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素蘭
今年重陽節(jié),朋友帶他們單位的離退休老同志出門玩,老同志們玩得很開心,我朋友也很高興,他在微信上發(fā)了一組老同志們歡度重陽節(jié)的照片,還附了一段文字:“今天是童陽節(jié),陪單位的離退休老同志們游山玩水,老同志們開心,我就高興和放心?!卑l(fā)完微信以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寫錯了一個字:把“重陽節(jié)”寫成了“童陽節(jié)”,于是他在微信下面附言:“錯了一個字,是重陽節(jié)!”我在他的微信下回復(fù):“沒有錯,將‘重陽節(jié)過成‘童陽節(jié)是我們的美好追求!”
將“重陽節(jié)”表述為“童陽節(jié)”本來是一個錯誤,但是,在我看來,這是一個美麗的錯誤。因為每一個老人家都希望自己能永葆童心,而我們每一個人在祝愿老人們的時候,也總希望他們青春永駐。“童”字代表了“童心”“童年”,也代表年輕和希望,每一個老人如果能把“重陽節(jié)”過成“童陽節(jié)”,多么好!
你看,一字之差,表達(dá)的意思就完全不同。
我們在寫作的時候,使用的是語言文字。有的文章我們一讀起來就覺得文采飛揚,特別有感染力,能讓我們仿佛身臨其境,跟作者感同身受。有的文章讀起來卻味同嚼蠟,讀完第一句不想看第二句,這是因為作者運用語言的功夫不夠,語言沒有表現(xiàn)力。
如何讓語言有表現(xiàn)力呢?首先,需要我們的語言能生動傳神,要學(xué)會用語言像畫家一樣去描繪,像雕塑家一樣去刻畫。
比如,安徒生在《丑小鴨》這篇童話的開頭是這樣寫的:
鄉(xiāng)下真是非常美麗。這正是夏天!小麥?zhǔn)墙瘘S的,燕麥?zhǔn)蔷G油油的。干草在綠色的牧場上堆成垛 ,鸛鳥用它又長又紅的腿在散著步,啰唆地講著埃及話。
這短短的幾句話,讓我們看到了一幅夏日鄉(xiāng)間的田園畫:田野里的莊稼黃綠相間,牧場上堆著金黃的干草垛,鸛鳥在田野里散步,發(fā)出嘎嘎的聲音……
現(xiàn)在,油桐樹闊大的葉子開始變紅了,有些性急的已經(jīng)飄落到地上,鐵黑色的枝椏像手臂一樣朝四面八方伸展著,枝椏上密密集集掛著小孩子拳頭大小的油桐子。
這是我的長篇小說《阿蓮》中的一段文字。讀這段文字的時候,你的眼前是不是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這顆油桐樹了呢?即使你沒有見過油桐樹,這棵樹的大體樣子你也能想象得出來了,因為我把它描繪得特別具體。
語言不只是能讓我們把自己看到的東西準(zhǔn)確生動地表達(dá)出來,更重要的還是能夠傳達(dá)我們的情感。飽含真情實感的語言才能打動人心,才會有感染力。一旦你的感情真摯,你眼中的花草樹木都能含情,這就是古詩所說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p>
大畫家齊白石先生在離開湘潭老家北上的時候,寫過這樣的句子:“臨行時之愁苦,家人外,為予垂淚者尚有春雨梨花?!币馑际?,他離家北上之時,家里人都依依惜別,連屋外的梨花也在春雨中含著淚,舍不得他離開呢。
我們平時看到有的人文章寫得好,很有文采,常會夸他是“妙筆生花”。要做到“妙筆生花”,僅僅把事情活靈活現(xiàn)地寫出來、把情感真實地表達(dá)出來還是不夠的,還要寫得有意思。
什么叫有意思呢?魯迅先生的這段話就寫得很有意思:
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試比較一下,如果寫成“我的后園墻外有兩株棗樹”會是什么效果?是不是雖然表達(dá)了同樣的意義,卻沒有什么意思呢?因為魯迅先生的表達(dá)不僅告訴我們他家后園的墻外有兩株棗樹,更重要的是能提起我們的閱讀興趣,讓我們想知道他家后園墻外有兩株什么樹,而真相大白之后,又讓我們啞然失笑。
梁實秋先生的《雅舍小品》是非常著名的散文。雅舍其實一點也不雅,只是兩間破爛的房子,門窗不固,老鼠常出入其間,而且“‘雅舍的蚊虱之盛,是我前所未見的?!畚贸衫渍嬗衅涫拢∶慨?dāng)黃昏時候,滿屋里磕頭碰腦的全是蚊子,又黑又大,骨骼都像是硬的。在別處蚊子早已肅清的時候,在‘雅舍則格外猖獗,來客偶不留心,則兩腿傷處累累隆起如玉蜀黍,但是我仍安之。冬天一到,蚊子自然絕跡,明年夏天——誰知道我還是不是住在‘雅舍!”
這樣的文字讀來幽默詼諧,很有意思,而且通過文字,還看出了作者的性情之雅——豁達(dá)樂觀,懂得品味生活,能隨遇而安,苦中作樂。
所以,文字是有魔力的,真可謂“妙筆生花”。要寫出有魔力的文字,要能夠妙筆生花,當(dāng)然要多讀、勤寫,反復(fù)琢磨,仔細(xì)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