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天才”最后的告別：我不想再做翻版“蘇明哲”

鴻源

丈夫出事前的桑靜生活照

出生于北京市的姜承，高中畢業(yè)時頂著“物理天才”的光環(huán)，赴加拿大留學。研究生畢業(yè)后，他拿高薪、住別墅，在海外娶妻生子，人生仿佛開了掛，成了親友眼里的傳奇神話。孰料2019年4月，突然傳來了姜承在加拿大自殺的噩耗……

“物理天才”心力交瘁，忍受屈辱海外謀生

2016年11月8日，姜承就職的加拿大某公司官網(wǎng)上，驚現(xiàn)一則公告：“受全球經(jīng)濟影響，下個財年本部擬減員30%?！惫纠锓羌蛹畣T工占40%，裁員首當其沖，姜承非?；炭?。

傍晚姜承回家了，妻子桑靜驚訝地問：“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姜承敷衍著說：“工作壓力太大，我有些累?！毕掳胍梗幸蜻^于緊張，突然流鼻血，血滴到了枕頭上。桑靜被吵醒了，驚駭不已：“到底出什么事了？”姜承這才黯然告訴妻子：“公司要裁員，工作可能保不住了?！币痪湓拰⑸ｌo嚇哭了……

姜承1980年出生于北京市，父親姜志揚退休前是出租車司機，母親吳淑華曾在北京一家職業(yè)學校食堂賣飯票。姜承天資聰穎，高中時兩次在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中獲獎，是師生公認的“物理天才”。1998年高中畢業(yè)，姜承考出了650分的高分，清華、北大爭相錄取他。當時“留學熱”方興未艾，姜承選擇進入加拿大某名校攻讀計算機專業(yè)。

2005年姜承研究生畢業(yè)，被加拿大一家著名軟件公司錄用為程序員，年薪12萬加元。為在公司站穩(wěn)腳跟，姜承將才華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牽頭研發(fā)的兩款財務軟件堪稱經(jīng)典。僅4年，他就以火箭般的速度升職為軟件工程師，年薪漲到20萬加元。

如此一來，姜承不僅還清了父母供他留學借的50多萬欠款，每月還補貼他們2000加元，并每年組織雙親出國旅游一次。寒門出貴子，姜承的成功和孝順，在鄰里親友間傳為佳話。

多年奮斗下來，姜承順利完成了一系列人生大事，并在多倫多結(jié)婚生子。到2016年春天，他如愿拿到了加拿大的綠卡。桑靜小丈夫1歲，安徽蕪湖人，國內(nèi)名校畢業(yè)。2006年，桑靜赴多倫多“淘金”，委身于一家華人超市做收銀員。姜承去超市購物時，與桑靜相識相愛。2008年，兩人在多倫多組建家庭。次年桑靜生下兒子淘淘，2011年又有了女兒果果。一家四口住的是200平方米別墅，妻子能干賢淑，一雙兒女聰明活潑，姜承過著標準的中產(chǎn)階層生活。哪知公司的裁員公告，將姜承的幸福擊得粉碎……

次日上班，姜承第一件事，就是找公司主管人力的副總溝通：只要能留在公司，自己愿降薪20%。副總給他的反饋竟然是，公司有的員工甚至能接受降薪40%。姜承連忙改口說：“我也自愿降薪40%保職?！?/p>

即便如此，姜承依然經(jīng)受著煉獄般的煎熬。每天走進辦公室，只要沒接到裁員通知，他就會如釋重負地舒口氣。因心情過分壓抑，姜承經(jīng)常心緒不寧……

原以為能躲過這場裁員風暴，誰知2017年3月，姜承還是被公司解雇了。晚上9點，姜承回家了。見丈夫從汽車后備廂拖出裝物品的帆布包，桑靜意識到自己最害怕的事終于發(fā)生了。她摟著一雙兒女，傷感地哭了起來。

桑靜做了媽媽后，全職在家照顧一雙兒女。而姜承因接連完成了買房、結(jié)婚、生孩子等人生大事，手頭沒什么積蓄。見妻子哭得很傷心，姜承黯然給她解壓：“我馬上找工作，一天也不懈怠?！碑斖?，姜承一直忙到凌晨，才在網(wǎng)上將80份求職簡歷發(fā)完。

經(jīng)過3個月艱難奔波，姜承進入多倫多一家普通IT公司就職，月薪1萬加元。上司是一名脾氣暴躁的中年白人，哪怕姜承工作上有一個小失誤，甚至哪句話說錯了，都會遭到上司的當眾訓斥。姜承稍稍分辯，對方就揚言要扣發(fā)獎金，甚至威脅要解雇他。

為保住飯碗，姜承選擇了逆來順受。而且，姜承還經(jīng)常被要求無薪加班到深夜。心中壓抑無處發(fā)泄，他經(jīng)常在家喝悶酒，喝醉了就號啕大哭。桑靜給丈夫泡茶醒酒，然后跟著姜承落淚……

偽裝成功人士，風光背后是辛酸

2017年10月，多倫多勞資關(guān)系委員會接到姜承同事的投訴，聲稱工作時間過長，公司待遇差，嚴重違反勞工法。隨后，當?shù)貏谫Y委派員來公司調(diào)查。工作人員向姜承求證時，他卻違心地說：“公司根本不存在這種現(xiàn)象，我對工作現(xiàn)狀很滿意。”調(diào)查人員取得了姜承的文字及錄音證據(jù)，此事便不了了之。

從此，姜承成了同事排擠、孤立的對象：大家不拿正眼瞧他;中午在餐廳吃飯，大家都躲著他。而且他的車胎還兩次被人惡意用刀劃破。

因不敢在公司發(fā)泄憤懣，姜承便經(jīng)常在妻子面前訴說委屈：“他們?yōu)槭裁床焕斫?？勞資委或許能幫我消除暫時的不公，但不能維持我長期的工作。要是再失業(yè)，我該怎么辦？”桑靜哽咽著對丈夫說：“與其在這里受欺負，還不如回國。憑你的知識技能，在國內(nèi)也有用武之地?！?/p>

姜承低聲道出心結(jié)：“當初我是頂著‘物理天才的光環(huán)出國的，沒有勇氣走下神壇?，F(xiàn)在灰溜溜地回去，我丟不起這個臉?！鄙ｌo哭了：“這種憋屈虛偽的生活，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啊？”

8歲的淘淘和6歲的果果，一前一后來到桑靜身邊。兄妹倆伸出小手給她擦眼淚：“媽媽不哭，我們再也不要巧克力和布娃娃了?！边@一幕讓姜承不忍卒看，他含著眼淚躲了出去。

2018年4月，桑靜放下尊嚴和面子，開始每周去救濟站排隊領(lǐng)香蕉、面包、奶粉等免費食品。為保住那份可憐的自尊，在父母和親友面前，姜承夫婦對領(lǐng)救濟一事諱莫如深。由于經(jīng)濟緊張，姜承每月給父母的贍養(yǎng)費由2000加元降至500加元。

此后逢年過節(jié)，姜承夫婦不再花錢給父母買禮物，而是將領(lǐng)來的救濟食品撕去標簽，再寄給雙親。為保住成功人士的光環(huán)，每隔一段時間，姜承就去當?shù)氐暮廊A酒樓前拍照，然后上傳到朋友圈，謊稱自己或帶家人或與朋友在此就餐，并煞有介事地評論：這里的大龍蝦新鮮美味，那里的煎牛排外焦里嫩?？粗鴩鴥?nèi)朋友或羨慕或恭維的跟帖，姜承露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