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忠
從前,瓶窯鎮(zhèn)的西溪街與上窯街交接處有一條小河,河上有一座橋叫官口橋,也有人叫它關(guān)口橋。為什么呢?因為橋中間以小河為界分為兩個縣,一邊是錢塘縣,一邊是仁和縣。兩個縣誰的地盤歸誰管,雙方互不搭界,只要過了橋另一方就無權(quán)管轄了。
錢塘縣有個叫王土根的山貨商,與仁和縣的絲綢商張富貴要好,恰巧兩人的妻子都懷了孕。在一次喝完酒后,兩人指腹為婚,說如果兩胎都是男孩,就結(jié)為兄弟;如果都是女孩,就結(jié)為姐妹;如果一男一女,就結(jié)為夫妻。結(jié)果王土根生了個兒子,取名阿寶,張富貴生了女兒,取名張秀秀,兩家就寫了婚書,成了親家,走動得自然更勤快了。
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王土根在一次收購山貨的時候,遇上了強(qiáng)盜,被殺了。王土根的老婆翠花一個人拉扯著阿寶,靠王土根遺留下的財產(chǎn)生活??墒堑湶粏涡?,她家又遭天火燒了,一下子,母子倆連個安身之所也沒有了,翠花只好帶著兒子回到山里的娘家,與張富貴家的聯(lián)系也就斷了。
轉(zhuǎn)眼過了十六年,阿寶長成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小伙子。他每日打柴讀書,生活十分清苦。一日,母親對他說:“阿寶呀,你長大了,男子漢要以成家立業(yè)為重,在這山里你是出不了頭的。你去仁和縣找絲綢商張富貴吧。你是他的女婿,他會收留你的?!?/p>
阿寶十分孝順,不愿意離開自己的母親,說:“娘呀,我走了你怎么辦?”
翠花說:“我?guī)袜徏蚁匆驴p被,餓不死的?!?/p>
阿寶不顧娘勸,自己上山打柴去了。翠花知道阿寶犟,多勸也無用,兒子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自己又思念丈夫,為了打消兒子的后顧之憂,她干脆一根繩子結(jié)束了自己的性命,與丈夫團(tuán)聚去了。
阿寶打柴回到家時,母親早已斷了氣,他哭得傷心欲絕。安葬了母親后,他收拾了行李,到仁和縣去尋張富貴。
在路過官口橋的時候,迎面來了一乘小轎,阿寶側(cè)著身子,想讓小轎先過去,就在此時,沖出了一頭發(fā)了狂的牛,將小轎連人帶轎撞到了橋下。
阿寶見勢不妙,“撲通”一聲跳入河中,將轎內(nèi)的姑娘救上了岸。那姑娘已是嚇得半死,好不容易才搶救了過來,此時姑娘的家人也趕了過來。也是巧了,姑娘家人正是張富貴,那落水的姑娘,正是阿寶的未婚妻秀秀。
張富貴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并沒有去感謝救人的阿寶,甚至連正眼也沒瞅阿寶一眼,而是拉著女兒,去錢塘縣衙告狀了,告牛主人縱牛行兇,致人落水。
牛闖禍?zhǔn)窃阱X塘縣,可牛的主人李老漢卻是仁和縣人。錢塘縣令接到狀紙后,派了個衙役去調(diào)查,認(rèn)為狂牛闖禍,責(zé)任在李老漢,張富貴應(yīng)該去仁和縣告李老漢。
張富貴這口氣哪里咽得下,拉著女兒回仁和縣衙告狀。阿寶幾次想上前相認(rèn),可都沒有機(jī)會,只好一路跟著。
到了仁和縣衙,縣令派衙役去調(diào)查,認(rèn)為牛雖是李老漢的,但禍?zhǔn)窃阱X塘縣闖的,張富貴應(yīng)該去錢塘縣告狀,所以不接張富貴的狀紙。
兩個縣衙,一個不管,一個不接,氣得張富貴兩只鼻孔直冒青煙,沒辦法,眼見天色已晚,只好先回了家。
剛回到家,家丁來報,說是老爺?shù)呐鐾醢毲笠?。阿寶家的情況張富貴自然知道,他不想認(rèn),但現(xiàn)在人家找上門來了,也只能先見面再說。
阿寶進(jìn)門見禮時,張富貴一下子認(rèn)出來,這就是救女兒的人,可這人現(xiàn)在窮得衣不遮體,女兒怎能嫁給這個窮鬼呢?他的心里就打起了算盤。
此時,丫鬟出來上茶,張富貴讓丫鬟去賬房取十兩銀子,作為救女兒的酬金,其他事兒他一概不提。丫鬟取銀子的時候,剛好碰到秀秀,丫鬟便將救命恩人來府上的事說了。秀秀便來到前廳,躲在屏風(fēng)后偷看起了阿寶。
當(dāng)阿寶提起婚約之事時,張富貴便開始裝糊涂,連說自己老了,想不起來了,既有婚約,可否將婚書拿出來一看?
這下阿寶急了,家里房子早就讓大火燒了個精光,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哪有什么婚書?既然沒有婚書,張富貴當(dāng)場翻臉,說阿寶是個騙子,命人將他趕了出去。
阿寶怒氣沖沖地從張家出來,想到縣衙告狀,可白天那兩個昏官推來推去的情景一直印在他的腦海里,知道告也無用,只好坐在橋頭暗自垂淚。
就在此時,張府的丫鬟來找阿寶,她說:“姑爺,我們小姐已知道了真相,她請你前去相見?!?/p>
阿寶此時已是走投無路,哪有不去的道理。他跟著丫鬟,從后門進(jìn)了秀秀的閨房,與秀秀相見。
二人郎才女貌,一見傾心。從那晚起,秀秀將阿寶藏在了閨房里,尋找機(jī)會想說服父親??墒?,張富貴是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任憑秀秀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不松口。無奈之下,秀秀與阿寶私奔了。
張富貴真是又氣又惱,也不怕臭名外揚(yáng)了,到仁和縣衙告狀??h令派出一名衙役去查了一下,然后告訴張富貴,雖然阿寶在仁和縣拐走了秀秀,但她倆現(xiàn)在已經(jīng)逃到了錢塘縣,應(yīng)該去錢塘縣告狀。
張富貴又到錢塘縣告狀,錢塘縣令也派出一名衙役調(diào)查了一下,認(rèn)為事兒是在仁和縣發(fā)生的,應(yīng)該去仁和縣告狀。這明顯是踢皮球,張富貴只好打落門牙落肚里,自認(rèn)倒霉。
阿寶與秀秀其實并沒有跑遠(yuǎn),他們用秀秀攜帶的銀兩和首飾,在燒毀的老屋地基上建了兩間平房。阿寶白天勞作,晚上勤讀詩文,秀秀織布繡花,兩人恩恩愛愛感到無比的幸福。
兩年后,阿寶進(jìn)京會試,高中探花,被皇上封為知府,回鄉(xiāng)省親。知府光臨,錢塘與仁和兩縣的縣官搶著登門拜訪。阿寶想起這二人以前的行徑,心里不齒,對他倆一副愛理不理的態(tài)度。
二位縣令落座后,阿寶單刀直入,詢問前幾年那件牛碰轎落水案子,兩縣令為何推來推去。二位縣令哈哈大笑著說:“牛兒碰轎,人兒無損,可張富貴咄咄逼人,不依不饒,李老漢家徒四壁,與牛相依為命,哪里有銀兩賠償?但牛碰人終歸有錯,如接了這個案子,豈非是把李老漢往死路上逼?”
“那,張富貴告我拐帶他的女兒,你們?yōu)槭裁从滞苼硗迫ツ???/p>
二位縣令笑得更開心了:“張富貴賴婚是事實,大人丟了婚書也是事實,如果接了狀紙,就算我們判你贏,夫人恐怕與他父親就再也沒有團(tuán)聚之日了。眼下您官居知府,恐怕不用幾天,張富貴自己就會來認(rèn)你這個女婿了?!?/p>
“難道就沒有其他推來推去的案子?”阿寶又問。
“錢塘仁和,本屬一地,一旦發(fā)生惡性案件,我們都聯(lián)手辦案,從來沒有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曾冤枉過一個好人?!?/p>
原來如此,阿寶聽后開懷大笑:“你們倆呀,真是一對官場油子。”三人握手言和。后來,這三人相攜相助,將臨安府治理得有聲有色。
張富貴其實早就后悔了,畢竟他只有一個女兒。當(dāng)他得知女兒與丈夫榮歸故里后,很快就登門相認(rèn),一家人重歸于好。
這件事傳揚(yáng)出去后,雖然二位縣令當(dāng)時是出于好心,但還是流傳出一句話,叫:錢塘不管,仁和不收。時間一長,被人誤解成在錢塘干了壞事,只要逃到仁和就沒事了,其實根本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