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浩
晚風習習而過,天臺上天高地遠,整個世界都向人敞開了,我隨便拉了一把現(xiàn)成放著的椅子,安逸地靠坐在上面。
此時,暮色已經(jīng)鋪滿了琴湖的岸邊草坪。偶爾傳來一兩陣呼嘯的寒風,把湖水揉得皺皺的,形成一道道漣漪,直鋪向遠方。
南方啊,總是和雨分不開。北方的雨不同于南方,我在北方的家時,南方的雨,就在戴望舒的《雨巷》里。而我現(xiàn)在正身處南方,雨就在面前,像《雨巷》一樣浪漫,像南方民族歌謠一樣綿長,像那撐著油紙傘的丁香一樣的姑娘。北方的雨下得急促,雷厲風行,下雨之前,一個震天撼地的雷聲,使千里之外的人也能感到天空的震顫;上萬里之外,都能看到一堵屏幕似的黑云,上接天際,下連大地,久久不散,果真是黑云壓城城欲摧,但是一陣短促的震顫之后,北方的雨就會戛然而止。南方的雨總是不請自來,不管個人主觀上需要或者不需要,當時的時令需要或者不需要,南方的蒙蒙細雨始終煢煢孑立,下的綿柔,雖然沒有什么氣力,但相當專注的下,一連下個幾天,使整個校園籠罩上一層惆悵的面紗。
雨漸漸停了,烏云稍稍稀釋了些,留月亮探出個頭的空間,這月亮還是一如既往的亮堂堂,剛剛的雨,仿佛是給月亮擦洗了一遍,在四周漆黑的暮色中,月亮反常的皎潔。什么刮風下雨,柴米油鹽,進退得失,我們的痛苦和快樂都從這里產(chǎn)生,紅塵中人,凡夫俗子,要超脫世外談何容易,但是月亮不同,無論何時何地,人間塵事什么都可以改變,唯有月亮是永遠皎潔的臉,好像從來都不會有風燭殘年。
那輪淡黃色、亮堂堂的圓月,始終不能完整地倒映在琴湖面上,波波瀾瀾的,像是月球上起了風暴。我靠在椅子上,盯著那輪渾圓的大月亮,雙手塞進兜里。冷啊,天臺上潮濕陰冷,漆黑暮色下聽不到除我以外的任何人聲,只有身后玻璃門里,飲水機咕嚕咕嚕的上水聲,和著天臺上偶爾呼嘯而過的寒風。
湖兩岸的路燈照亮了整個琴湖,暖暖的燈光,使觀賞者仿佛置身于一幅淡淡的水墨畫之中,迷離而不失清幽,恬靜而不失空靈。此刻良辰佳景,琴湖水清,兩岸柳綠,相得益彰??粗羌t船模型、孤單單一片綠的草坪,半晌,傳來一陣白鷺鳥鳴,心一下子就空了,愣了幾秒,我打了個激靈,毅然抖擻一下全身,裹緊衣服,推走椅子,拉開玻璃門,我要去近距離的看看琴湖,更要讓自己融入這幅淡雅的水墨畫。
走出水泥大路,抬腳踏上草坪小徑,走了一會兒,探頭看看前面,小徑到此為止,前面便是琴湖兩岸的草坪了,踩在腳下,柔柔的、綿綿的、軟軟的,像地毯一樣,這種軟綿的接觸感,大概是進入水墨畫的一種特定方式吧。
學校的路燈統(tǒng)一熄滅,提醒我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湖面上的月亮倒影跳動著,在黯淡地包抄之中閃著執(zhí)著的光。我死死的盯著那一點點亮光,想要把它雕刻在大腦最深處的褶皺之中,那里是一片無限蔓延的無邊黑暗,一點亮斑在黑暗中跳動。我下意識地把手伸進胸前的小口袋,摸到了一枚圓圓的團徽,我掏出它,兩手捏緊,像捧起一團圣火一樣迎向月光。月亮與團徽重合了,金黃的月光在徽章的圓周四溢開,一束柔光從徽章的破損角泄露出來,像團徽睜開了眼睛,這枚團徽竟然這么美!我在心里暗嘆。我把徽章握在拳心,挺直身子,風從我的肩上掠過,從前胸吹向后背,從湖東吹向湖西,從過去吹向未來。在風的上面,眾星捧月,閃爍天際。
我就這樣一直握著,握緊這枚徽章,我睡著了,又握著醒來。這一夜我做了個很長的夢,夢中,我變成了一顆散發(fā)著最微弱光亮的星星,以團徽為中心,永不停歇地旋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