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魚的旅途

王采芹

她明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要回到出生的故鄉(xiāng)，為了她的孩子。她是鮭魚。每年秋季，鮭魚將離開她曾度過如花年華的海洋，逆流5000公里返回那條她出生的淡水溪流，她要像祖祖輩輩那樣，將那里作為自己的育嬰房。

回家之旅發(fā)生在并不太寬闊的溪流里。這是一次急行軍，每小時30公里，所有同伴都行色匆匆。

就在同時，許多動物正朝這條河流奔來。他們可不是作為觀光客來到這里，而是要在這里舉行一年一次的饕餮盛宴——棕熊帶著她的孩子胸有成竹地走來；魚鷹也大駕光臨。宴會地點在一個高兩米的瀑布上方，似乎是想把嘩嘩的水聲當(dāng)作背景音樂。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場盛宴呢？

鮭魚們逆著水流即將抵達(dá)這個兩米高的瀑布，賓客們看到了他們，宴會馬上就要開始。

要想回家，鮭魚必須躍過瀑布才能到達(dá)溪流上游，于是他們拼盡全力把自己變成了空中飛魚——這個改變顛覆了動物分類學(xué)的種屬界定！

棕熊們張開了口，像飆高音的歌唱家的口形。她和同伴們一躍而起，向瀑布上方飛去。

有的同伴一下跳進(jìn)了棕熊的大口，有的落下后被棕熊的利爪抓住，毫無逃脫的可能。

原來如此。鮭魚的到來就是開宴的鈴聲，而鮭魚就是宴會的食材！

慶幸的是，她成功了！

但她不敢休息，繼續(xù)向前游去。這段河面寬闊，河水較淺，有的同伴擱淺了，魚鷹無聲地飛來，把擱淺的同伴拖到了岸上，回家之夢變成了魚鷹的腹中之餐。

水流終于和緩了下來，岸邊的綠色倒映在溪流里，郁郁蔥蔥的植物包圍著小溪，這就是她夢牽魂系的家鄉(xiāng)。來不及互相祝福，她和雌魚們就開始為即將出生的孩子尋找育嬰房。她用尾鰭和臀鰭在河底挖出一個圓坑。然后，在這個育嬰房里陸續(xù)產(chǎn)下了4000枚卵，孩子的父親充當(dāng)著衛(wèi)士，只要有侵犯者，它就猛烈地追逐或者驅(qū)趕。這個過程要持續(xù)一到兩周。在做完該做的一切之后，孩子的父親就無聲地安息在故鄉(xiāng)的溪流里。

她也已經(jīng)非常虛弱，但還有最后一個使命——把孩子的育嬰房隱蔽起來。她抬起沉重的尾鰭和臀鰭把沙礫掃過來，仔細(xì)藏好自己的孩子。這時疲憊和虛弱一起涌來，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此時此刻，家鄉(xiāng)又喧囂起來，水鳥、河獺、棕熊們又把宴會擺到了這里。這次鮭魚們沒有掙扎，甚至有些心甘情愿。

棕熊們把她們的尸體拖到岸上的林地里，隨便吃幾口就丟棄了。她們的尸體成為了有機(jī)肥料，滋養(yǎng)著岸邊的森林，鮭魚要讓自己的孩子沒有父母時依然享受父母的呵護(hù)——誰敢說這不是鮭魚父母的最后一個計謀呢？

幾年以后，孩子們會順著這條溪流返回大海，然后，追隨父母的足跡，再逆流而來。如同一個圓，相依相連。

在加拿大的鮭魚洄游公園里，入園門口就用圖片和解說生動展示著鮭魚的一生，孩子們可以從中體會到鮭魚堅忍不拔的精神。這也是鮭魚父母送給人類的禮物。

（王世全摘自《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