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張妮
舞臺上,華服粉黛的王昭君如泣如訴。舞臺下,清秀爽朗的李玉剛侃侃而談。李玉剛領銜的詩意歌舞劇《昭君出塞》自5月首演以來,引起廣泛關注。所到之處,“剛絲”的歡呼聲不絕于耳。在世界巡演間隙,《環(huán)球時報》記者在李玉剛位于北京的工作室“玉空間”見到了他。這是一個集東方美學、茶藝、詩意哲學于一體的唯美空間。幽暗的燈光下,華麗的演出服飾閃著神秘璀璨的光。簡潔的中式家具、禪意的插花、非遺緙絲手包……形成了一個靜謐悠然的空間,與門外的車馬喧囂隔絕。書房中,尚未臨摹完的畫似乎與著名藝術家韓美林的風格異曲同工。“舞臺之下,我應該與何人為伴?應該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中熏陶自己,滋養(yǎng)內(nèi)心?如果我在生活中是一個?;燠E夜店與鬧市的人,一定無法呈現(xiàn)出舞臺上的藝術表達?!崩钣駝倿橛浾哌f上一盞清茶,身后的小院里竹影婆娑。這幾年李玉剛對陶瓷、制傘、茶文化等越來越感興趣,因此,他與年長其40歲的韓美林由“忘年交”變成了“師徒”?!绊n老師給我最大的啟發(fā)是,他對中國文化深度和厚度的挖掘。這也使我能沉下心,用6年時間做一部《昭君出塞》”。李玉剛希望通過這部作品實現(xiàn)一種全新的藝術表達?!拔磥?,如果它真能形成一種新的中國藝術形式或理論,需要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
王昭君精神在當下的意義
環(huán)球時報:2015年你自導自演了舞臺劇《昭君出塞》,今年為何重新打造新版?二者的區(qū)別是什么?在當下演繹王昭君的故事和精神,意義何在?
李玉剛:2015年是我第一次自導自演舞臺劇,也得到了在東方美學方面成就非常高的葉錦添和方文山兩位朋友的助陣。但由于在編劇方面存在嚴重不足,導致2015版沒有達到我預想的效果。我一直深感歉意,內(nèi)心中有一種挫敗感。但我素來越挫越勇,從哪里跌倒一定要從哪里爬起來。從那以后我開始重新整理王昭君的故事。經(jīng)歷4年才有了2019版《昭君出塞》。在新版中,故事變得沒有那么天馬行空,就是很扎實的一部舞臺劇。
雖然《昭君出塞》的故事距離現(xiàn)在2000多年,但和當下是有連接的。第一,它在中華民族中有很高的歷史站位。昭君出塞想要實現(xiàn)的是和平、寧靜的未來,它很符合今天我們所倡導的和諧、團結的精神。第二,從人性的角度講,它也是一個人的奮斗史。其實,王昭君的格局也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她決定出塞時,是希望改變命運。到了漠北后,面對極其復雜的環(huán)境,她決定用智慧去解決各種矛盾,最終換來了她在草原上的地位,同時換來了漢族與匈奴將近百年的和平。更重要的是,王昭君的家國情懷、忍辱負重是中華民族歷來提倡的美德,當下需要推崇王昭君的精神,倡導中華美德的回歸。
環(huán)球時報:在新版舞臺劇中,大單于死后,王昭君唱道:為什么會有雨雪風霜,為什么會有狂風吹過,為什么會有滿天繁星……據(jù)說你每次唱到這都會感動,它激發(fā)了你對人生怎樣的感悟?
李玉剛:為什么會有這些?這不是對人的發(fā)問,是對自然、對天地的發(fā)問。王昭君剛到塞外不久,就遭遇丈夫去世。在陌生的他鄉(xiāng),要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人生?當她唱完這幾個問句時,已經(jīng)參透了人生,找到了答案:一切該來的自然會來,該走的自然會走。當你決定勇敢堅定地面對一切時,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能坦然地去面對和解決。
梅蘭芳是心中方向
環(huán)球時報:男扮女裝這種藝術形式很多人并不接受,你為什么能堅持走這條獨特的藝術道路?
李玉剛:我原來是男歌手,一個偶然的機會通過男扮女裝的大膽嘗試取得了成功。但我真正將這種旦角的表演方式作為自己的使命,是2009年我的第一部舞臺作品《鏡花水月》出現(xiàn)之后。我開始意識到,有那么多人支持和喜愛你,你應該不只把它當成一份工作。從那以后,我才決定,無論受多少苦,受到多少質疑,都要努力去堅持。很多人認為,男旦藝術是比較傳統(tǒng)老舊的藝術形式,其實新的時代也需要男性在舞臺上扮演另一性別的藝術。我認為在中國乃至世界的藝術歷史上,它都是值得大家去探討和努力的一件事。
環(huán)球時報:總有人會把你跟梅蘭芳先生做對比,你如何看這樣的比較?
李玉剛:梅蘭芳先生是我心中的一盞明燈,也是中國文化史上一盞不滅的明燈。在當代,我的成就沒辦法和梅蘭芳相提并論,他永遠是我心中的方向。和前人比,我還相差很多,還有要攻克的難關,比如,如何更好地借鑒京劇的精髓,同時有新的創(chuàng)造。如果說這個使命有什么吸引我的魔力,就在于它能讓我不斷地創(chuàng)新自我,創(chuàng)造自我。
這個時代需要10個張火丁
環(huán)球時報:你在《昭君出塞》中的唱腔似乎融合了中國傳統(tǒng)戲劇和西方歌劇,這屬于什么風格?在學習西方多年后,中國當代藝術是不是到了要產(chǎn)生新形態(tài)的時代了?
李玉剛:《昭君出塞》中的唱腔沿襲了我的音樂風格,既有中國傳統(tǒng)戲曲的味道、中國傳統(tǒng)審美的意蘊,同時借鑒了西方歌劇的某些唱法。我是把很多音樂形式結合在一起,變成一種獨特的音樂風格。我畢竟還年輕,不可能現(xiàn)在給自己的音樂風格定義成某個專業(yè)名詞,需要等更多作品出現(xiàn)后,由別人去感受和定義,現(xiàn)在還為時尚早。唐朝有唐詩,宋朝有宋詞,元朝有元曲,當下的中國一定有和當下高度統(tǒng)一的藝術風格出現(xiàn)。究竟是什么樣的藝術風格和形式,還需要靠藝術家去努力探索。未來,具有當今時代性的中國文化一定會借鑒世界各民族的文化,但它的基礎和根一定是中華民族的文化。
環(huán)球時報:現(xiàn)在很多重拍的經(jīng)典或藝術創(chuàng)新都被人詬病,有人認為,主要原因是當下的社會文化太浮躁了。你是否認同這一觀點?
李玉剛:中國現(xiàn)在處于新舊文化交替的時代,一定會有矛盾和沖突。比如我最近看到一個現(xiàn)象,程派京劇當家人張火丁公演了一部梅派經(jīng)典作品《霸王別姬》。這引發(fā)了很多不同意見甚至過激言論:“你好好守著程派就好了,不要瞻前顧后?!薄懊放傻乃囆g不允許你來糟?!薄N沂菢O其支持張火丁這樣做的,不管她演得有沒有梅派好,如果不允許她去嘗試和突破,就會對一個時代的藝術進步起到阻礙作用。我們不是唐人,不是宋人,傳統(tǒng)文化復蘇是要把好的東西傳承下來,變成我們這個時代自己的東西。我認為,一個張火丁都不夠,要有10個張火丁,10個李玉剛。我也做好了被人評判的準備,做創(chuàng)新的事就要禁得住別人的考驗,同時也在考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