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龍紋金帶扣
——絲綢之路上的曠世遺珍

□ 王媛媛

八龍紋金帶扣線描圖

帶扣，是古人束結(jié)腰帶的一種用具。從形式構(gòu)造上看，它主要有環(huán)孔、舌針及扣身等部分組成，環(huán)孔與舌針裝于帶頭，便于解結(jié)?？脊虐l(fā)現(xiàn)的帶扣大致可分為兩大類，主要區(qū)別在扣舌上，不論帶扣的環(huán)孔形狀如何，扣舌均分為固舌和活舌兩種。從材質(zhì)上看，一般以銅質(zhì)較多，珍貴的有金、銀、玉等材質(zhì)，1975年在新疆民豐尼雅考古發(fā)掘發(fā)現(xiàn)過漢代的骨質(zhì)帶扣。

在我國，帶扣最早出現(xiàn)約在春秋時期，叫法也各不相同。我國傳統(tǒng)配飾文化中具有淵源流長的歷史，曾經(jīng)有“師比”、“胥紕”、“犀毗”、“犀比”、“鮮卑”等多種叫法?！稇?zhàn)國策·趙二·王立周紹為傅》中記“遂賜周紹胡服衣冠，貝帶黃金師比，以傅王子也?！蔽闹械摹皫煴取?，是趙武靈王賞賜給周紹用黃金做成的帶扣——胡帶之鉤；《史記·匈奴列傳第五十》中記載“黃金飭具帶一，黃金胥紕一……”這里的“胥紕”，與《漢書·匈奴傳六十四上》中又記“黃金飭具帶一，黃金犀毗一”中的“犀毗”和《楚辭·招魂》“晉制犀比，費白日些?！碧岬降摹跋取睘橥晃锛怯孟６悄毑课坏钠ぶ瞥裳鼛е虚g的一種裝飾，在當(dāng)時是貴族身份象征性的裝飾品；《楚辭·大招篇》還記載過“小腰秀頸，若鮮卑只”、司馬貞所著《史記索隱》中“鮮卑郭落帶，瑞獸名也，東胡好服之?！眱纱蚊枥L的“鮮卑”，是古代胡人所佩帶鑄鏤瑞獸或神獸的帶子，東胡人以獸狀鑄鏤帶鉤上，以如此瑞獸帶或神獸帶寓意吉祥順?biāo)?。由此可見，不同時期對帶扣的描述名稱不同，材質(zhì)、工藝和造型也有所差異，但佩戴帶扣這件腰間飾品的文化由來已久。

新疆博物館館藏八龍紋金帶扣

新疆博物館館藏八龍紋金帶扣方尾圓首呈馬蹄形，扣孔窄小，扣舌較短，金帶扣長9.8 厘米，寬6 厘米，重約50 克。這件金帶扣靠近前端有環(huán)孔，并裝有活動扣舌，用以扣住腰帶。金質(zhì)模壓捶揲成型，扣面凸顯一條大龍和七條小龍，作群龍戲水狀，在激流漩渦間翻騰跳躍，若隱若現(xiàn)，首尾相顧，揚爪擺尾，動感十足。

從制作工藝上看，整件帶扣工序極其繁復(fù)。用放大鏡細看龍眼、龍嘴、龍須、龍爪及龍身花紋和水波紋均用纖細如發(fā)的金線掐絲（古代金工傳統(tǒng)工藝之一。將金銀或其他金屬細絲，按照墨樣花紋的屈曲轉(zhuǎn)折，掐成圖案，粘焊在器物上，謂之掐絲。）而成，龍身滿布小金珠，金珠的制法是將金絲切成小段，再熔融凝結(jié)成粒，后夾于兩塊平板之間碾研，加工成圓形小金珠。在帶扣上，肉眼很難觀察到金珠的焊接點，但卻能清晰地看見一個個小金珠排列均勻整齊，圓潤光潔。如此細小的金珠和金絲在當(dāng)時是無法用焊接技術(shù)直接固定的，這種制作工藝技術(shù)絕非民間作坊所能及，最有可能是皇室獨有的制作技藝。此種工藝需要用水銀滲入事先制作好的金珠和金絲，將其涂抹、粘合在龍身表面所需的位置，再進行加熱烘烤處理。待水銀蒸發(fā)后，金珠和金絲就被牢牢固定在帶扣上。該枚帶扣的所有龍紋，先用掐絲工藝做出輪廓，后用小金珠填充龍身，在龍首及龍身處均殘存有類似水滴狀凹圈，在凹圈內(nèi)鑲嵌有綠松石或紅寶石作為裝飾，由于年代久遠，多數(shù)紅寶石已經(jīng)剝落，但在凹圈內(nèi)仍殘存脫落的紅寶石痕跡，僅殘留的幾處綠松石仍然清晰可見，其余所剩無幾。

八龍紋金帶扣整體紋飾由外向內(nèi)分三層，第一層是用金絲絞制而成的繩紋包邊，第二層則由單根金絲扭結(jié)成正反相扣的“幾”字形紋，第三層為單一平滑的金線紋。整件金帶扣圖案主次分明、抽象神秘，跌宕有致的浮雕感尤為突出，凸顯出立體、醒目、華貴的效果，根據(jù)線描圖所示，帶扣圖案設(shè)計極為精巧，盤紋錯節(jié)，在施以繁復(fù)細密工藝的同時，更彰顯了這件帶扣極為精細和豐富飽滿的層次感，設(shè)計之精巧，做工之考究可見一斑。整件帶扣集造模、捶揲、鏨刻、研磨、鑲嵌等多種工藝為一體，因而此件器物在漢代金器中甚為罕見，實為不可多得的精品。與此同時也讓我們深深體會到古代工匠制作技藝的高超、設(shè)計思路的精妙及封建貴族生活的奢華。

八龍紋金帶扣局部鑲嵌有綠松石或紅寶石作為裝飾

八龍紋金帶扣第三層為單一平滑的金線紋

新疆博物館館藏這件帶扣是1975年在焉耆黑疙瘩遺址出土的。焉耆為西域古地名，又稱阿耆尼，此名出自《大唐西域記》此地，“東西六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國大都城周六七里，西面據(jù)山，道險易守?！痹凇稌x書·列傳第六十七·四夷》中則記焉耆西去洛陽八千二百里，其地南至尉犁，北與烏孫接，方四百里。四面有大山，道險隘，百人守之，千人不過。”可見彼時的焉耆位于漢唐時期中西通道上，扼天山南麓絲路咽喉，四面環(huán)山，道險易守，位置十分重要?！稘h書·西域傳》中載“焉耆，王治員渠城，去長安七千三百里。戶四千，口三萬二千一百，勝兵六千人。擊胡侯、卻胡侯、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擊胡左右君、擊車師君、歸義車師君各一人，擊胡都尉、擊胡君各二人，譯長三人。”文中清晰注明城郭位置、人口統(tǒng)計及官員設(shè)置情況，可見當(dāng)時已在此地推行中原的戶籍制度、屯兵制度及政治制度，隸屬中原王朝統(tǒng)轄。有典型傳統(tǒng)龍紋飾設(shè)計、鑲嵌珍貴綠松石及紅寶石，且制造工藝上乘的金帶扣，在此地出土絕非巧合。

眾所周知，中國的龍文化源遠流長，自古龍就被認為是中華民族的發(fā)祥和文化開端的象征，是炎黃子孫歷來崇拜的圖騰，而龍作為帝王和皇權(quán)的象征，自始至終都活躍在封建統(tǒng)治時期的歷史舞臺。在等級森嚴的封建制度下，“九”作為最大的數(shù)字，唯有皇帝這樣的九五之尊才能擁有“九龍”的飾物，而這件金帶扣以“八龍”作紋飾，僅一龍相差，足可以推斷擁有者身份之高貴、生活之奢華，也更是帶扣主人權(quán)勢和地位的彰顯。

在我國兩千多年的封建歷史長河中，漢代因高度的政治統(tǒng)一和暢通的絲綢之路貿(mào)易，這段時期中原與西域在政治、文化、經(jīng)濟上的交流日益密切。中原的漢文化從絲綢之路的東段一直向西綿延至西域，西域的地域文化也向東傳播，中亞、西亞乃至歐洲在經(jīng)歷了長期的交流和融合后成就了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體系。新疆出土過眾多擁有西域多元文化為代表的大量珍貴文化遺存，這件漢代八龍紋金帶扣雖尚未探究出其主人的身份及制作地點，但也能通過其造型工藝窺見到中西方文化交融的底蘊?；赝麣v史，焉耆在絲綢之路開通后作為北道重要節(jié)點，是絲綢之路之上加深各國、各地人民間相互了解、互通有無的橋梁之地，這件歷盡滄桑又古樸典雅的金帶扣傳遞著豐富的歷史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