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1919：心懷憂患、擔當奮斗的湖南青年

王文珍 高青

湘江，靜默千年。1919年，處士橫議，思潮如山崩川涌匯聚成滔滔巨流，相激相蕩;1919年，諸子放恣，青年擎起“外爭主權(quán)，內(nèi)除國賊”旗幟，迎風飄展;1919年，國運飄搖，有關初心和使命的旅行在歷史的大潮中逆浪揚帆，直濟滄海。青春1919，一群心懷憂患、敢于擔當?shù)暮锨嗄辏趭^斗中釋放青春激情，以青春之我、奮斗之我，為民族復興鋪路架橋，用熱血和汗水寫就一段永不褪色的青春傳奇。

湖湘文化的傳承滋潤了湖南青年的憂患意識

富于靈氣的湖南山水，涵養(yǎng)了千年的湖湘文化。古往今來，遷客騷人徜徉此地，留下許多膾炙人口、優(yōu)國憂民的千古名篇。從屈原“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的悲天憫人，到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優(yōu)，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公而忘私;從杜甫“戰(zhàn)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的孤舟喟嘆，到王夫之“國憂今未釋，何用慰平生”的輾轉(zhuǎn)難寐……八百里洞庭，早在湖湘文化的千年傳承中，沉淀了太多的社稷之愁、黎民之優(yōu)。

常懷憂患之思，常存進取之志，是“頑石赭土，地質(zhì)剛堅，而民性多流于倔強”的湖湘血脈最鮮明的烙印。身處“八分山水二分田”的逆境，倔強的湖南人為了謀求發(fā)展和出路，曾無數(shù)次披荊斬棘，戰(zhàn)天斗地。正如晚清名臣左宗棠所言：“吾湘之人，厭聲華而耐堅苦，數(shù)千年古風未改。惟其厭聲華，故樸;惟其耐堅苦，故強?！痹谒麄儕^力寫下湖南發(fā)展史的同時，也將有關憂患意識的生存智慧一代代傳承下來。

1910年的長沙，一曲悲愴豪邁的歌曲響徹全城學生運動會的會場：“大哉湖南，衡岳齊天，洞庭云夢廣。沅有芷兮澧有蘭，無限發(fā)群芬。風強俗勁，人才斗量，百戰(zhàn)聲威壯。湘軍英武安天下，我輩是豪強。聽軍歌淋漓悲壯，旌旗盡飛揚。宛然是，槍林彈雨，血戰(zhàn)沙場樣。軍國精神，湖湘子弟，文明新氣象……”或許，正是從這一刻開始，生于憂患、長于憂患的湖南子弟，一步步遵循著內(nèi)心的怒吼聲，走向近代中國歷史舞臺的中央。

板倉先生楊昌濟，幼承“經(jīng)世致用”的湖湘文化庭訓，后來又得到維新思想的洗禮，很早就接受了“欲任天下之事，開中國之新世界，莫亟于教育”的觀點，一生以感化青年為己任，立志“得天下英才而教之”。1913年留學歸國后，他出于強烈的社會憂患意識，婉拒了多人勸他從政的邀請，“強避桃源作太古，欲栽大木柱長天”，執(zhí)教于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培養(yǎng)出毛澤東、蔡和森等一大批湖南優(yōu)秀青年。

20世紀初的湖南教育界，活躍著一大批與楊昌濟同樣有著湖湘文化優(yōu)患意識、矢志“教育救國”的中堅學者。他們篳路藍縷、磨血興學，甚至不惜毀家從教，推動了湖南進步青年群體的迅速成長壯大。在他們的積極引導下，湖湘文化中的憂患意識和對祖國前途命運的深切關注在湖南青年學子身上激烈碰撞。最終進發(fā)出“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時代強音。

1915年5月7日，日本帝國主義向中國政府提出最后通牒，限定48小時內(nèi)答復簽訂喪權(quán)辱國的“二十一條”，袁世凱為了換取日本對其復辟帝制的支持，于5月9日接受除個別條款外的全部要求，不久后，又逐條簽字。消息傳到湖南，學界一片嘩然。在強烈的憂患意識驅(qū)使下，這一年夏天，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全體學生自發(fā)行動起來，集資刊印《明恥篇》，進行反目反袁宣傳。毛澤東在書的封面上奮筆疾書16個字：“五月七日，民國奇恥;何以報仇，在我學子！”

五四運動以前湖南青年的優(yōu)患意識，往往產(chǎn)生于對社會的科學分析預見之中。1916年7月，國內(nèi)報刊傳出了制造“二十一條”的罪魁禍首——日本政府大隈重信內(nèi)閣將要改組的消息，許多中國人幻想未來日本政府對華政策會有所改善，青年毛澤東卻敏銳地預測到日本對中國的巨大威脅和野心。他懷著深切的憂患致信好友蕭子升，提出：“日俄爭奪我國東北、內(nèi)蒙的斗爭已達成妥協(xié)，日本已解除后顧之憂，對我發(fā)動戰(zhàn)爭的危險空前加重?！辈⒕痛藬嘌裕喝毡尽盁o論何人執(zhí)政，其對我政策不易。思之，思之，日人誠我國勁敵”！“中日之間，二十年內(nèi)，非一戰(zhàn)不足以圖存”。他在信中疾呼：“愚意吾儕無他事可做，欲完自身以保子孫，止有磨練以待日本?！?/p>

都說“瀟湘雨，君山青，湘女多情貴如金”，五四時期湘女的多情，也傾注于對祖國命運的深切關注之中。一篇“嗚呼，虞唐之世，有堯舜，吾民恃之可以弛責也。乃者世界潮流之所趨，古之風不可復見于今矣。嗚呼，我中華之前途，我卓爾之諸君不自負之，其孰負之？諸君，諸君，行矣勉旃”，昭示了那個會“為國家大事，常常號啕大哭”的向警予一生情之所系。1919年，在那句“我們生長在這個時候，假如毫沒犧牲，毫不能奮斗，簡直不能立足了”的錚錚誓言里，一段巾幗不讓須眉的湘女傳奇就此埋下伏筆。

“往事已矣，來日大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況在青年可不焦思嘗膽，求為最后正當之防御與根本上之解決乎！特將當日中日交涉略舉其顛末以相告，幸永永勿忘國恥焉”的教誨言猶在耳，風云詭譎中，前仆后繼的湖湘青年受到強烈的憂患意識驅(qū)使，投身于救國事業(yè)。他們積極向上、熱情洋溢，更無所畏懼。他們堅信：“我們的學術(shù)能力，雖然不足，但是我們自信我們的腦筋是純潔的，我們的思想是徹底的，將來根本改造的大任，我們應當擔負的?！?/p>

馬克思主義的傳播激發(fā)了湖南青年的奮斗精神

1840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帝國主義用堅船利炮強行轟開了封閉的中國大門。在戰(zhàn)亂頻仍、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深重苦難中，走什么樣的路，成了擺在整個中華民族面前最迫切的問題。

湖南子弟很早就從“天朝上國”的迷夢中洞悉了危機的降臨。魏源“睜眼看世界”，力主“師夷長技以制夷”;譚嗣同“橫刀向天笑”“我以我血薦軒轅”;黃興“男兒當為天下奇”，為締造共和首興義幟;陳天華“一腔無限同舟痛”，為喚醒同胞不惜蹈海自絕……為了民族復興，湖南兒女曾不屈不撓、前仆后繼進行了各式各樣的嘗試，但終究未能改變舊中國的社會性質(zhì)和中國人民的悲慘命運。

百年徘徊，無數(shù)屈辱，從太平天國到洋務運動，從戊戌變法到辛亥革命，當舊式的農(nóng)民戰(zhàn)爭走到盡頭，當不觸動封建根基的自強運動和改良主義屢屢碰壁，當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領導的革命和西方資本主義的其他種種方案紛紛破產(chǎn)時，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為中國送來了馬克思主義，也給苦苦探尋救亡圖存出路的湖南青年指明了前進方向，提供了全新選擇。

在法國，蔡和森通過“猛看猛譯”，用半年多的時間，收集了約百種馬列主義和傳播十月革命的重要小冊子，撰寫了《給毛澤東的信》兩封、《法國最近的勞動運動》、給陳獨秀的信《馬克思主義學說于中國無產(chǎn)階級》，全面地介紹了歐洲共產(chǎn)主義運動，系統(tǒng)地闡明了自己關于創(chuàng)建共產(chǎn)黨的理論。在此期間，他曾幫助“工學世界社”開了3天會。會前，蔡和森依靠—本字典，把自己“猛看猛譯”的《共產(chǎn)黨宣言》用紙抄好，一張一張地貼在會議室周圍的墻上，供大家閱讀。經(jīng)過熱烈討論，大多數(shù)社員轉(zhuǎn)向馬克思主義。

在日本，“普羅米修斯式的播火者”——李達，自俄國十月革命的消息中受到極大的振奮和鼓舞，從而立志尋找救國救民的新出路。他通過苦苦探索，在馬克思主義這個普遍真理的感召下，很快就轉(zhuǎn)變?yōu)橐幻R克思主義的信奉者和宣傳者。五四運動爆發(fā)后，心系祖國的他，憑借著頑強的毅力，克服艱苦的環(huán)境，翻譯出《馬克思經(jīng)濟學說》《社會問題總覽》《唯物史觀解說》3本著作，寄回國內(nèi)出版。在國內(nèi)馬克思主義著作缺乏，不少先進分子包括某些早期共產(chǎn)主義者還不能直接閱讀外文書籍的當時，這3部譯著的問世，對促進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推動中國共產(chǎn)黨的建立和建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在北京，湖南進步學生通過參加各種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社團活動，逐漸找到并信仰馬克思主義。如鄧中夏在北大求學時，受李大釗的教育影響，發(fā)起組織了旨在“增進平民知識，喚起平民之自覺心”的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他帶領講演團的同志到街頭演講，傳播馬克思主義道理。后來，他又與高君宇等人發(fā)起組織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定期召開討論會、報告會，同時組織會員收集、翻譯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并設立了一個小型圖書館，稱為“亢慕義齋”。他在研究會里比較系統(tǒng)地學習了馬克思主義的有關著作，逐步轉(zhuǎn)變成具有初步共產(chǎn)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

湘女繆伯英，最早是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學習期間，通過參加北京大學的湖南學生同鄉(xiāng)會，與鄧中夏、何孟雄等人一起，參與到研討改造社會等問題的活動中來。后來，她加入少年中國學會，經(jīng)常發(fā)表文章，用馬克思主義觀點，闡述家庭的演變和婦女解放的關系，號召中國廣大婦女“順著人類進化的趨勢，大家努力，向光明的路上走”。

在長沙，毛澤東通過總結(jié)自己領導民主活動的經(jīng)驗和長時間的思考，完成了自身由民主主義者向共產(chǎn)主義者的轉(zhuǎn)變。在與蔡和森、蕭子升、李維漢等朋友進行的探討交流中，他表示自己“深切贊同”“俄國式的方法”，不同意所謂“溫和革命論”，認定：“我看俄國式的革命，是無可如何的山窮水盡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個變計，并不是有更好的方法棄而不采，單要采這個恐怖的方法”?！拔覍τ诮^對的自由主義，無政府的主義，以及德謨克拉西主義，依我現(xiàn)在的看法，都只認為理論上說得好聽，事實上是做不到的”?，F(xiàn)在“無產(chǎn)者既已覺悟到自己應該有產(chǎn)，而現(xiàn)在受無產(chǎn)的痛苦是不應該;因無產(chǎn)的不安，而發(fā)生共產(chǎn)的要求，已經(jīng)成了一種事實，事實是當前的，是不能消滅的，是知了就要行的”……

“問將為何世？共產(chǎn)均貧富。慘淡經(jīng)營之，我行適我素?！本瓦@樣，在五四時期湖南青年尋找信仰和出路的過程中。這一部分通過不同的途徑認識到馬克思主義先進性的知識分子，在真理的感召下逐漸靠攏，最終凝聚成為一個緊密的整體，百折不回地奔向五四運動風雷中心。

憂國憂民積聚了湖南青年

改造中國與世界的力量

“茫茫大陸起風云，舉國昏沉豈足云?！蔽逅倪\動前后的中華大地，依舊是一幅列強橫行、外交逼迫、軍閥混戰(zhàn)、政治腐敗的悲慘景象。辛亥革命雖然推翻了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統(tǒng)治，但并沒有解決中國社會的基本矛盾，也沒能改變中國積貧積弱的狀況，人民在水深火熱之中艱難求生。對此，有識之士無不深感憂慮：“堂堂中華，常受人欺，昂昂七尺，將為奴隸，安樂茶飯，恐難久吃，稍明時事，誰不憂惕？”

“濟濟新民會，風云一代英。”面對著“國家壞到了極處，人類苦到了極處，社會黑暗到了極處”的現(xiàn)實，一群“只愿意談論大事_人的天性，人類社會，中國，世界，宇宙”的湖南青年，在岳麓山下成立了一個以“砥礪品行，改良人心風俗”為宗旨的湖南青年進步團體——新民學會。至此之后，湖南青年改造中國與世界的力量在湘江之濱積聚融合，逐漸形成磅礴之力。

“破碎嘆金甌，煙瘴誰收？獨將大論正沉浮。要挽湘江千丈水，蕩滌神帥。”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fā)，當北京學生愛國舉動的消息沖破北洋軍閥政府和湖南當局的新聞封鎖傳到長沙，湖南學生群情激憤，一場轟轟烈烈的反帝反封建軍閥的群眾運動由此拉開大幕：長沙市區(qū)高校、中學、小學都行動起來，沒收日貨，提倡國貨，學生演講團、演劇隊走向街頭，演出《亡國鑒》《青島風云》，演唱《朝鮮亡國慘痛史》?！皶r機到了！世界的大潮卷的更急了！洞庭湖的閘門動了，且開了！浩浩蕩蕩的新思潮業(yè)以奔騰澎湃于湘江兩岸了……”

毛澤東曾說過：“我們同志，應該散于世界各處去考察，天涯海角都要去人，不應該堆積在一處。最好是一個人或幾個人擔任去開辟一個方面。各方面的‘陣，都要打開。各方面都應該去打先鋒的人?！?919年的湘江兩岸，在“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我們的社會，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干，誰干”的吶喊聲中，無數(shù)湖南青年接受歷史的召喚，聚合改造中國與世界的力量，融入了命運的鐵流。

在五四風雷的中心——北京，“醉心救國事”的鄧中夏不斷思考：“覺悟的門前，便是刀山劍樹，我們是開門呢，還是不開門呢？”1919年5月4日凌晨，他和其他學生一起，參加了有著偉大歷史意義的反帝愛國運動——五四運動。5月6日，北京中等以上學校學生聯(lián)合會成立，他被選為總務干事。5月中旬，他代表北京學生聯(lián)合會前往長沙，向毛澤東、何叔衡等介紹北京學生運動的情況，商量改組當時的湖南學生聯(lián)合會，發(fā)動并參加了全省學生的罷課斗爭，有力地支援了北京等地的學生愛國運動。李大釗發(fā)起領導北京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鄧中夏作為成員之一，從一開始就協(xié)助李大釗進行各項具體工作。他負責編輯的社會主義宣傳通俗小報《勞動音》，以“闡明真理，增進一般勞動同胞的知識;研究些方法，以指導一般勞動同胞的進行”為宗旨，產(chǎn)生了良好的社會效益。他曾在長辛店主辦勞動補習學校，為北方工人運動培養(yǎng)了大批骨干力量。他創(chuàng)辦的長辛店工人俱樂部，后來成為北方工人運動的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