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葉子
風
八千年從河谷吹過來,一粒種子落地生根的聲音,一只雛鳥破殼而出的聲音,一條小魚逆水而行的聲音。沿著清水河蜿蜒西行的走向,把自己幻化成魚形的符號,尋找著風的出口。
我相信,風吹過的地方,一定有奇跡生發(fā),有玄機昭示。
大地之灣,誰是第一個御風而行的先驅(qū)者?
風不語,只把時間之聲,從匍匐的草叢,吹向高昂的枝頭,吹向高遠的天空,吹向無邊無垠的宇宙深處。
那對以風為姓的兄妹——伏羲與女媧在一畫開天、摶土造人之時,便奠定了,風,是華夏文明的啟肇者,是那個洪荒時代的催生者。
風,繼續(xù)吹著,吹過風臺,吹過風谷,吹過風塋。吹動清水河岸奔涌的潮汐,吹動大地之灣明滅的光影,吹動八千年后的云卷云舒,吹動八千年前滄海變幻桑田的幸福和悲傷。
水
站在久違的清水河邊,聽到了河水的嗚咽。
我哽在喉頭的語言,和萎在腦海的思緒,都已在不知不覺間,悄然地,浸滿了水色。
水色氤氳。水聲低緩。
水色浸染過的土地上,曾有花艷,苗青,林深,河晏。
水聲漫過草尖,節(jié)拍如雨。起承轉(zhuǎn)合間,那些如水的光陰,被浪花卷走。
那時的河水,那時的湖水,那時的雨水,曾承載過多少美好的傳說。
那個手捧瓦罐汲水的女子,那個手捧陶塤吹樂的男子,那個揮鋤荷擔的母親,那個持弓而射的父親,將一個個剪影,定格在黃昏的水岸。
八千年的瓦罐曾盛滿相思,八千年的陶塤曾吹散荒涼。八千年的水與山相互交纏,八千年的山與水相互依戀。
大地灣與清水河,血脈相融,筋骨相連。
蒹 葭
此時的山,微空,此時的水,微遠。
此時的遼闊,已和秋陽的輝光一起匯入蒼茫。
一只白鷺被拉長的身影,還在日漸瘦削的秋水邊游弋。
蒹葭已遠,伊人已遠。
那個曾將蒹葭唱徹在水之湄的青年男子,也隨著歌聲,漸唱漸遠。
唯有白露,還隨著八千年的晨光與暮色,明明滅滅。
曾在詩經(jīng)里熠熠生輝的蒹葭,在我的視野里,繼續(xù)搖曳。以她的榮枯,閱盡人世,生出白發(fā)。見證八千年的風霜,如何將曾經(jīng)郁郁蔥蔥的時光染白。
清水河畔,大地之灣,月光吹響蘆笛,瘦了誰的相思?
蒹葭開始老去。而她發(fā)白的心思,將繼續(xù)在詩經(jīng)里蕩漾,一波一紋都是思與念的漣漪,一顰一笑都是大地深處,積聚了八千年的愛意與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