移民的影響，鄰近方言之間的接觸和融合使得邢臺縣成為冀魯官話、中原官話和晉語等方言的過渡性地帶。

通過研究和文獻比對，筆者發(fā)現(xiàn)很多邢臺縣方言詞匯都出現(xiàn)在明清以來的文獻中，這其中有些詞匯在意義和字形上都有演變，有的是直接繼承。方言詞匯中的存古現(xiàn)象值得關(guān)注，對這些詞的研究不僅可以讓使用者知道口頭語對應(yīng)的實際文字，并且也體現(xiàn)出邢臺縣方言詞匯的文化底蘊，豐富這一地區(qū)漢語史的研究。

二、邢臺縣方言詞匯中的古語詞

（一）繭兒

“繭”在《漢語大詞典》（第13120頁）中寫作“繭”，有以下義項：完全變態(tài)昆蟲蛹期的囊狀保護物，通常由絲腺分泌的絲織成，多為黃色或白色；指繭絲；絮絲棉的衣服；形狀如繭的；通“趼”，手掌或腳掌等部位因摩擦而生成的硬皮?！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第631頁）中只記錄了第一個義項?！稘h語大字典》（第3415頁）記錄兩音，一為[t?u?35]，《集韻》：“持中切，平東澄，草名；草衰?！倍閇t?i?n214]，“繭”的簡化字?，F(xiàn)代漢語中的“繭”字主要繼承“繭”的義項，第二個讀音下的義項已不再使用，均和昆蟲和絲織有關(guān)。在邢臺縣方言中，“繭”字卻有它義。如：

你去干啥繭兒？（你去干什么？）

這是誰干的好繭兒？這是誰做的好事兒？（反語，貶義）

以上句子中，“繭兒”的意思是人做的事，可表示一般詢問，更常和“好”字搭配，用作反語，帶有責(zé)怪的意思。“繭”在邢臺方言中是兒化音，前面的動詞鮮用和同義詞“事”搭配的“做”，而更多是“干”。

“繭”字在先秦時期伴隨著蠶桑業(yè)的出現(xiàn)而開始使用，在古代漢語中一直保持本義的用法，屬于詞根語素，能產(chǎn)性較弱。那么，邢臺方言中的這一意思的用法從何而來？筆者通過查閱語料庫發(fā)現(xiàn)，在《金瓶梅》中，這一詞的使用頻率非常高，而前后年代的書籍中卻都未在見此用法。《金瓶梅》中“繭兒”字的用意和句式和今天邢臺縣方言中的基本一致。如：

“原來你爹兒們干的好繭兒！”

“你背地干的那繭兒，你說我不知道？”

同樣是兒化音節(jié)，且全部用于口語責(zé)備語境中，可以發(fā)現(xiàn)，邢臺方言中的這一方言詞，實際可能是繼承了《金瓶梅》的這一用法，但在使用語境上有所擴大，不限于貶義，可以用于表示中性義的“事”?！袄O”由本義“蛹的絲狀外殼”到方言詞中的“事”義項的演變應(yīng)該是比喻義的延伸，即當(dāng)“繭兒”多用于貶義語境時，暗含施事者做了不好的事情以致出現(xiàn)了不好的結(jié)果，可以和成語“作繭自縛”相聯(lián)系。筆者查閱了幾部元明清詞語釋義詞典，發(fā)現(xiàn)該詞均未收錄，可作為補充。

（二）韶刀

“韶刀”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未收錄，《漢語大詞典》（第17458；17460頁）中解釋為“啰嗦，嘮叨”，另有“韶道”，也解釋為“嘮叨”。實際上，這兩種寫法記得是一個音。但《漢語大詞典》在“韶道”義項下引用的語料似有不妥。

“這大舅真是韶道，雇個主文代筆的人，就許他這們些銀子。”（《醒世姻緣傳》）

此處的“韶道”，根據(jù)語義推測應(yīng)該是糊涂，不著調(diào)的意思。明代顧起元的《客座贅語》云“其不聰明者，曰糊涂、曰懵懂、曰勺鐸”，并自注云：“音韶道，似當(dāng)為少度，以無思量也。以中原音少為韶、度為道，字改為此?！泵鞔≌f中的“韶刀”大多都是糊涂義。如：

玳安道：“爹教我來，請桂姨上去遞一巡酒?！惫鸾愕溃骸澳铮憧吹氐?，頭里我說不出去，又來叫我！”（《金瓶梅》）

聘娘道：“你看儂媽也韶刀了！難道四老爺家沒有好的吃，定要到國公府里才吃著好的？”（《儒林外史》）

而到了清代，《紅樓夢》中也出現(xiàn)了“韶刀”：

“賈蕓聽他韶刀的不堪，便起身告辭”。（《紅樓夢》）

周汝昌的《紅樓夢詞典》解釋：“韶刀，北京一帶方言。指言語絮絮不休，說話不著邊際?！标愪摗侗本┓窖栽~典》中也將其解釋為“話多且沒有分寸”。

可以看出，“韶刀”一詞本義應(yīng)為糊涂，后延伸出嘮叨，話多而且沒有分寸的意思。這種演變可能是由于“糊涂”多指向老年人，而老年人特別是女性容易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得嘮叨，遂逐漸指歸到“嘮叨”義上。而邢臺方言則繼承的是“韶刀”的本義“糊涂”并延伸出行為不當(dāng)、荒唐，招人煩的意思，有時可以和另一土語詞“燒包”互換。如：

這人兒咋這么韶刀，人家不待見他還非得往前湊。

花一萬買個包，韶刀得慌！

“得慌”是邢臺方言中常用得程度補語，多修飾消極義述語。此處的“韶刀”可以換用“燒包”，表示說話人覺得“花一萬塊買包”之事是揮霍、荒唐。

這一詞出現(xiàn)的文獻包括被認為是北京官話寫成的《紅樓夢》，用江淮官話寫成的《儒林外史》以及山東方言寫成的《金瓶梅》《醒世姻緣傳》。然而這一詞的使用并不限于這幾地中，不同地區(qū)對該詞有著不同的使用語境和詞的形態(tài)，如南京話中，“韶”字可以單用，“韶死了”，意思是太啰嗦了。天津話中有“韶韶刀刀”，在邢臺方言中，主要是延伸“糊涂”一義，表示行為不當(dāng)、荒唐、不招人待見。這體現(xiàn)了詞義在發(fā)展過程中在不同使用地區(qū)有不同人為約定俗成的演變規(guī)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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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莊志瑩（1997—），女，漢族，華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6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