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珊
我出生在工廠里。我記得,我剛出生時,穿著一件非常鮮艷的外衣,十分漂亮。我被送到了一條寬闊的馬路邊,好伙伴小橙、小藍一直陪伴著我,我們開心地站在道旁,激動地等待著來騎車的人。
不一會兒,一位先生走來了,他從包里掏出手機,對著小橙掃了一下,便把他騎走了。我多么渴望能有一個人來把我也騎走?。∮忠粫?,一個中學生走來,很有禮貌地把小藍騎走了。我心里更著急了,恨不得下一秒就有一個人來把我騎走。
終于,有人來到了我面前。我正激動著呢,他卻粗暴地在我的腰上猛踢一下。只聽見啪啪兩聲,我的鎖斷了,我頓時感到一種鉆心的疼痛,巴不得自己能開口說話:“先生,我也是有生命、有感情的,請你文明一點兒,好嗎?”可惜,他是聽不見的。好不容易到達了他的目的地,他飛快地跳下車,不等我站穩(wěn),就用力把我一推。我倒在了草叢里,而他,卻頭也不回、大搖大擺地走了。
我無聲地躺在那里。他那一腳不僅在我的腰上留下了一道重重的傷痕,更在我的心里埋下了永遠抹不去的悲憤;他那一推不僅讓我的身體疼痛難忍,更在我的腦子里定格了一張刪不去的、暴露著世間丑惡的照片??墒?,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誰也不知道我內(nèi)心的酸楚,誰也不能給我一絲的安慰。我只能在草叢里靜靜地等待,等待有誰能來幫幫我!
風餐露宿幾天后,一個穿制服的叔叔向我走來。他把我輕輕抬起來,放在一輛很大的貨車上。我感覺他的手是那么溫暖,他的動作是那么柔和。在車上,我見到了許多和我相似的朋友。他們有的掉了頭,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和我一樣滿身是傷。
我們一見面就聊開了。有個小黃說:“我是2016年出生的,剛出生不久時,生活得還挺不錯??晌铱鞚M一歲時,一個老爺爺用自己的鎖把我鎖了起來,我便失去了自由和伙伴。后來,有一次,老爺爺忘記鎖我,我才得以逃脫?!毙↑S臉上寫滿了對老爺爺自私行為的不滿。停頓了一下,他繼續(xù)凄凄地敘述著自己的遭遇:“然而,好景不長,剛逃出來不久,一個大媽居然把我的頭給拿下了,還自言自語地說什么剛合適。我真是氣憤到了極點,真想大聲喊叫,可惜,我叫不出來?!毙↑S說完,重重地嘆了口氣。別的朋友也點點頭,露出了同病相憐的表情。
更殘忍的故事還在后面。一個滿身泥水的伙伴說:“我被投放在城郊的公園。一個做自行車出租生意的小販,看見我一來就那么受寵,似乎把他的生意搶走了,就把我和我的伙伴們狠狠地扔進大河里了。我們個個被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不僅如此,還天天遭受河水的沖洗,水蛇、水蜘蛛天天在我們身上爬來爬去。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讓我想起來就直哆嗦?!边@個伙伴顫抖著說完,癱坐在地上。
不用說,我和這里的伙伴都是在社會上經(jīng)歷了千錘百煉,才來到這輛貨車上的。我們不僅身體上很痛苦,心理上也很受傷,那些傷害我們的人,卻不知道道歉,也不知道懺悔。
我們下車后,那個溫柔的叔叔又把我們送進了我出生的工廠。在那里,叔叔阿姨們給我們修復了身體。待到我們再次出廠時,又像原來那樣四肢健全靈活,穿著嶄新的衣裳了。
我回到了熟悉的街道,一個大學生來到我的身邊,我心里害怕起來:“萬一她像以前那人那樣對我,怎么辦?”可是,她卻很輕柔地用手機把我的鎖解開,到達目的地后,又很小心地把我放在公共停車區(qū)域。我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想:要是所有人都像這個姐姐一樣,就太好了。想著想著,我竟然睡著了。
第二天,當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漂亮衣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的舊衣服。我身上的標志沒有了,腰上的鎖也消失了,一把黑色的U形鎖死死地鎖住了我。我立刻明白了:我成了某人的私有財產(chǎn)了,我不再屬于共享單車大家族了。我傷心地哭了,共享單車被譽為中國的“新四大發(fā)明”之一,能夠成為它們中的一員,我是多么自豪??!可是,現(xiàn)在,我卻變成了一輛個人私有的自行車,被困在一個僻靜的角落里,原來救過我的那個叔叔恐怕再也不能找到我了吧。
我想不通,我們共享單車原本是人們的好朋友,為什么有些人卻要成為我們的敵人?我們在他們趕時間的關鍵時刻幫助了他們,他們卻要么粗暴地對待我們,要么從我們身上占小便宜。難道要到我們整個共享單車家族拋棄人們的時候,人們才會念起我們的好嗎?我代表所有的共享單車向世界上的所有人發(fā)出呼吁——文明騎車,請你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