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風中學"/>
□戴治中
南京軍區(qū)時期的江嵐
黃田旗峰山下的培風中學是安徽涇縣最早的初級中學。培風中學前身是創(chuàng)辦于1920年的培風學校,1928年開辦初中班,并經(jīng)省教育廳核準正式定名為“安徽省私立培風初級中學”。自1928年創(chuàng)辦到1950年停辦,培風中學共有22年的辦學歷史,為涇縣及旌德、太平等鄰縣培養(yǎng)了一大批優(yōu)秀人才,江嵐則是眾多畢業(yè)生中的翹楚人物。
江嵐1915年生,原名江克灼,涇縣涇川鎮(zhèn)董村人。初期在家鄉(xiāng)讀私塾,1930年到培風中學附小插班讀六年級,次年進入初中部,1934年夏畢業(yè)。1935年考入上海鐵路部門工作,1936年加入愛國團體抗日救國會,1937年9月赴延安入陜北公學。1938年2月畢業(yè)后經(jīng)武漢八路軍辦事處分配到中國青年救亡協(xié)會宣傳團,并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同年調(diào)新四軍四支隊任手槍團政治教員和教導大隊政治委員,后歷任新四軍江北指揮部直屬政治處宣教股長,浙東抗日縱隊宣教科長。解放戰(zhàn)爭中任三野一縱政治部宣傳部長,20軍59師政治部主任。新中國成立后,先后任華東軍區(qū)政治部文化部部長、南京軍區(qū)政治部宣傳部部長、中共中央華東局工交政治部主任、上海市冶金局黨委書記、上海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兼市委黨校副校長。
江嵐對曾經(jīng)培育了他的培風中學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1982年他回到闊別近半個世紀的家鄉(xiāng),第二天就去黃田察看培風中學舊址和走訪了培風中學的校友沈席珍(老中醫(yī)、涇縣政協(xié)文史委員)、程初財?shù)热?。他晚年所寫的《回憶錄》中有很大一段篇幅記述了他在培風中學的經(jīng)歷:
1930年的夏末,我進了培風中學。高小一年,初中三年,培風四年是我受新思想熏陶的搖籃,它對我今后選擇什么道路奠定了第一塊基石。
培風中學地處安徽涇縣、旌德、太平三縣交界處。它不僅是涇縣,也是三縣唯一的一所初級中學。它是一所私立學校,創(chuàng)立于1920年12月6日。先是初小,逐步發(fā)展起來,1926年增設女子職業(yè)???,1928年春創(chuàng)立初中。學生由本村(黃田)20余名,發(fā)展到1930年200余名,皖南好多縣均有遠道來此求學的。校長朱俠骨,早年寓居上海,1920年返歸故里,一手創(chuàng)辦這所學校。他雖出身于舊學,但積極倡導新學。朱氏是涇縣的望族,當時在上海、南京、蕪湖、武漢經(jīng)商和治學的人不少。他們世代或長期住在外地,辛亥革命以后,接觸了新思想。所以當朱俠骨發(fā)起組織培風校董會籌募學?;穑麄兗娂娪枰灾С?,培養(yǎng)故里人才。培風的宗旨是:“根據(jù)三民主義,留意兒童身心之發(fā)達,培養(yǎng)國民道德之基礎,并養(yǎng)成適應社會生活之技能”。這在當時是很進步的思想。校長不僅思想新,而且是位有能力(自己執(zhí)教),有魄力的長者。他對學生既嚴又親。他從南京、上海、安慶、蕪湖請來一批教師,這些教師年紀輕,絕大部分是自由主義者。當時國民黨執(zhí)政還沒有幾年,由于外結帝國主義,內(nèi)勾土豪劣紳,已經(jīng)腐象叢生。這些教師雖不是共產(chǎn)主義者,但對現(xiàn)狀開始不滿。當時的教師有葛銘慎(成之)、胡息求、胡白濤、翟大音(節(jié)之)、李文滸、李佐辰、王庚生、陳景農(nóng)、莊德祖等等,有些名字記不起了,還有幾位女教師。教師中我印象較深的是董石泉和石德濂。董先生是教黨義的(三民主義),他在縣黨部當過負責人,但思想比較進步。對國民黨不滿。石先生數(shù)理水平是很高的,為人持重,后來聽說在南京被捕,一說他是共產(chǎn)黨。學校學風很自由,教師很民主,平等待人,作風和善。
學校依山而建。山很高,山連山,一條溪坑從山里流下來,經(jīng)過校門口,直奔榔橋河。校門口有一大石橋橫跨溪上,橋有欄桿,橋畔有大樹一株。校門口左邊是運動場,體操、籃球、跳高、單、雙杠都在這唯一的沙坪上。進入正門,就是大禮堂,大會都在這里舉行。平時也是食堂,寄宿生八人一桌。朱師母(校長夫人)親自掌管伙食,衛(wèi)生、營養(yǎng)都很考究。更上一層是校長會客室和教師住房、音樂、體育器械室、學生自治會。再往里有一座花園,有亭榭,水池。從花園樓梯上,過天橋,是男生宿舍。樓下大廳是女子職業(yè)??频募徿嚒⒉紮C。后來在校門左面建筑了新宿舍,全部學生宿舍就移到這里。由校長會客室往上行,全部是教室。中學的教室是一座木結構的三層樓。號令全校起床、上下課、熄燈的鐘就懸掛在三樓上角,每天由學生值日。鐘聲清徹,整個黃田村都能聽到它的聲音。溪水日夜奔流,平時叮叮咚咚,夜深人靜時,躺在床上,使人遐思。雨天山水猛沖下來,嘩嘩嘩聲響覆蓋了村莊。早晨我們沿溪散步,或呼吸清新空氣,或朗讀英語、詩詞;夜晚,月光之下,坐在溪旁,進入沉思。
天時、地利、人和,我在這里生活了整整四個春秋。我第一次接觸了新文學,新文學把我領進了一個新境界。學校辦了個《星火》半月刊,我成為積極分子。每年選優(yōu)秀文稿,鉛印一冊。我開始習作,寫詩和小說(其實還稱不上“小說”),被入選過,記得國文老師還表揚過我一篇東西。朱校長每學期要去上海一次,每次他要訂購一批書刊。我雖然無力購買,但可以借閱,最喜愛的作品,也省錢買一點。我讀到了《語絲》《創(chuàng)造》等刊物,讀了北新、開明、商務、泰東等書局出版的許多書。我最喜愛郭沫若、郁達夫、茅盾,也讀到魯迅的著作。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和施篤姆的《茵夢湖》是最喜歡的外國著作。以后喜歡高爾基。田漢的戲劇,徐志摩的詩,我也非常愛讀。又讀到莫泊桑、契訶夫的短篇小說,也喜歡女作家如廬隱、白薇的作品。不論哪個流派,只要能借到,就狼吞虎咽地吞下去?!丢毿阄拇妗贰逗m文存》也是在學校里開始讀。說實話在培風四年,雖然我的英語、國文、代數(shù)、歷史在同年級里是名列一二的,但是真正給我啟示的不是課本,而是文學作品。
1930年至1934年,正是蔣介石進行五次“圍剿”、紅軍進行反“圍剿”,內(nèi)戰(zhàn)十分激烈的時期,日本帝國主義正乘國民黨倒行逆施之機,瘋狂入侵,中華民族面臨著滅頂之災。山雨欲來風滿樓,在這一場民族大搏斗的前夕,我到了初中畢業(yè)的前夕。1934年夏天要畢業(yè)考試了。省教育廳規(guī)定要會考,地點在宣城。會考總算通過了,可是一紙文憑又有什么用呢?當年正逢涇縣大旱,赤地千里,顆粒無收。茫茫天涯,我的歸宿何在?
江嵐在《回憶錄》中還詳細地寫了他培風中學畢業(yè)后到上海求職的經(jīng)過。1934年10月江嵐到了上海,住在培風同學朱玉書的哥哥朱德明家里。當時找工作十分困難,四處碰壁,一晃就是三個月,在朱家再住下去他自己也過意不去了。在近乎絕望的情況下,有一天他突然看到《申報》上刊登了京(寧)滬、滬杭甬兩個鐵路管理局招考練習生??吹竭@一條消息,“就像在黑暗中發(fā)現(xiàn)了一線光亮”。但報考的條件是高中畢業(yè)或同等學歷。樂于助人的朱德明先生花錢幫他造了一張涇縣培風中學高中畢業(yè)的文憑。江嵐有些顧慮。朱德明畢竟是老上海,對他說,這是招工考試不是考大學,審查不嚴,關鍵是你的考試成績。當時鐵路是好差事,人稱“鐵飯碗”,報考的人數(shù)有1500多人,錄取名額只有38名。江嵐以這張假文憑(培風中學是真,高中畢業(yè)是假)考上了上海鐵路局,捧上了“鐵飯碗”。江嵐回憶:“當時考場是在現(xiàn)在的上海交通大學內(nèi),來考的人黑壓壓的一片,不少人是西裝革履,還有大學生。”來自窮鄉(xiāng)僻壤小山溝里初中畢業(yè)的江嵐居然能脫穎而出,“金榜題名”,真是大喜過望。江嵐在《回憶錄》中寫道:“先是報紙上公布了結果,幾天后錄取通知書來了,這真是絕處逢生,一紙通知改變了我的命運。這說明我當時的文化水平是可以的,培風中學的教學水平是很不錯的?!钡@個得來不易的“鐵飯碗”,江嵐只捧了兩年多?!捌咂摺笔伦儭ⅰ鞍艘蝗笔伦兒?,他與幾個志同道合的熱血青年毅然拋棄了“鐵飯碗”,奔赴延安,投身于革命大熔爐。
江嵐參加革命后一生主要從事政治宣傳工作。1952年至1964年,他在擔任南京(華東)軍區(qū)政治部宣傳部部長期間,組織創(chuàng)作了《柳堡的故事》《南征北戰(zhàn)》《渡江偵察記》《東進序曲》《紅霞》《霓虹燈下的哨兵》等一批在全軍全國有深刻影響的優(yōu)秀文藝作品。1987年離休后,他擔任上海市新四軍暨華中抗日根據(jù)地歷史研究會副會長,參與創(chuàng)辦了上海新四軍研究會主辦的《大江南北》并任社務委員會主任,2007年逝世。當筆者(江嵐外甥)與他談及這些成就時,他說:“這是創(chuàng)作人員和演員的功勞。自己之所以能挑得動領導這項工作的擔子,其中一個原因是得益于培風中學給我打下的最初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