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小桃

楊海

牧羊人與海

小桃

只有你的眼睛能帶我到海底

因為一直找不到羊

讓我厭倦了牧羊人的生活

你笑說：“海邊哪找得到羊。”

可是你看

綿羊毛漂滿長長的海岸

大海里必定有我該牧的羊

我在海邊枯等

一群群的羊漂來

神秘地消隱

小桃

拜托讓我潛進深深的海底

讓我看見海真正的顏色

看見一萬頭黑羊

給我一根木杖

將羊群通通趕往岸上

讓海洋成為通透的玻璃

讓陽光溫暖你深邃的心事

讓牧羊人繼續(xù)漂流

漂流到你寂寞的島嶼

種植我

成一棵椰子樹

讓心化為椰子

高高地掛著

水水地

風輕輕地搖晃

搖晃出一個隱匿的旋渦

蟻 后

昨晚忘記睡著的夢

像根棒棒糖

被你

轉來轉去

月亮被你搖暈

星星也跟著站不穩(wěn)

一朵花花昏倒在床上

蜜蜜都灑了出來

整個夜晚晶亮晶亮

那些你派來的黑螞蟻

循著雨聲爬來

到我小小的房里

搬運最最黑暗的甜食，譬如

嘴邊的巧克力渣

葡萄干

譬如整個房間的癢

被螞蟻舉起

從耳朵

搬進心底

喂養(yǎng)

我唯一的蟻后

微 笑

一篇又一篇的情詩

就要被我

折成紙飛機

空襲你的小島

轟炸所有寂寞的城市

小桃

每一首詩歌

在你的微笑中，都要變成

一只只小鳥

銜來所有童話結局的種子

在廢墟中植下一座未來的花園

這座花園的面貌無從敘述

像我給你的信

像溫暖的春天

也許有著寒冷的眼睛

像風無法確定

如何給云一個微笑的表情

（微笑不代表快樂，所以──）

最近

我喜歡抬頭看著

廣袤的天空

專注地辨識每朵云的心情

迷航的船、疲軟的水母

薄荷味的糖果

藍色的拱廊上回響的

音符。不同形狀眼淚的輕浮

小桃

我真喜歡抬頭望著天空

然后低著頭微笑

走上隨便一條道路

幻想自己是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我不值得你研究的一生

小桃

其實我真正的身份是一個研究生

研究所有不是人頭就是字的其他可能

研究一枚發(fā)亮的銀幣

投進夜晚，這巨大的販賣機

會掉出什么樣的秘密

研究脈搏的韻律

為何像一條漂滿玫瑰花瓣

小小憂郁的河，隨時間潺潺流去

研究漫漫長夜的眼睛

全都因凝視而閃亮晶瑩

啊，雨滴，自夜墜落時

我正用顯微鏡

觀察寂寞分裂的情形

并學會如何在沙灘踩出一行行的詩句

讓潮汐寄送到深邃的心底

然而

所有的命題都不如研究我們的相遇

是否讓你也開始研究

我不值得你研究的一生

我的胸膛，天空一樣廣闊

我的胸膛，天空一樣廣闊

今夜又將，寂寞閃爍

我的胸膛，天空一樣廣闊

我的草原曾經(jīng)向晚，一如美好童話里

風乘著金色的馬車跑過

那時候，我小小稚氣的湖

被你憂郁的陽光曬傷

晴朗日子里，眼睛不敢放肆的波光

到了夜晚，夢見明亮的早晨

夢見你，我明亮的戀人

我明亮的戀人，無法逼視

我詩的穹蒼，干凈的藍色的曲譜

仿佛一生都成了一根牧笛

離開你的呼吸，就是寂靜的

現(xiàn)在，我的胸膛，天空一樣廣闊

今夜又將閃爍著寂寞

寂寞的羊群，離開草原

我靜靜地被你趕進夢的柵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