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徐坤：音樂是我的安全感

余馳疆

2019年1月，蔡徐坤在北京接受本刊專訪。（本刊記者侯欣穎 / 攝）

《環(huán)球人物》與蔡徐坤的對話，開始于一個心理測試。測試如下：如果你發(fā)現(xiàn)窗外有一個東西正在偷看你的房間，你覺得那會是什么？A. 猴子;B. 青蛙;C. 洋娃娃;D. 外星人。蔡徐坤看著題板許久，最后定下了D。

答案揭曉。這是一個壓力測試，選項即代表內(nèi)心最大的壓力來源：外星人象征人際關(guān)系，你可能很想逃避人際關(guān)系的問題，敏感的你會因為照顧別人的感受而有壓力。放下題板，蔡徐坤頓了一頓，說：“D，還是挺準的。”

每一段獨處都會讓人變得強大

誠然，出道不到一年時間，蔡徐坤的大眾認知度以指數(shù)倍暴增，圍繞在他身邊的人、關(guān)注他的人、評論他的人，像潮水一樣席卷而來——2018年年初，一個名為《偶像練習生》的節(jié)目使他成名，從此“C位”成了他的鮮明標簽。出道一年的時間里，他的作品被熱議、被關(guān)注，身兼中牙（牙買加）友好大使、2019NBA新春賀歲形象大使、北京臺春晚代言人等身份。最近，他推出新歌《沒有意外》，不到2分鐘便在某音樂平臺達到鉆石銷量?？梢哉f，蔡徐坤的一舉一動，都成了輿論場上的熱門話題。

這份關(guān)注的正面，是粉絲對于其正能量形象的追隨。受蔡徐坤個人捐款、參與公益活動的影響，大批年輕人紛紛參與到教育和扶貧公益中，助力圖書館、福利院、生態(tài)林的公益建設(shè)。

蔡徐坤EP《1》、單曲《Wait Wait Wait 》《沒有意外》。

然而，關(guān)注的另一面，是無處不在的社會放大鏡。在20歲的年紀，蔡徐坤幾乎是一夜之間陷入了紅與黑的風暴。面對這些，他不是沒有思考過，也曾在表演后思索自己的決定是否都正確，也曾夜半失眠時寫歌寫詞，想用創(chuàng)作來說一些日常無法言明的話。記者問他為什么微博字數(shù)總是很少，他回答了4個字：“謹言慎行?！?/p>

“（對于媒體）其實我是受過傷的，受傷原因是我沒有那個意思，但是被誤解。這些會讓人變得小心翼翼，所以以前我覺得自己像一只刺猬?！辈绦炖ふf。

蔡徐坤是個敏感的人。他出生在藝術(shù)家庭，家里不少人從事與藝術(shù)相關(guān)的工作。家庭氛圍無形中影響到他的個人興趣，音樂成為他生命里第一個重要伙伴——從小參加各種比賽，之后唱歌、跳舞、演戲，都令他對外界事物的感知比同齡人細膩許多。

敏感也來自孤獨。15歲，蔡徐坤出國讀書，一個人寄宿在美國當?shù)丶彝??！皼]有課的時候就窩在屋里看電影、聽歌，想家了就忍著?！?/p>

少年突然到了全新的世界，充斥著茫然、未知和寂寞。為了融入當?shù)?，蔡徐坤借助體育和音樂結(jié)交朋友。打籃球，進入校隊，跟當?shù)厝藢W唱歌，接觸到各式各樣的音樂。

時尚界“老佛爺”卡爾·拉格斐曾說過：“一個人要創(chuàng)造，孤獨是最好的充電器，孤獨就是勝利?！惫陋毜臅r候，人的感性與理性都容易達到某個峰值。孤身在異國，蔡徐坤開始嘗試寫歌。戴著耳機，在街頭觀察路上的人，借此尋找靈感。他將那段時間形容為“成長”，不論是心理還是能力，都邁過了一個分水嶺。“那段時間，我學會人要耐得住寂寞，相信每一段獨處的時光都會讓人變得更強大?！辈绦炖ふf。

2016年，蔡徐坤回國參加真人秀節(jié)目，開始追夢之路。然而，這看似是一個閃閃發(fā)光的起點，實則為一趟更加艱難的旅程。

夢想陪我睡覺，不實現(xiàn)我會失眠

記者采訪蔡徐坤前，被許多同行告知：這是一位極度自律的藝人。所謂“極度自律”，就是永遠緊繃著弦，毫不松懈。

眼見為實。我們的采訪在某大型活動的后臺展開，采訪還未開始，蔡徐坤便向每位工作人員問好，微微鞠躬，重復說著“辛苦您”;采訪結(jié)束，我們即將離開，已經(jīng)開始補妝準備上臺的蔡徐坤突然站起來，又是鞠躬致謝，直到我們出門才坐下。同行的攝影記者驚訝不已，連說：“工作那么多年，這大概是第一個目送我們離開的藝人?！?/p>

“每天起床，我都會想清楚今天要干什么，要完成什么樣的任務(wù)?！?/p>

“每天睡前，我會回顧今天的工作，有什么地方是做得好的，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改進的?！?/p>

“我必須克制自己，讓心態(tài)平穩(wěn)下來，如果太浮躁，就不能腳踏實地做音樂了?！?/p>

“我永遠不會給自己太多預(yù)設(shè)，別人把你放在一個比較高的起點，就應(yīng)該花更多時間去練習，變得更好，而不是享受在鮮花里?！?/p>

……

采訪中，蔡徐坤經(jīng)常會有這樣些許早熟、自省的回答，他說：“我知道自己好像和年齡有點不符。”這種“不符”，很大一部分就來自他最近三四年的境遇——進入演藝圈后，蔡徐坤的人生有了過山車一樣的經(jīng)歷。

2016年，可以算蔡徐坤演藝事業(yè)真正的起點。他參加比賽，節(jié)目錄制期間，每天除了睡覺、吃飯就是練習，所有人都去休息了，他還在看舞臺回放，有問題的細節(jié)就反復糾正。他也參演影視劇，劇本翻到爛，接受采訪時都不好意思拿給記者看。

努力從未停歇，但收獲來得有些緩慢——一段時間，蔡徐坤的事業(yè)幾乎處在停滯狀態(tài)。

那時候有人勸他，別做音樂了，還是去演戲好，但蔡徐坤不這么想?；貞浤嵌螘r間，他說自己做了“最瘋狂的事”，“就是從來沒有放棄，一直堅持音樂”。最難的時候，睡不著覺，蔡徐坤就自我鼓勵：“夢想是陪我睡覺的東西，不實現(xiàn)它我會失眠?！币彩窃谀菚r，蔡徐坤完成了公開發(fā)表的第一首原創(chuàng)單曲《I Wanna Get Love》。

2018年1月，蔡徐坤帶著自己創(chuàng)作的歌曲，登上了《偶像練習生》的舞臺，拿到了節(jié)目中的第一個A級評定。但同時，他的表演和造型都備受熱議。對他而言，這一切都是背水之戰(zhàn)：“我經(jīng)歷過不被認可和無人問津，所以要拋開之前所有不好的經(jīng)歷和壓力重新開始，說不上賭，但也的確需要勇氣?！?p>

2018年11月，蔡徐坤與導演戴夫·邁爾斯（Dave Meyers）在《Wait Wait Wait》MV拍攝現(xiàn)場。

在節(jié)目組里，蔡徐坤是勞模，經(jīng)常練舞到凌晨，編導評價他 “不是人過的狀態(tài)”;壓腿時對自己“超級狠”“往死里壓”，因為“對自己狠一點才能突破”;手上的皮膚嚴重過敏也不說，鏡頭拍到時就把手藏在身后，“必須給大家看到最好的樣子”;太累了就睡在舞臺上，“練到根本沒有時間想家”……

為什么那么拼呢？他把原因?qū)懺诹吮荣悤r的參演歌曲里：來到這里，一切歸零，單槍匹馬出擊。他覺得，因為擁有過失去過，所以如履薄冰;也因為夢想著相信著，所以始終堅持。

2018年4月6日，蔡徐坤在《偶像練習生》C位出道。

生活中的安靜，創(chuàng)作里的澎湃

2019年的第一天，導演畢贛的新片《地球最后的夜晚》上映，蔡徐坤偷偷去電影院看了一遍。“挺喜歡的?！?/p>

“這電影受到了不少質(zhì)疑?！庇浾吒懻撈饋怼?/p>

“但我覺得，與其去討論看沒看懂，值不值得，更重要的是有沒有感受到。我喜歡電影里那種人和人相處的細節(jié)，還有整個片子安靜又涌動的拍攝手法。”

他最愛電影中的一個長鏡頭，男主角坐著索道從山上滑到山腳的小鎮(zhèn)，所有的人物、故事、動作一鏡到底。“我平時自己拍東西，就喜歡比較長的鏡頭，不喜歡剪得特別碎，因為長鏡頭能夠觀察到很多人物的表情或者當下的情緒，就好像你在真實地跟隨，見證故事的發(fā)生，有種紀錄片的感覺。”

2019年1月9日，蔡徐坤被授予中牙友好大使暨中牙杰出青年領(lǐng)袖人物。

蔡徐坤喜歡這種文藝的、沉浸式的片子，看的時候心容易靜下來——安靜，也成為我們采訪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詞。“這種性格大概和家庭有關(guān)。”他說，“我很小的時候有跟外公生活，他喜歡寫書法、玩樂器，我跟他聽老歌，看他寫字，就覺得特別沉靜?！边@樣的氛圍也培養(yǎng)了蔡徐坤的審美。

蔡徐坤有一句座右銘，“花花世界，靜守己心”，足以形容他一路走來的狀態(tài)。“外界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各種各樣的事情在發(fā)生，我必須提醒自己時刻保持安靜的心去創(chuàng)作、去工作?！?/p>

在蔡徐坤看來，只有冷靜了才能思考，只有思考了，才能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所以，比賽結(jié)束后的他并沒有趁熱打鐵，而是放下大量曝光機會和綜藝節(jié)目，花力氣費時間去寫歌、錄音?！拔沂歉枋郑蛻?yīng)該先把音樂作品做好，之后再參加綜藝節(jié)目，把更多面的自己展現(xiàn)給大家?！?/p>

2018年8月2日，蔡徐坤在生日當天發(fā)行了自己的首張原創(chuàng)EP（迷你專輯）《1》，一共三首歌全由他參與作詞、作曲和制作，而這三首中英文結(jié)合的歌曲，基本上就是蔡徐坤成名之路的總結(jié)。“沒想到我會在這，迷失了的方向，你能幫我嗎？這條路前途不明。”“第二次機會得來不易，這我很清楚，從沒想過事物依舊，會有結(jié)束的一天嗎？”“我想在你耳邊對你唱，在黑暗中呼喚我的名字，你不需要承受這所有的一切?！?/p>

蔡徐坤說，他把創(chuàng)作當成一個講故事的過程。近日，他又推出抒情單曲《沒有意外》，是他自己作的詞：“夜已經(jīng)慢慢地掉下來，月亮躲起來，想找星星替代?！闭勂疬@首歌，蔡徐坤說：“我個人覺得它是比較藝術(shù)的作品，會有一些比較深的東西。我希望透過這些作品，讓大家看到更多不一樣的我?！鄙钪械陌察o，創(chuàng)作里的澎湃，這是蔡徐坤希望達到的狀態(tài)。

事實上，在蔡徐坤身上，類似的反差還有很多。比如，他曾在表演前，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皺得不行的塑料袋，里面是舞臺上用的飾品，因此被粉絲笑稱“老人做派”;他喜歡聽鄧麗君和蔡琴，喜歡看《西雅圖夜未眠》，帝國大廈至今仍是他心中紐約最美的風景;他自稱身體里住著一個老靈魂，“母親教我生活一定要一切從簡”;他還想拍一部紀錄短片，讓所有人看到他是怎樣一路走來的……

另一個反差是，他看起來溫吞安靜，實際上雷厲風行?！董h(huán)球人物》記者問他“工作中有沒有雷打不動的原則”，他回答：“原則就是，所有東西我必須先看過才能出去?！北热缫皇赘?，蔡徐坤曾因不滿意初剪MV，直接飛到韓國自己通宵重剪，“前面10秒鐘intro（前奏），整整剪了4個小時”。對于音樂創(chuàng)作和舞臺表演，他有著強烈的掌控欲。

或許，這種掌控欲來自不安全感。身為藝人，經(jīng)歷過起伏，他深知運途本就不是人能掌握、操縱的，如果連作品都不能自己把握，那就太被動了。所以他說：“對我而言，音樂和舞臺才是自由和安全的?！?/p>

蔡徐坤說自己最怕三件事：失去舞臺，失去自信，失去IKUN（他粉絲的昵稱）?！拔移鋵嵅皇莻€特別自信的人，但當我擁有很多力量在身后支撐的時候，就會把自信的那一部分挖掘出來?！庇幸惶?，他為了鼓勵自己，給自己寫了封信，其中一句是：“因為不再單槍匹馬，所以不再害怕綻放光芒。”

敏感的靈魂和堅定的意志，安靜又充滿野心，這些都是蔡徐坤的一體兩面。這樣的性格也讓他在風暴與爭議中得以自洽?！董h(huán)球人物》記者問他在娛樂圈的漩渦里如何排解壓力，他略帶玩笑地回答：“憋著?！?/p>

他說：“我欣然接受所有，因為時間會證明一切?！?/p>

蔡徐坤1998年出生于浙江，成長于深圳。2012年參加節(jié)目《向上吧！少年》初涉熒屏。2018年，錄制節(jié)目《偶像練習生》，以最高票C位（核心位置）出道，之后發(fā)行個人首張創(chuàng)作EP《1》，創(chuàng)造多項音樂紀錄。近日，推出單曲《沒有意外》，迅速登頂多個音樂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