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邊境墻撥款之爭看美國政治的極化

謝韜 張傳杰

【內(nèi)容提要】從競選到執(zhí)政，反移民一直是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的核心議題之一，為此他堅決主張在美墨邊境修筑一道墻以阻擋非法移民并遏制毒品走私。由于共和與民主兩黨的政治精英和普通民眾已經(jīng)高度極化，雙方無法就修筑邊境墻撥款達(dá)成任何協(xié)議，于是造成了美國歷史上時間最長的聯(lián)邦政府停擺。兩黨圍繞邊境墻的激烈政治斗爭實際上反映了當(dāng)前美國社會的身份認(rèn)同之爭。邊境墻的反對者贊同美國社會的人口組成和價值觀多元化，而支持者則對多元化充滿了恐懼。邊境墻原本用來隔離美國和墨西哥，但它實際上卻分裂了美國自身。

【關(guān)鍵詞】非法移民;邊境墻;極化;身份認(rèn)同

【DOI】10.19422/j.cnki.ddsj.2019.06.007

當(dāng)?shù)貢r間2019年2月15日，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簽署了一項聲明，宣布“南部邊境目前的局勢造成邊境安全和人道主義危機(jī)，威脅到國家核心利益并構(gòu)成國家緊急狀態(tài)”。[1]根據(jù)美國現(xiàn)行法律，緊急狀態(tài)下總統(tǒng)可以行使多項特殊權(quán)力，包括修改國防部建設(shè)資金和陸軍民用工程資金的用途。特朗普這一“非常”舉措背后的目的眾所周知：在國會拒絕撥款的情況下，動用軍隊和軍費在美國和墨西哥邊境修筑一道邊境墻。

無論是競選期間還是就任以來，特朗普一直堅決主張在美墨邊境筑墻以防止非法移民、毒品和罪犯進(jìn)入美國，因此邊境墻也成了最具特朗普特色的政策議題。為了這道墻，特朗普不惜一切代價，包括讓聯(lián)邦政府關(guān)門35天、推遲兩個星期發(fā)表2019年度國情咨文、宣布美墨邊境進(jìn)入緊急狀態(tài)并行使他就任以來的第一次否決權(quán)。

然而時至今日，這道讓特朗普念念不忘的邊境墻更多還停留在政治話語和設(shè)計藍(lán)圖階段。特朗普在修墻問題上陷入困境，關(guān)鍵點在于美國政治的極化，即無論是普通選民還是政治精英（包括總統(tǒng)和國會議員），民主黨和共和黨在意識形態(tài)上的差距越來越大。意識形態(tài)上的差距越大，意味著政策上的妥協(xié)越難，其直接后果就是決策僵局的頻率越高。在邊境墻撥款問題上，共和、民主兩黨之間的僵持不下讓這道墻成了美國政治極化的又一個象征。邊境墻原本用來隔離美國和墨西哥，但它實際上卻隔離了美國自身。歸根結(jié)底，特朗普的邊境墻所引發(fā)的爭議從根本上反映了當(dāng)前美國社會的認(rèn)同危機(jī)。

危機(jī)中的美墨邊境

美國有加拿大和墨西哥兩個陸上鄰國，然而從2015年參加總統(tǒng)競選開始，特朗普只關(guān)注美墨邊境，對美加邊境卻只字不提，原因是在他看來，美墨邊境的非法移民和毒品走私問題已經(jīng)在很大程度上對美國構(gòu)成了嚴(yán)峻的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

美國與墨西哥邊境西起太平洋，東到墨西哥灣，橫跨加利福尼亞、亞利桑那、新墨西哥和德克薩斯四個州，長達(dá)1900多英里。雖然兩國早在19世紀(jì)末就已劃定邊界，但在此后的近100年里，這條邊界更多存在于地圖上而不是現(xiàn)實中，因為邊境上并沒有任何連續(xù)和明顯的國界標(biāo)記（更不用說邊境圍欄或者邊境墻）。[2]由于邊防巡邏形同虛設(shè)，再加上美國和墨西哥在社會經(jīng)濟(jì)發(fā)展上存在巨大差距，結(jié)果來自墨西哥（以及其他拉丁美洲國家）的非法移民如潮水般從美墨邊境涌入美國。美國邊防巡邏隊（U.S. Border Patrol）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見圖1），美墨邊境被拘捕的非法入境者人數(shù)在20世紀(jì)60年代平均每年不到10萬，到了20世紀(jì)70年代末則達(dá)到每年70多萬，從20世紀(jì)80年代初到21世紀(jì)初則平均每年超過100萬，而2000年更是達(dá)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點164萬。從2007年開始至今，這一數(shù)字再也沒有超過100萬，并且總體呈穩(wěn)步下降趨勢，在2017年只有30.3萬，是1972年以來的最低點。

為了防止非法入境，美國邊防巡邏隊從1990年開始在美墨邊境的圣地亞哥市修建屏障，到1993年該屏障已長達(dá)14英里。這道屏障也被稱為基礎(chǔ)圍欄（Primary Fence），是邊防巡邏隊“通過威懾實現(xiàn)預(yù)防”戰(zhàn)略的一部分。1996年美國國會通過了《非法移民改革與移民責(zé)任法》（Illegal Immigration Reform and Immigrant Responsibility Act），授權(quán)司法部部長（后來改為國土安全部部長負(fù)責(zé)）在邊境修筑更多的屏障，并授權(quán)邊防巡邏隊修筑次要圍欄（Secondary Fence）以鞏固現(xiàn)有的14英里長的基礎(chǔ)圍欄。由于加州海岸委員會認(rèn)為次要圍欄造成了環(huán)境破壞，因此該圍欄修筑了9.5英里就停止了。此后，美國國會在2005、2006和2007年相繼通過三部法律，要求國土安全部在邊境修筑屏障，并在2007年的法律中明確規(guī)定，在西南邊境修筑不少于700英里的屏障。然而，截至2014年10月，國土安全部只修建了大約653英里的屏障，沒有達(dá)到國會的要求。[3]

除了修墻，打擊非法移民的另一個重要手段就是嚴(yán)懲非法入境者，以起到威懾作用。然而由于種種原因，美國長期以來對非法入境者采取的是“抓獲后就地釋放”（Catch and Release）的政策，而不是起訴或遣返，從而造成大量非法入境者滯留美國成為非法移民。[4]由于非法移民難以精確統(tǒng)計，因此各個機(jī)構(gòu)（包括國土安全部）的數(shù)據(jù)都是估算。以皮尤的數(shù)據(jù)為例（見圖2），1990年美國有非法移民350萬人，此后逐年迅速上升并在2007年達(dá)到創(chuàng)紀(jì)錄的1220萬人;2007年后逐年緩慢下降，但在2016年仍有1070萬人，占美國總?cè)丝诘?3.3%。皮尤的數(shù)據(jù)還顯示，2016年美國民用勞動力（即不包括軍隊）中有780萬非法移民，占民用勞動力總數(shù)的4.8%。由耶魯大學(xué)和麻省理工學(xué)院三位學(xué)者組成的研究小組的估算則比皮尤高出很多：2016年美國非法移民保守估算也有1670萬人，平均估算為2210萬人。[5]

同時，美墨邊境面臨的另一個嚴(yán)重問題就是毒品走私。根據(jù)美國藥物濫用與精神健康服務(wù)局（Substance Abuse and Mental Health Services Administration）2017年藥物使用與健康調(diào)查數(shù)據(jù)，美國12歲及以上人口中有3050萬人在過去一個月使用過非法藥物，占該群體人口總數(shù)的11.9%。這項調(diào)查還顯示，這個群體中有大約1140萬人在過去一年中濫用類鴉片藥物（包括海洛因和處方類去痛藥）。[6]如此龐大的使用非法藥物和濫用藥物群體使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毒品消費國。蘭德公司2014年發(fā)布的一項評估報告顯示，在2000—2010年期間美國毒品消費市場已經(jīng)達(dá)到平均每年約1000億美元。[7]巨大的毒品消費市場導(dǎo)致毒品走私盛行，而美墨邊境又是美國走私毒品的最大來源。根據(jù)美國海關(guān)和邊境局的數(shù)據(jù)，2016財年美墨邊境繳獲的大麻、冰毒、海洛因和可卡因分別占全美繳獲總量的98%、96%、83%、44%。[8]此外，毒品走私還涉及跨國犯罪集團(tuán)、黑幫以及販賣槍支、槍支暴力、洗錢等其他犯罪行為。[9]

總之，至少在特朗普眼中，美墨邊境大規(guī)模的非法移民和毒品走私已經(jīng)對美國構(gòu)成了嚴(yán)峻的非傳統(tǒng)安全挑戰(zhàn)。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修筑邊境墻成了他競選和執(zhí)政的標(biāo)志性議題。

特朗普的邊境墻情結(jié)

最早從2014年開始，特朗普就在各種采訪、演講以及自己的推特中明確主張在美墨邊境修筑一道墻以阻擋非法移民。他在當(dāng)年8月6日發(fā)送了一條簡短的推特：“保護(hù)邊境安全！修筑邊境墻！”（Secure the border！ Build a Wall！）他還一再強(qiáng)調(diào)，不僅要修墻，而且要讓墨西哥政府承擔(dān)修墻的費用。[10]他的競選團(tuán)隊在2016年4月初公布了一個如何迫使墨西哥承擔(dān)邊境墻費用的詳細(xì)計劃。[11]在2016年8月31日于鳳凰城發(fā)表的移民政策演講中，特朗普首先講述了幾起非法移民殺害無辜美國人的慘案，然后對希拉里和時任總統(tǒng)奧巴馬的移民政策進(jìn)行了猛烈抨擊，最后宣布了自己的移民政策，包括用“創(chuàng)紀(jì)錄的時間”在南部邊境修筑一道“成本合理”的“偉大的墻”以阻擋非法移民，并再次宣稱墨西哥政府將為這道墻埋單。[12]

除了阻擋非法移民，特朗普修墻的另一個理由就是防止毒品進(jìn)入美國。盡管他在競選中幾乎沒有提及這一點，但是就任以來卻在多個場合表示修墻可以防止毒品走私。在2017年7月面對執(zhí)法機(jī)構(gòu)官員的一次講話中，他說，“我們將修建一道真正起作用的邊境墻，它將在防止跨境毒品走私上發(fā)揮重要作用”。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又在兩個不同場合的發(fā)言中表示，邊境墻將有效防止大量毒品從美墨邊境流入美國。[13]當(dāng)聯(lián)邦政府因為修墻撥款之爭而被迫關(guān)門之后，特朗普于2019年1月8日發(fā)表了全國電視講話，宣稱“南部邊境已經(jīng)成為大量非法毒品進(jìn)入美國的輸送管道”。[14]

正因為邊境墻是特朗普競選的標(biāo)志性議題，他在大選中也一再承諾當(dāng)選后立刻開始修墻，因此他在宣誓就職后第五天就簽署了《邊境安全與改進(jìn)移民執(zhí)法》（Border Security and Immigration Enforcement Improvements）的行政命令。該命令除了要求聯(lián)邦執(zhí)法機(jī)構(gòu)加大打擊非法移民的力度外，還指出將在美墨邊境修筑一道邊境墻，并第一次對這道墻進(jìn)行了明確定義：“連續(xù)的實體墻或者類似的堅固、連續(xù)、不能通過的實體障礙?！盵15]修墻無疑需要錢，然而在美國的政治體制下，總統(tǒng)有權(quán)卻無錢，因為憲法明確規(guī)定，聯(lián)邦政府的每一筆開支都必須獲得國會撥款。因此，特朗普簽署的行政命令的象征意義（兌現(xiàn)競選承諾）遠(yuǎn)遠(yuǎn)大于實質(zhì)意義。

盡管特朗普無權(quán)撥款修墻，但2016年大選后共和黨控制著第115屆國會參眾兩院，在兩黨競選政治的驅(qū)動下，共和黨議員理應(yīng)積極支持他的政策議題并助其撥款。然而，事實并非如此。雖然共和黨在減稅、最高法院法官任命、貿(mào)易保護(hù)主義等方面扮演了特朗普堅強(qiáng)后盾的角色，但在修墻這件事上卻一直未給予應(yīng)有支持?！督袢彰绹吩?017年9月就特朗普所最初要求的16億美元修墻預(yù)算對所有國會議員進(jìn)行了一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292名共和黨議員中只有69名支持者，剩下的共和黨議員中3名反對、少數(shù)幾名沒有直接回答、其余的則拒絕回答。[16]由于大多數(shù)共和黨議員并不認(rèn)為美墨邊境安全是一項重要的立法議題，因此2018財年預(yù)算中邊境安全預(yù)算僅有16億美元，并且這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可以用來修墻。雖然共和黨愿意在2019財年預(yù)算中再單獨撥款16億美元用于修墻，但這與特朗普要求的57億美元相差很遠(yuǎn)。[17]盡管在后來的預(yù)算談判中，眾議院被迫批準(zhǔn)了57億美元的修墻預(yù)算以避免政府關(guān)門，但該項預(yù)算法案未獲得參議院通過，于是就有了2018年12月22日開始的聯(lián)邦政府關(guān)門。

2018年中期選舉后，民主黨重新控制眾議院，這對特朗普雄心勃勃的修墻計劃無疑是致命一擊。首先，根據(jù)美國憲法，所有國會撥款必須先通過眾議院。其次，雖然很多民主黨議員曾在2013年積極支持一項重大移民改革法案（其中包括在美墨邊境修筑700英里的圍欄），但時任總統(tǒng)奧巴馬是民主黨人，而現(xiàn)任總統(tǒng)是共和黨人。[18]中期選舉結(jié)束后不久，時任眾議院民主黨領(lǐng)袖南?！づ迓逦骶驮诙鄠€場合表示堅決反對修墻。在2018年12月底的一次采訪中，當(dāng)被問及是否愿意給邊境墻提供資金時，她說：“不。我們要說多少次‘不才夠？不會給邊境墻一分錢?！盵19]2019年1月3日，新一任國會宣誓就職，佩洛西擔(dān)任眾議院議長，這等于宣判了邊境墻死刑。在她就職前聯(lián)邦政府就已經(jīng)陷入停擺，就職后她為了讓聯(lián)邦政府早日開門也與特朗普多次談判，包括答應(yīng)撥款13億美元用于加強(qiáng)邊境安全（如雇傭更多的邊防巡邏隊員），但即使是特朗普答應(yīng)讓政府立即開門以換取邊境墻撥款，她也毫不妥協(xié)。[20]

為了修筑邊境墻，特朗普不惜把聯(lián)邦政府預(yù)算作為“人質(zhì)”：不修墻，就關(guān)門。而以佩洛西為首的民主黨則堅決懟回去：要修墻，沒門！于是就有了美國歷史上最長的聯(lián)邦政府關(guān)門，從2018年12月22日起到2019年1月25日，整整35天。此外，為了對特朗普極限施壓，佩洛西以聯(lián)邦政府關(guān)門影響國會大廈安保為理由，建議特朗普：或者等政府重新開門后再去國會發(fā)表2019年國情咨文，或者以書面形式發(fā)布國情咨文。而特朗普則以牙還牙，第二天就給佩洛西回了一封信，宣布由于政府關(guān)門而不得不推遲后者出訪阿富汗等國的行程，并取消了后者使用軍用飛機(jī)的權(quán)利。[21]

雖然在媒體、公共輿論以及部分共和黨議員的強(qiáng)大壓力下，特朗普被迫于1月26日讓聯(lián)邦政府重新開門，不過他仍然堅持“不修墻，不罷休”。情急之下，他決定利用1976年通過的《國家緊急狀態(tài)法》，于2月15日宣布美墨邊境處于緊急狀態(tài)，為自己調(diào)動軍隊和軍費修墻提供法律基礎(chǔ)。對此，民主黨控制的眾議院在2月26日以245票贊成、182票反對通過了一項推翻該緊急狀態(tài)令的決議。共和黨控制的參議院在3月14日也以59票贊成（包括13名共和黨參議員）、41票反對通過了眾議院的決議。但是，參議院投票之后的第二天，特朗普就否決了這項決議，這也是他就任以來第一次行使否決權(quán)。

被一道墻分裂的美國

盡管特朗普一直宣稱，在美墨邊境修筑一道墻將有效防止非法移民和毒品走私，然而大量證據(jù)表明，邊境墻的作用非常有限。首先，墻是固定的，而人是移動的，就算邊境墻密不透風(fēng)、異常堅固、無法翻越并橫跨整個美墨邊境，非法移民和毒販還可以繞道海路或者北面的美加邊境。其次，美國邊防巡邏隊的數(shù)據(jù)顯示，絕大多數(shù)非法移民在邊境口岸被拘捕，只有少數(shù)越過無人看守的邊境進(jìn)入美國。[22]第三，美國邊防巡邏隊的數(shù)據(jù)顯示，絕大多數(shù)走私毒品是通過人或者車輛由邊境口岸進(jìn)入美國，還有一些則是通過穿越邊境的地下通道進(jìn)入美國。[23]

既然修墻的作用非常有限，特朗普為什么一直堅持要修呢？可以肯定地說，特朗普這樣做的最重要原因是選舉政治。簡而言之，為了贏得2016年大選以及為了在執(zhí)政期間保持民眾的支持率（為2020年大選做準(zhǔn)備），特朗普必須找到一個能動員選民的議題。然而，由于美國國內(nèi)政治高度極化，兩黨選民和精英在一系列重要議題上存在尖銳矛盾，因此要找一個兩黨大多數(shù)選民都有共識的議題幾乎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特朗普的理性選擇就是找一個能夠最大程度上動員共和黨選民（尤其是具有強(qiáng)烈黨派認(rèn)同的“基本盤”）的議題，而移民無疑就是這樣一個議題。[24]

各種民意調(diào)查數(shù)據(jù)表明，移民確實有效地動員了共和黨的“基本盤”。首先，特朗普把移民作為競選和執(zhí)政的主要議題成功地設(shè)置了選民議程。皮尤2016年8月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登記選民中特朗普的支持者有66%認(rèn)為移民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而希拉里支持者的相應(yīng)比例卻只有17%。[25]大選結(jié)束后的出口民調(diào)顯示，投票給特朗普的選民中64%認(rèn)為移民是當(dāng)前美國面臨的最重要問題，而投票給希拉里的選民只有33%這么認(rèn)為。[26]蓋洛普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2016年之前只有5%左右的美國人認(rèn)為移民是“美國當(dāng)前面臨的最重要問題”。雖然大選期間這個比例曾超過10%，但此后穩(wěn)步回落并在2017年1月特朗普就職時達(dá)到過去2年的最低點（4%左右）。隨著特朗普與國會因為修墻撥款而劍拔弩張，這個比例也在大幅波動中呈現(xiàn)明顯上升趨勢，并在2018年7月激增至22%，成為該項調(diào)查自2001年以來移民議題的最高比例。具體到兩黨選民，在2017年8月只有11%的共和黨人和7%的民主黨人認(rèn)為移民是最重要的問題，此后兩黨的比例均逐漸上升，只不過共和黨上升更快，到2018年7月前者已經(jīng)增加到35%，而民主黨為17%。[27]

其次，一旦成功設(shè)置議程，兩黨在移民議題上的分歧就日益顯著。皮尤2016年3月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在共和黨初選中支持特朗普的登記選民有52%的人認(rèn)為，即使?jié)M足某些條件，非法移民也不應(yīng)被允許合法留在美國，而這個比例在希拉里和桑德斯的支持者中分別為12%和10%。[28]皮尤2019年1月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從2017年2月到2019年1月，共和黨人中認(rèn)為“大幅度延長美國與墨西哥的邊境墻”將“明顯減少”非法移民的比例從58%增加到69%，而民主黨人的比例則基本保持不變（9%和7%）。[29]上述提到的出口民調(diào)還顯示，特朗普的支持者中有83%認(rèn)為在美國工作的非法移民應(yīng)被遣返回國，而希拉里的支持者中只有14%的人持這樣的觀點。[30]

至于修筑邊境墻，皮尤在2016—2019年的六次調(diào)查顯示，兩黨選民在這個議題上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當(dāng)被問及是否支持“大幅度延長美國與墨西哥的邊境墻”時，共和黨和民主黨的支持率在2016年分別為63%和13%。到了2019年1月初（當(dāng)時聯(lián)邦政府正處于關(guān)門狀態(tài)），82%的共和黨人支持而93%的民主黨人反對，他們之間幾乎是完全對立。當(dāng)被問及如果結(jié)束政府關(guān)門的唯一途徑是國會通過一項包括修墻撥款的法案時，88%的反對者（想必絕大多數(shù)為民主黨人）認(rèn)為這是不可接受的;相反，如果結(jié)束政府關(guān)門的唯一途徑是國會通過一項不包括修墻撥款的法案時，72%的支持者（想必絕大多數(shù)是共和黨人）認(rèn)為這是不可接受的。此外，黨派認(rèn)同也顯著影響了受訪者對政府關(guān)門的看法。民主黨人中有94%認(rèn)為政府關(guān)門是一個嚴(yán)重問題（包括“非常嚴(yán)重”和“有些嚴(yán)重”），而共和黨人中只有66%這么認(rèn)為。76%的共和黨人贊同特朗普在關(guān)門談判中的表現(xiàn)，而93%的民主黨人持相反意見。[31]

總之，修建美墨邊境墻進(jìn)一步“撕裂”了美國兩黨政治精英和普通民眾。它已經(jīng)成為美國政治極化的又一象征。評論人士杰拉德·塞布（Gerald F. Seib）如此寫道：“圍繞邊境墻的政治斗爭不僅僅是關(guān)于邊境墻。它實際上凸顯了一個很深的文化隔閡：一邊是那些對美國社會的變化感到高興的人，另一邊則是對這些變化感到驚恐的人……這道墻代表的是如何讓美國在21世紀(jì)偉大的兩種不同愿景?！盵32]他提到的變化主要包括人口組成和價值觀日趨多元化，前者指的是非歐洲裔人口逐漸增多（美國的膚色變得越來越深），后者指的是以同性戀權(quán)利和女性權(quán)利為標(biāo)志的認(rèn)同政治。此外，美國社會的變化還體現(xiàn)在經(jīng)濟(jì)方面，如制造業(yè)衰落和收入不平等加劇等。因此，另一位評論人士羅伯特·瓊斯（Robert Jones）寫道：“對特朗普來說，邊境墻已經(jīng)成為他的核心承諾的有形象征，而他的承諾就是要通過逆轉(zhuǎn)經(jīng)濟(jì)、文化和人口方面的變化讓美國再次偉大。在他的支持者看來，這些變化導(dǎo)致了他們的邊緣化?！杯偹拐J(rèn)為，特朗普把自己塑造為一堵墻：“只有我才能阻擋你們不喜歡的變化;只有我站在你們和邊境上成群結(jié)隊的非法移民之間;只有我才能讓時間倒流……”[33]

從更廣泛的意義上講，比特朗普主張的邊境墻更可怕的是存在于紙上的邊境墻，也就是法律上的移民限制。雖然美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移民國家，但這并不意味著它毫無保留地歡迎來自任何地方的移民。國會于1882年通過的《排華法案》是美國歷史上第一部限制移民的“法律墻”——一位政治學(xué)者也把它稱為“反華的長城（the Great Wall against China）”。[34]誠然，作為一個主權(quán)國家，美國完全有權(quán)決定自己的移民政策，然而如果以種族和族群作為接納移民的主要標(biāo)準(zhǔn)（或者是唯一標(biāo)準(zhǔn)），那么美國將不再是一個以“美國信念”（American Creed）為核心的“例外國家”，而是變成了一個正常的民族國家。[35]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特朗普及其支持者正試圖讓美國走上“去例外化”的道路。

從選舉政治的角度看，邊境墻無疑讓特朗普和共和黨成了最大贏家。然而，正如社會學(xué)家大衛(wèi)·馬?。―avid Cook Martin）所指出的，“美國社會的人口變化、白人群體感知到的政治優(yōu)勢的喪失以及工薪階層和中產(chǎn)階級收入的停滯不前，這些都是確鑿的現(xiàn)實。沒有任何墻能改變這些事實”。[36]因此，在反對者眼中，邊境墻不過是以特朗普為代表的共和黨人玩弄的障眼法，是他們恐懼內(nèi)心的“馬奇諾防線”。雖然在特朗普的動員下這堵防線貌似堅固無比，但終將在美國社會變化的巨大沖擊下轟然倒塌。[37]然而在支持者看來，要捍衛(wèi)他們眼中真正的美國，就必須修筑一道邊境墻——無論這堵墻是實體的、法律的抑或是心理的，否則他們就會成為“本土的陌生人”。[38]

歸根結(jié)底，特朗普的邊境墻所引發(fā)的爭議從根本上反映了當(dāng)前美國社會的認(rèn)同危機(jī)。[39]然而，特朗普并非這場認(rèn)同危機(jī)的始作俑者。早在1996年，薩繆爾·亨廷頓就在其經(jīng)典著述《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中指出，美國的例外性不在于以美國信念為核心的文化多元主義，而是美國的西方性。他寫道：“美國國內(nèi)的多元文化主義對美國和西方構(gòu)成了威脅……美國國內(nèi)的多元文化論者想把美國變成像世界一樣。一個多元文化的美國是不可能的，因為非西方的美國就不再是美國。”[40]在2005年出版的《我們是誰？》這本書中，他更詳細(xì)地論證了美國的西方性：17世紀(jì)和18世紀(jì)早期定居者帶到北美的盎格魯—新教文化。雖然他在該書的前言明確指出，“請讓我說清楚，我強(qiáng)調(diào)的是盎格魯—新教文化的重要性，不是盎格魯—新教人的重要性”，然而這本書被廣泛認(rèn)為是委婉地為白人至上主義者招魂吶喊。[41]

或許，特朗普只不過是用修筑邊境墻這個不委婉的方式來回答亨廷頓的問題：“我們是誰？”。在極化的美國，特朗普給出的答案只需要得到他的支持者的認(rèn)可就行了，按照這個標(biāo)準(zhǔn)，他的答案似乎應(yīng)該獲得滿分。

【本文是北京外國語大學(xué)青年創(chuàng)新團(tuán)隊項目“新型國際關(guān)系構(gòu)建中的中美關(guān)系研究”（項目批準(zhǔn)號：2015JT003）的階段性成果，并受到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wù)費專項資金資助】

（第一作者系北京外國語大學(xué)國際關(guān)系學(xué)院教授，院長;第二作者系清華大學(xué)國際關(guān)系學(xué)系副教授）

（責(zé)任編輯：徐海娜）

[1] White House， “Presidential Proclamation on Declaring a National Emergency Concerning the Southern Border of the United States”，? https：//www.whitehouse.gov/presidential-actions/presidential-proclamation-declaring-national-emergency-concerning-southern-border-united-states/.

[2] 對美墨邊境歷史的介紹，參閱Michael E. Miller， “Pancho Villa， prostitutes and spies： The U.S.-Mexico border walls wild origins”，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10， 2019，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history/2019/01/10/pancho-villa-prostitutes-spies-us-mexico-border-walls-wild-origins/？utm_term=.34e7244aeb05。

[3] Chad C. Haddal， Yule Kim， and Michael John Garcia， “Border Security： Barriers Along the U.S. International Border”，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March 16， 2009， https：//fas.org/sgp/crs/homesec/RL33659.pdf; Michael John Garcia， “Barriers Along the U.S. Borders： Key Authorities and Requirements”，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January 27， 2019， https：//fas.org/sgp/crs/homesec/R43975.pdf.

[4] 聯(lián)邦執(zhí)法機(jī)構(gòu)大多使用“非法移民”（illegal immigrant）一詞，然而從2010年開始，美國一些社會組織發(fā)起了一場“廢除非法移民這個詞”（Drop the I-Word）的運(yùn)動，主張使用“沒有合法證件的移民”（undocumented immigrant），后者被認(rèn)為是政治正確的表現(xiàn)之一。Race Forward and the Center for Racial Justice Innovation， “Drop the I-Word”， https：//www.raceforward.org/sites/default/files/DTIW_update_WhyDrop4.pdf; Hans A. von Spakovsky， “‘Undocumented ImmigrantIs a Made-Up term That Ignores the Law”， https：//www.heritage.org/immigration/commentary/undocumented-immigrant-made-term-ignores-the-law。

[5] Mohammad M. Fazel-Zarandi et al.， “The number of undocumented immigrants in the United States： Estimates based on demographic modeling with data from 1990 to 2016”， PLoSONE， 13（9）， 2016， https：//journals.plos.org/plosone/article/file？id=10.1371/journal.pone.0201193&type=printable.

[6] Jonaki Boseet al.， “Key Substance Use and Mental Health Indicators in the United States： Results from the 2017 National Survey on Drug Use and Health”， https：//www.samhsa.gov/data/sites/default/files/cbhsq-reports/NSDUHFFR2017/NSDUHFFR2017.htm.

[7] Beau Kilmer et al.， “What Americas Users Spend on Illegal Drugs： 2000–2010”，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sites/default/files/ondcp/policy-and-research/wausid_results_report.pdf.

[8] U.S. Customs and Border Protection， Office of Intelligence， “Drug Smuggling at the Border”， http：//www.nascsa.org/Conference2017/presentations/pena.pdf.

[9] U.S. Department of Justice， Drug Enforcement Administration， “2018 National Drug Threat Assessment”， https：//www.dea.gov/sites/default/files/2018-11/DIR-032-18%202018%20NDTA%20%5Bfinal%5D%20low%20resolution11-20.pdf.

[10] Ron Nixon and Linda Qiu， “Trumps Evolving Words on the Wall”， New York Times， January 18， 2018， https：//www.nytimes.com/2018/01/18/us/politics/trump-border-wall-immigration.html.

[11]? Eric Levitz， “Donald Trump Actually Has a Coherent Plan to Make Mexico Pay for His Border Wall”， http：//nymag.com/intelligencer/2016/04/trump-has-a-plan-to-make-mexico-pay-for-his-wall.html. 這個詳細(xì)計劃的原文至今仍保存在特朗普競選網(wǎng)站上：https：//web.archive.org/web/20160409010318/; https：//assets.donaldjtrump.com/Pay_for_the_Wall.pdf.

[12] Donald Trump， “Transcript of Donald Trumps Immigration Speech”， New York Times， September 1， 2016， https：//www.nytimes.com/2016/09/02/us/politics/transcript-trump-immigration-speech.html.

[13] Nicole Lewis， “President Trumps claim that a wall will ‘stop much of the drugs from pouring into this country”， Washington Post， September 11， 2017，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fact-checker/wp/2017/09/11/president-trumps-claim-that-a-wall-will-stop-much-of-the-drugs-from-pouring-into-this-country/？utm_term=.d8656c86c7b6.

[14] White House， “President Donald J. Trumps Address to the Nation on the Crisis at the Border”，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s-address-nation-crisis-border/.

[15] White House， “Executive Order： Border Security and Immigration Enforcement Improvements”， https：//www.whitehouse.gov/presidential-actions/executive-order-border-security-immigration-enforcement-improvements/.

[16] Paul Singer， “Exclusive： Less than 25% of Republicans in Congress endorse border wall funding in USA TODAY survey”， USA Today， September 20， 2017， https：//www.usatoday.com/story/news/politics/2017/09/20/trump-border-wall-survey-congress-republicans-billions/640196001/.

[17] Colby Itkowitz， “Republicans spent two years resisting Trumps border wall. What changed？”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15， 2019，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19/01/15/republicans-spent-two-years-resisting-trumps-border-wall-what-changed/？utm_term=.149dd6a1d3b1.

[18] Marc A. Thiessen， “Democrats were for a wall before they were against it”，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10， 2019，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democrats-were-for-a-wall-before-they-were-against-it/2019/01/10/9d114048-14f1-11e9-90a8-136fa44b80ba_story.html？utm_term=.1182fa48299f.除了黨派因素，民主黨人積極支持這項移民改革方案的另一重要因素就是，該法案為兒童時期隨父母進(jìn)入美國的非法移民提供了獲得合法居留權(quán)的通道。奧巴馬于2012年簽署實施“童年入境暫緩遣返”（Deferred Action for Childhood Arrivals，簡稱DACA）以保護(hù)這類移民.

[19] Alan Smith， “Pelosi has a message for Trump： 'Nothing for the wall”， The Hill， January 3， 2019， https：//www.nbcnews.com/politics/congress/pelosi-has-message-trump-nothing-wall-n953996.

[20] Nicholas Fandos et al.， “Trump Storms Out of White House Meeting With Democrats on Shutdown”， New York Times， January 9， 2019， https：//www.nytimes.com/2019/01/09/us/politics/government-shutdown-trump-senate.html？module=inline.

[21] Speaker of the House， “Pelosi Sends Letter to President Trump Concerning the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 https：//www.speaker.gov/newsroom/11619/; White House， “Letter from President Donald J. Trump to Speaker of the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Nancy Pelosi”，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letter-president-donald-j-trump-speaker-house-representatives-nancy-pelosi/.

[22] David Bier， “Why the Wall Won't Work： The legal， practical， economic， and moral case against Trumps border barrier”， The Reason， May 2017， http：//reason.com/archives/2017/03/31/why-the-wall-wont-work; Caitlin Dickerson， “Border at ‘Breaking Point as More than 76，000 Unauthorized Migrants Cross in a Month”，? New York Times， March 5， 2019， https：//www.nytimes.com/2019/03/05/us/border-crossing-increase.html.

[23] Associated Press， “Trump Says Wall Will Stop Drugs， but Facts Differ”， https：//www.voanews.com/a/trump-says-wall-will-stop-drugs-facts-differ/4747809.html; Kristine Philips， “As Trump pushes for a wall， authorities keep finding drug tunnels under the U.S.-Mexico border”， Washington Post， January 15， 2019，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2019/01/14/trump-pushes-wall-authorities-keep-finding-drug-tunnels-under-us-mexico-border/？utm_term=.9bf62e3ba452.

[24]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并不意味著大多數(shù)共和黨選民在特朗普競選之前就已經(jīng)高度關(guān)注非法移民這個議題，而特朗普把反移民作為自己競選的主題之一不過是響應(yīng)了這些共和黨選民的關(guān)注。相反，作為總統(tǒng)候選人以及總統(tǒng)，特朗普反移民的言行不僅可以有效地設(shè)置選民的議程（即認(rèn)為非法移民是一個重要議題），而且可以啟動（priming）選民在非法移民這個議題上的潛在意見（latent opinion）。也就是說，兩黨選民可能在非法移民這個問題上長期以來存在分歧，而特朗普的言行則可能凸顯甚至加劇這種分歧。

[25] Carroll Doherty， “5 facts about Trump supporters views of immigration”， http：//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6/08/25/5-facts-about-trump-supporters-views-of-immigration/.

[26] “Exit Polls”， CNN， November 23， 2016， https：//www.cnn.com/election/2016/results/exit-polls.

[27] Frank Newport， “Immigration Surges to Top of Most Important Problem List”， Gallup， July 18， 2018， https：//news.gallup.com/poll/237389/immigration-surges-top-important-problem-list.aspx.

[28] 同[25]。

[29] Pew Research Center， “Most Border Wall Opponents， Supporters Say Shutdown Concessions Are Unacceptable”， http：//www.people-press.org/2019/01/16/most-border-wall-opponents-supporters-say-shutdown-concessions-are-unacceptable/.

[30] 同[26]。

[31] 同[29]。

[32] Gerald F. Seib， “The Wall Marks a Deep Cultural Divide”， Wall Street Journal， January 21， 2019， https：//www.wsj.com/articles/the-wall-marks-a-deep-cultural-divide-11548083260.

[33] Robert Jones， quoted from Ronald Brownstein， “Why Trumps border wall is not just a wall”， CNN， January 22， 2019， https：//edition.cnn.com/2019/01/22/politics/border-wall-divide-opinion-change-red-blue-republicans-democrats/index.html.

[34] Aristide Zolberg， quoted from David Cook Martin， “Why Trumps wall with Mexico is so popular， and why it wont work”， The Conversation， January 24， 2017， http：//theconversation.com/why-trumps-wall-with-mexico-is-so-popular-and-why-it-wont-work-70047.

[35] 美國現(xiàn)任國務(wù)卿麥克·蓬皮奧2018年底的一次講話表明，特朗普政府正試圖把美國變成一個民族國家。Michael R. Pompeo， “Restoring the Role of the Nation-State in the 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 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remarks/2018/12/287770.htm。

[36] David Cook Martin， “Why Trumps wall with Mexico is so popular， and why it wont work”， http：//theconversation.com/why-trumps-wall-with-mexico-is-so-popular-and-why-it-wont-work-70047.

[37] Joe Long， “Logical Argument： The Culture Wars ‘Maginot Line”， https：//amgreatness.com/2018/11/01/logical-argument-the-culture-wars-maginot-line/.

[38] Arlie Russell Hochschild， Strangers in Their Own Land， New York： New Press， 2016.

[39] 謝韜：《美國國家認(rèn)同的危機(jī)：民主、種族和霸權(quán)的視角》，載《現(xiàn)代國際關(guān)系》，2017年第12期，第38-48頁; Francis Fukuyama， Identity： The Demand for Dignity and the Politics of Resentment，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18; John Sides et al.， Identity Crisis： The 2016 Presidential Campaign and the Battle for the Meaning of America，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8。

[40] Samuel P. Huntington， 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and the Remaking of World Order，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1996， p.318.

[41] Samuel P. Huntington， Who Are We？ The Challenges to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 New York： Simon& Schuster，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