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人家生活志

記者 陳佳慧

盤門邊的茶館，山塘河的瓜販，運河上的戲船、胥江飲用水……運河于蘇州古城，是使之繁華富裕的助力，于蘇州人，則是獨特的生活記憶。

今天，我們的生活與運河的關系或許是欣賞美景、愜意散步，而在更遠之前，運河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蘇州人家，都是運河人家。

喝茶

典型的老蘇州，講究“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那么，去茶館喝茶，就成了姑蘇生活的一道風景線。

而這喝茶，也與運河有些關系。在煤氣和液化氣還未普及的年代，喝熱水，除了自己燒，還依靠著老虎灶。它永遠是巷子里生意最興隆的小店，家家戶戶泡茶離不開它，有些茶館也離不開。好的老虎灶上有講究，賣的水不是普通井水，井水沏茶，總覺得哪里不到位。當然更不是附近小河里的水，而要是取胥江水。也就是說，有些老虎灶的老板會親自搖船去現(xiàn)今的盤門附近取水，因為那里的水質最好，據(jù)說后來甚至還誕生了一種職業(yè)——胥江取水賣給老虎灶。

喝茶，水是運河的，有些地點也要選在運河上。曾經(jīng)蘇州有許多運河邊或運河上的茶館，大家臨水飲

茶，好不快活。而盤門那家算是最有名的，在街面整體改造后為了保留茶館，老板專門租了一條游船在吳門橋邊開老茶館，成為當?shù)匾痪?，一直?jīng)營到2000年左右。

買菜

要說運河邊的傳統(tǒng)姑蘇生活，除了去茶館能坐船去，還有買菜能在河上買。

那時候，傳統(tǒng)蘇州人家大都是前門靠街，后門臨水，舟船可以直接到各家門前。不管是山塘街附近，還是胥江河畔，買賣的方式都顯得很有地方獨特性：菜販以舟船代替貨擔，搖著船沿河叫賣，而枕河的人家若要買菜，只要推開窗子，問明價錢，再將錢放入竹籃，用繩子系好下遞到船中即可。菜販會拿出錢，稱好菜放進籃子，買主提上岸。這樣足不出戶，買賣成交，比如今網(wǎng)購還方便。而且不用怕缺斤少兩，也不用怕賴賬不認。由此也不難解釋那時夏天蘇州人家買西瓜的獨特方式：買個一百斤放在家里，畢竟不用自己從水果攤運回家呀。

這種方法還能運用到鄰里之間互遞東西。只要河道兩邊不寬，一戶人家探出窗，伸一根竹竿來，上面一個籃子裝著東西，只要稍稍一送，對岸的鄰居就能接到了。

洗衣

許多在盤門長大的蘇州人還有這樣的記憶，小時候的自己站在運河邊看著前面的船只很有“氣勢”地開過，而旁邊，家里的老人正淡定地拿著木桶、棒子和搓衣板洗衣服。

盡管如今看來，這是污染水環(huán)境且不文明的舊習，但對于世世代代臨水而居的蘇州人來說，在自來水普及之前，除了井水，洗漱用水的一大來源，就是運河水。

那時候，姑蘇人家對用水來源的分類還是比較明確的，飲用水來自古井，但若要洗衣服擦地板洗拖把，要靠這一桶桶打上來就真的要累閃了腰，而此時住在運河邊的居民就比小巷深處的人家多了這個優(yōu)勢——出門兩步就是河岸，帶上衣服和拖把就近解決。

當然，有時候河邊洗東西不只是家務活，也是社交活動，隔壁的張阿婆，旁邊的李阿姨，鄰居們常常在河邊相聚，一邊家長里短，一邊用力把衣服在搓衣板上揉擦，生活就像手上一樣“給力”。

看戲

或許你想不到，傳統(tǒng)上蘇州人看戲也離不開運河。

舊時的蘇州戲班不少，但在清朝以前卻基本沒有戲院，公眾看戲大都是在河道里的戲臺——也就是戲船上進行。

蘇州城內外水道縱橫，大運河連接著城內城外，人家依水而居，因水成街，因水成市，也“因水成戲”。船舫作為重要的交通工具和生活空間，使得船上演戲成為必然。

要知道，看戲船的歷史，可以追溯到隋朝。而到了明代中葉以后，蘇州虎丘山塘一帶，盛行“卷梢（一種船名）戲”。這些戲船大都停泊在游人眾多之處演出，船頭當戲臺，船艙做戲房。船頭平臺上張掛燈球，吊起帳幕，演繹著各種傳奇故事。

而姑蘇的觀眾們則駕著名為“沙飛”的小舢板，圍在卷梢大船周圍觀看。清《桐橋倚棹錄》記錄，蘇州的“沙飛”都在山塘一帶的野芳浜和普濟橋上下客?！吧筹w”不僅可當做看戲的包廂，還能用來請客吃飯。舊時蘇州有錢人家舉辦宴會，常常租賃一條沙飛，在船上宴客，尤其是看戲伴以佳肴，更能讓人盡興。

《蘇州竹枝詞》詠道：“銀會輪番把酒杯，家家裝束歸人來。中船唱戲旁船酒，歇在山塘夜不開?！苯纤l(xiāng)的士大夫亦都喜在船上看戲。馮夢禎、祁彪佳、張岱等江南名士，常在自己的著作里記載在船上看戲的情形。張岱在《陶庵夢憶》多次談到在船上作樂的事。如他說蘇州有“輕舟鼓吹，往來如梭”。這些小船，既是游船同時也是戲船。但戲船也有其缺憾，每遇大風雨，演出就只得停止。封閉性也差，演得不好時，岸上的觀眾會扔來磚頭瓦片，演出也只得收場。

宴客

船菜，是水鄉(xiāng)蘇州特有的一種筵席餐，名曰“船萊”，顧名思又是在船上制作，又在船上享用的。“吳中食單之美，船中居勝”，這是清西溪人在《吳門畫舫錄》一書中所云。蘇州船菜兼旅游與美食的雙重特色，在蘇州的烹飪史上獨樹一幟。

但說到船菜，人們往往想到太湖，殊不知，有運河，就有這美食。古人沈朝初在《憶江南》中也留下了贊美船菜的詩句：“蘇州好，載酒卷艄船，幾上博山香櫞細，筵前冰碗五侯鮮，穩(wěn)坐到山前?！?/p>

明清時期，運河帶來發(fā)達商業(yè)，以及蘇州手工業(yè)的發(fā)展，讓姑蘇城的船菜因河盛行。古城蘇州六門環(huán)水，大艑小舫，蟻集魚貫。人們追求旅游與美食兩大樂趣。供宴飲游賞的船較寬，大的可容三席，小的可擺兩桌；船艙有灶，酒茗肴饌，任客所擇，而且對顧客實行“先期折柬”的預約辦法，服務十分周到。

運河上的船菜是這樣的：在不大的艄艙中，爆炒燎煮，炸熘燴燜，不貴在多，而貴在精細。主賓們初到船上時，先饗以點心，午餐則饗以全餐的一小部分，而晚餐卻饗以全餐的一大部分。至于菜品，別看在狹小空間里燒制，卻也十分精致，有蜜汁火方、五香乳鴿、翡翠蟹斗、田螺塞肉、蘇扇核菜、和合二鮮等經(jīng)典菜品，還有魚蝦蟹鰻之類，在船上活捉活殺現(xiàn)烹。船菜的價格從來沒有明碼標價的，坐一天船，吃一席菜以及各種犒賞花費等都包括在內，任憑宴飲者賞賜。在長期的船菜發(fā)展中，蘇州船菜已形成了以燉、燜、煨、焐這些火候著稱的名菜，并且大部分以清淡為主，成為今日蘇州菜系中主要的烹飪方法，有的成了姑蘇名菜佳肴。

陪伴

而到了今日，即便我們擁有的是現(xiàn)代化城市、現(xiàn)代化交通、現(xiàn)代化生活，但運河也依舊在我們的生活中。

古城里，運河生活的影子還在。老蘇州生活起居依舊沿著河邊展開，在那些老街邊，你依舊會看到斑斑駁駁地小橋、石板路上，人們悠然走過的身影。傍晚時分，臨水的房子里，一戶戶人家正在準備晚飯，院門口，小孩子們在做作業(yè)、嬉笑玩耍……河岸另一邊，幾個舉著長槍短棍的攝影師對準風景和行人，一陣快門，旁邊電動車踩著碾過石板路的歡快節(jié)奏，一轉眼，趕路的騎車人倏地消失在街角不知道哪條巷子中……

而對于已經(jīng)搬入公寓的人們，運河是閑暇時間不可錯過的風光。帶著孩子，牽著小狗，晚飯后在環(huán)古城健身步道散散步，解一解在辦公室里工作一天的四肢僵硬；周末去山塘街邊轉轉，感受一下曾經(jīng)的生活印記；帶著來蘇的友人登上游船，一起感受原汁原味的蘇州風景……

運河生活，依舊沒有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