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寶嶺寺

猴年除夕之夜，寶嶺寺外工棚。

三只滿溢節(jié)日喜慶的酒杯碰響，一盆吐出蓬勃春意的炭火正紅——

應(yīng)佛雕師趙司保和女兒趙心景之邀請，老警“沒門”和他們爺倆一塊兒吃年夜飯。“沒門”是個看一眼就能記住的人：圓腦殼，蒜頭鼻，豁牙咧嘴露黑洞，活脫脫一副菩薩尊容。他還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人。曾任寶嶺派出所頭兒的他，一次偶然提前回家，逮住了妻子的奸情。尷尬的是，離所前他還振振有詞地調(diào)解了一起老婆給老公戴綠帽子的糾紛。男人一臉鐵青，指關(guān)節(jié)握得“啪啪”響。女人鼻青眼腫，愿具結(jié)悔過?！爸e能改就是一個好同志。別得理不饒人……”那個倒霉?jié)h挨了訓(xùn)不說，“沒門”還以家暴為由要關(guān)他。這么快，綠帽子就戴到自己頭上了。打110？調(diào)解？“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他咽不下這口惡氣，這事只有用拳頭解決。其結(jié)果：野漢斷了根肋排骨，“沒門”丟了頂烏紗帽。他坦然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一個把單位當(dāng)家，把家當(dāng)旅館的人原不該討媳婦，他這么認(rèn)為。他沒怪她，平靜地選擇了和她分手。離婚時，“沒門”把包括房屋在內(nèi)的家產(chǎn)都給了前妻，自己凈身出戶。畢竟，他虧欠她太多。之后再未動過再婚念頭，直到遇上佛雕師的癡情女……

“過了年把大門（指“沒門”嘴里一顆斷缺的門牙）補(bǔ)一補(bǔ)，成個家中嗎？”趙司保瞧瞧“沒門”嘴不關(guān)風(fēng)的滑稽，瞅瞅心景背過臉去的飛紅，意味深長地說。這幾年，當(dāng)?shù)卣疄橥苿勇糜螛I(yè)發(fā)展，招聘能工巧匠，修復(fù)江南名剎寶嶺寺年久失修的佛像。這對技藝精湛的河南籍父女?dāng)埾铝诉@門活兒。

“它(指斷牙)可是我的軍功章啊?！薄皼]門”幾分炫耀，幾分自嘲。他原叫鐘成，取父母兩姓為名。“沒門”的外號源自他與兩名盜賊的狹路相逢。那天深夜，鐘成在寶嶺寺住持心一大師的方丈室聽聞佛法出來，路過大雄寶殿，里面?zhèn)鱽怼吧成场钡捻憚??！笆裁慈耍俊彼蠛纫宦?，一道手電光打過去，兩名一胖一瘦正賣力鋸佛頭的賊牯佬趴倒在地，其中一人下身滴瀝。

看清鐘成一個人，且手中沒有家伙（槍械），胖賊竟厚顏無恥地要拉鐘成入伙，條件是三人三一三十一?！氨饶隳屈c老婆都養(yǎng)不活的死工資強(qiáng)千百倍。”一旁剛才還嚇尿褲襠的瘦子，這時也大言不慚。“門都沒有?！辩姵尚睦锱?。但敵眾我寡，他表面默許，暗地里用手機(jī)給同事發(fā)求援短信。不料被盜賊發(fā)覺，要他交出手機(jī)。

一場惡戰(zhàn)不可避免地爆發(fā)了。

抄起頂門杠，靠實一堵墻，鐘成迎對一雙虎狼。搏斗中，鐘成一顆門牙被胖子的鋼釬敲斷，嘴唇破裂。沒來得及和血啐出斷牙，手握砍刀的瘦賊向他側(cè)面襲來，眼看圓腦殼要成葫蘆瓢。危難關(guān)頭，多虧趙司保及時出手相助……那次，鐘成意外見識了佛雕師的一身好功夫，至于趙司保夜半巧現(xiàn)卻沒去多想。這之前，陜西、山西幾處廟宇，相繼發(fā)生文物被盜案，包括那尊隕石打造、價值連城的北方多聞天王。案發(fā)現(xiàn)場，攝像頭線斷眼瞎，飛天賊來去無蹤。

寶嶺寺馬祖塔下的地宮，藏有唐貞七年間的鎏金銀函。寶函四壁鏤刻著栩栩如生、令人炫目的佛本生的故事。里面安放著馬祖道一“擊之不壞，焚之不焦”的真身舍利，乃佛的象征。鎏金銀函既是國家一級文物，更是寶嶺寺的鎮(zhèn)寺之寶。那時起，鐘成繁忙工作中又多了份夜巡寶嶺寺的辛勞；那時起，因“斷牙護(hù)寺”和愛說“門都沒有”的口頭禪，鐘成的原名被同事們冠予的綽號“沒門”替代。

“我這軍功章里，也有你的一半?！薄皼]門”指著自己的斷牙對趙司保調(diào)侃道，繼續(xù)以茶代酒，繼續(xù)和佛雕師父女碰杯。今晚，是他帶協(xié)警小舒值年三十夜班，也是他最后一次值節(jié)日晚班。正在修復(fù)中的寶嶺寺，文物安保尚未步入正規(guī)，一切還處于亂象中?？h公安局指揮中心強(qiáng)調(diào)：一定要加強(qiáng)零點后的寶嶺寺巡查，確保萬無一失。過完春節(jié)，“沒門”就要從他心愛的警察崗位上光榮退休。因此，站好最后一班崗于他來講意義重大。用該寺住持心一長老的話說，叫功德圓滿。過完春節(jié)，趙司保父女修復(fù)的最后一尊佛像——天王殿里的彌勒佛也要完工。就是說，他們父女在這里和“沒門”相識，也要在這里同他相離。三人都要離開寶嶺鎮(zhèn)。

酒，喝得正酣。趙司保突然起身說要去看一個河南老鄉(xiāng)，讓閨女好好陪陪哥叔。心景第一次叫“沒門”“大哥”時，大她十幾歲的“沒門”堅決不干，非要她叫“大叔”不可。爭執(zhí)不下，雙方都讓一步，才有了她喊“哥叔”這個不倫不類的稱呼。當(dāng)時，心景為自己的靈感，為這個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名字，雀躍著舉起兩只手，作掛脖子狀?！皼]門”慌忙后退，心景“咯咯咯”捂著肚子。

心景知道，老爹是要把這個團(tuán)圓之夜留給他們倆，且一再交代她，今晚一定要設(shè)法留住哥叔，把終身大事搞定。

望著佛雕師走進(jìn)風(fēng)雪夜、漸行漸小的背影，心景兩眼澀澀的。掩上門，心景勾下頭用火鉗去撥弄腳下那盆快熄滅的炭火。不一會兒，她手中的火鉗如同打開春天的鑰匙，炭火吐金搖紅，滿屋春意融融。不知是火的熾熱還是酒的微醺，朦朧的燈光下，心景兩腮緋紅，雙眸深邃，鼻尖上溢出幾滴露珠兒，美得像一個夢。生怕驚醒，“沒門”不敢走近。

在哥叔面前，心景道出了一個令“沒門”驚爆眼球的秘密：趙司保非但不是她的親爹，其實連他的真實情況也相知甚少。但，他絕對是個好人，是她的恩人，是比親爹還親的親人！

心景的死鬼丈夫黃詮，因吸毒借高利貸和販毒拒捕、負(fù)隅頑抗，被緝毒警擊斃在中緬邊境。丈夫死后，債主上門逼債，家中凡值點錢的東西都被搬走。更有甚者，見心景有幾分姿色，要把她賣了抵債。絕望中，心景萌發(fā)了出家的念頭。清蓮庵師太見她塵緣未盡，沒給剃度，留在庵里幫廚、掃地打雜。心景尼姑沒當(dāng)成，卻在這兒遇到了修復(fù)佛像的佛雕師趙司?！械馁F人。趙司保不僅幫心景還清了死鬼欠下的巨額債務(wù)，還教會她佛雕技藝。這些年，趙司保帶她走天涯，尋歸宿。心景曾有過以身報恩的念頭，結(jié)果招來對方一頓好罵。趙司保待她恩重如山，且不圖回報，正巧他們都同一個姓，心景結(jié)拜他“干爹”。為避嫌和方便，直接喊“老爹”。

在老爹面前，心景是任性的。她學(xué)技藝，只學(xué)雕塑觀音菩薩和笑彌陀那些慈眉善目的佛像。自然，閻王惡鬼之類的神怪，就由趙司保大包大攬。眼看美佛，心想美佛，手塑美佛是心景的工作，也是她抒發(fā)情感的渠道。久而久之，相由心生，相隨心轉(zhuǎn)。本來長相姣好的她，越發(fā)的甜美動人。相反，趙司保雕鬼塑怪，要兇眉惡臉地去想妖魔的猙獰和奸詐，一張苦瓜臉就更加丑陋，近看有點瘆人。心景篤信：往住最丑的人，有一顆最美的心。在她眼里，老爹和哥叔——這兩個把她寵壞的男人都是她的至愛。

“這幾年，老爹不但教會俺佛雕技藝，還帶俺尋到了歸宿……”仗著幾分醉意，心景大膽地望著哥叔，眼中盈滿淚光。

那場毀滅性的家庭變故后，心景染上了打嗝的頑疾。除睡著外，喉嚨里“呃兒，呃兒”蛙鳴一樣，難受更難聽，把她僅存的一點臭美也抖落得干干凈凈。用“喝水，憋氣，嚇一跳”等辦法，都不管用。趙司保帶她做胃鏡，食管PH監(jiān)測，都未查出病因。只是有點抑郁和淺表性胃炎，大夫說。然而，服了大半年藥，蛙鳴未歇。暗無天日，死的心都有。后來，“沒門”教心景按揉胸窩的膻中穴和腳趾的厲兌穴，前者調(diào)氣后者調(diào)胃。二人世界里，心景愛撒嬌，鬧著要哥叔幫她按兩峰之間的膻中穴。

“沒門”逗她，說溝太深夠不著。心景掄起拳頭，“沒門”落荒而逃。沒跑贏，兩人扭成大麻花……在說說笑笑按按捏捏的慢慢漸漸里，心景竟然把折磨了她這幾年的蛙鳴給忘了，且再未復(fù)發(fā)。

望著面前的“沒門”，心景眼神霧霧的。

平心而論，心景是“沒門”夢中描繪過無數(shù)次并對上號的那種女人，用現(xiàn)在話說“是他喜歡的菜”。心景的一個轉(zhuǎn)頭微笑，一個迷離眼神都令他心生愛憐、心旌搖蕩。而對心上人拋來的繡球，“沒門”卻又極端矛盾。接嘛，一大把年紀(jì)，黃土都埋到胸口，注定要先她而去。那時，拋下一個無依無靠的孤老太婆，獨自承受人世間的凄風(fēng)苦雨，他死都不會閉眼的。再說，娶一個小自己十幾歲的女人，背一個“老牛吃嫩草”的罵名，讓人背地里戳脊梁骨、嚼舌頭根，那不是他的性格。好面子，是他的死穴。單位領(lǐng)導(dǎo)也多次提醒，要他注意影響。且不說人家小他十幾歲年齡懸殊，心景是外地人，身份不明，根底不知。別臨近退休，晚節(jié)不保。不接吧，眼睜睜看著一個自己尋覓了大半輩子才遇上的好女人，走進(jìn)別人家的門，成為別人家的人，他又心有不甘，放不下也不放心。一想到她在別人床上，臨睡拉燈的那一聲“咔嚓”，“沒門”就有一種子彈射穿心臟的痙攣。萬一人家對她不好，讓她饑咽委屈渴飲淚，那將會是他永遠(yuǎn)的悔和痛！

就在“沒門”陷入兩難境地，央視春晚敲響了新年零點祝福的鐘聲。隨之，附近村莊噼里啪啦放起了關(guān)門關(guān)財?shù)拈L鞭炮?！皼]門”習(xí)慣性地起身離座。下半夜，是他巡查寶嶺寺的時間，也是他數(shù)年如一日的堅守。職業(yè)的敏感讓他捕捉到：今晚，非比尋常。黑暗處，有一雙眼睛在和他對峙。

“不去不行么？”當(dāng)乞求的目光碰到堅定的態(tài)度，心景跟屁蟲似的跟了過來，“俺今晚要和你在一起?！辈挥煞终f，一頭鉆進(jìn)“沒門”那把遮風(fēng)擋雪的大傘中。老爹反復(fù)叮嚀過“守住了這個除夕夜，就能守住你哥叔一輩子”，并給她騰出地方。今晚，他不回來了。

拗不過心景的倔強(qiáng)，“沒門”只好讓著她。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幫手、多一份力量。盡管心景愛和他打鬧，但夜深人寂、第一次和心景這么近地走一起，脖子后頭都能觸到她呼出來的熱癢，“沒門”還是不太習(xí)慣。氣氛也和天色一樣，有點冷清。為打破沉默，他給她講起了寶嶺寺的創(chuàng)始人——馬祖道一。他說：在中國禪宗史上，自佛教創(chuàng)始人六祖慧能后，就數(shù)馬祖道一。他倡導(dǎo)的“即心即佛，非心非佛，平常心是道”取代了僧侶看經(jīng)坐禪的傳統(tǒng)……漸入佳境，“沒門”引經(jīng)論典、繪聲繪色，當(dāng)然也不排除掉書袋的賣弄，但著實讓他過了一把專家學(xué)者癮。男人愛傾訴，女人愛傾聽。“沒門”也不例外，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別看他嘴巴一刻未閑，他眼睛也一下沒眨，注視著靜夜里的風(fēng)吹草動。就像經(jīng)驗豐富的歌者，一邊唱著，一邊同觀眾握手互動，音準(zhǔn)音調(diào)皆未亂，臺上臺下兩兼顧。

心景看出了他的一心二用，一點也不生氣，還給他戴起高帽子來：“嘖嘖，哥叔都可以做寶嶺寺的導(dǎo)游哩。不，比導(dǎo)游講的更得勁兒?！睕]想到，心景的贊嘆，一語點醒夢中人。正為退休茫然的“沒門”豁然開朗。對呀!當(dāng)導(dǎo)游還可以兼顧宣傳寺廟的防火防盜。人退休，心難退。寶嶺寺在他胸中，已成為一種解不開的情結(jié)，一份揮不去的情感。這座歷史悠久，建筑宏偉的廟宇，一磚一瓦都屬文物，彌足珍貴。

“那俺也不回河南老家了，你當(dāng)寺廟導(dǎo)游，俺做菩薩大夫。中不中？”心景俏皮地順著桿子往上爬。

談笑間，不覺到了寶嶺寺唐宣宗題匾的石門古剎?！皼]門”止住話頭，心景乖巧會意，默默跟著他走進(jìn)一條雪壓竹梢頭對頭的拱形長廊。一團(tuán)雪球滾落樹枝，驚起一只拖著一根白飄帶似的長尾巴鳥。長長的白飄帶輕觸臉頰，閃電似的白光在眼前劃了一下，消融在雪塵中。在老家河南可從未見過這種鳥喲，摸著臉上的癢癢，心景十分好奇。“沒門”也十分納悶，這種原本活躍在春夏季節(jié)的鳥，怎么會在冬夜出現(xiàn)呢？

“白飄帶”飄逝了，帶著心景的好奇和“沒門”的納悶。

勾摟哥叔的胳膊，心景緊隨“沒門”進(jìn)天王殿，上瀚月橋，入皇覺殿，一路諦聽靜夜里的風(fēng)吹草動，察看佛龕前的香燭火險。穿過巨柏對角、天井開闊的四合院，兩人拾級而上，跨入大雄寶殿。

隱藏在經(jīng)幡、帷幔叢的釋迦牟尼和左右的十八羅漢，在長明燈和香燭幽光的映襯下，眼珠骨碌，身影似動，心景下意識箍緊了“沒門”的胳膊。梁上“喀呮卡紙”的鼠啃聲，仿如冥界的鬼魂聲。偏在這時，一張如同死亡翅膀的帷幔凌空罩下，揚起滿屋灰塵，帶出嗆人霉味，險些兒將他倆罩住。頓時，心景嚇成一只顧頭不顧尾的鴕鳥，直往“沒門”懷里鉆。

驚魂未定，燭光吐出毒蛇般的信子，朝著那張向它親昵的帷幔，遞上“嗖嗖”熱吻。黑暗處，潛伏在焦臭煙霧里的火魔探出頭來，向他們露出兇險的獰笑！

“沒門”眼疾手快，一把推開心景，拽起燃燒的帷幔飛奔門外……直到踩滅火苗，澆上一桶雪水加固，兩顆懸起的心才落到實處。要不是“沒門”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守，這座江南名剎險些兒化為一堆廢墟。心景越發(fā)堅信，哥叔是個有責(zé)任感、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在心景眼中，連他的圓腦殼、雙下巴也天圓地方、帥氣十足。她不喜歡尖嘴猴腮的男人。

往馬祖禪堂進(jìn)，從韋馱殿出，到了僧舍寮房，幾名年輕的和尚發(fā)出均勻的鼾聲。再過兩小時，僧侶們就要忙活開了。在一些商客們眼里，寶嶺寺是一座遠(yuǎn)近聞名、有求必應(yīng)的靈寺。盡管還未正式對外開放，商人們?nèi)詴s黑早進(jìn)寶殿，搶燒大年初一的頭炷香，求菩薩保佑他們發(fā)大財。官、商們都十分虔誠地篤信：飄渺的青煙，會把心中的夙愿捎給無聲神靈。

每次轉(zhuǎn)經(jīng)方丈室，“沒門”都會叩訪和討教本寺住持心一。這位大師夜夜黃卷伴青燈，靜靜打坐到午時。這些年，近水樓臺的便利和不恥下問的討教，“沒門”對寶嶺寺的歷史和佛教都有一定的見解，可謂半個學(xué)者。比如說，“自覺他覺覺行圓滿”是佛陀的“三覺圓滿”。那么，“臨退休不出錯”便是他這個老警的圓滿?！皼]門”的學(xué)用結(jié)合、融會貫通得到了心一大師的肯定，夸他有慧根。凡省廳、市局領(lǐng)導(dǎo)下來調(diào)研，進(jìn)寺參觀，“沒門”便是他們的不二導(dǎo)游。寶嶺寺的前世今生，菩薩們的神宗三代，盡在他有理有據(jù)的滔滔不絕中。要不是穿一身警服，還讓人以為是一位滿腹經(jīng)綸的大法師呢。

此時，方丈室燈火依舊，敲門沒有動靜。一種不祥之兆襲上“沒門”心頭！虛掩的房門，輕輕一推“吱呀”開了。桌下涼地上，燈光陰影里，一團(tuán)伴有“嗚嗚”悶響的黑物在扭動。蹲下一看：心一長老手腳被捆，嘴巴被堵，面色發(fā)青，動彈不得。

黑暗里的邪惡終于按捺不住了。

獲救后，心一長老的第一句話便是：“寶嶺寺出大事了！” 就在一個多小時前，一名蒙面啞巴闖入方丈室。這個武功高深的人，僅三拳兩腳便打敗了心一大師多年秘修的觀音禪拳。

一個似曾見過的身影，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給這個祥和的除夕夜蒙上了一層撲朔迷離的神秘和恐怖。

從馬祖道一圓寂到今天，寶嶺寺?lián)Q過百余名住持。而歷屆新老住持交接班最莊嚴(yán)、神圣的儀式便是：進(jìn)入密室，老住持向新住持密傳通往安放馬祖舍利鎏金銀函的地宮秘徑。正所謂“法不傳六耳”。1200多年來，包括“文革”十年浩劫，一代代傳下來，這條地宮秘徑從未泄過密、出過事。

面對蒙面啞巴一紙寫著“供出地宮秘徑”字眼的脅迫和一把無聲勝有聲的匕首，心一長老痛苦地作出了“留得青山在”的妥協(xié)。今晚，在寶塔地宮沉睡千年之久的鎮(zhèn)寺寶函，注定厄運難逃……

果然，地宮之門洞開，室內(nèi)一片狼藉，鎏金銀函不知去向。

留下心景照顧長老、叫醒僧侶，啟動處置寶嶺寺突發(fā)性事件方案，“沒門”邊跑邊掏出手機(jī)向縣公安局指揮中心和他們的頭報告，讓協(xié)警小舒通知沿途木材檢查站，注意攔截可疑車輛。一切布置完畢，“沒門”從所里開出警車。

揭開謎底的時刻到了。

靜謐的寶嶺公路，穿越迤邐的峰巒峽谷，優(yōu)雅地伸向遠(yuǎn)方。與它結(jié)伴而行、竊竊私語的是無眠的香樟河。每經(jīng)過一處村莊，都能看到開回家過年的龐然大物般的集裝箱拖頭車，三三兩兩地停在馬路邊。雪，落地即化。烏亮的瀝青路面如同泥鰍濕黏的軀體。“沒門”扶穩(wěn)方向不敢有一絲大意。他屬猴，今年是他的本命年，穿著一條心景送他、繡著“龍鼠獻(xiàn)桃”圖案的白褲衩。

當(dāng)時，“沒門”心里老大不快，認(rèn)為本命年穿白褲衩不吉利。聰明的心景讀出了他臉上的表情，邊解釋邊點開手機(jī)百度，“看見沒？白、金、藍(lán)是今年申猴的幸運色。老古董！”“沒門”把圓腦殼湊過一看才釋然了。望著哥叔豁牙咧嘴的憨態(tài)，心景嘟著嘴白了他一眼。沒想到，心景這佯裝生氣的“一嘟一白”里，“沒門”非但不惱，反倒很受用。那一霎間，“沒門”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那樣的愛著她、信賴她和孩子似的離不開她。

倔勁一上來，“沒門”便不管不顧，過了春節(jié)就向心景求婚。誰想阻攔，門都沒有！他是個急性子，這邊辦退休證，那邊打結(jié)婚證。咱草民一個，怕誰？對了，婚一結(jié)得趕緊要孩子。最好生一對龍鳳胎，兩個開心果。孤獨了大半輩子，人到晚年，“沒門”尤為渴望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不光為了自己更為了心景，一旦自己撒手西去她身邊也有人照應(yīng)，至少有個伴吧。明天起，“沒門”開始跑步健身，爭取多陪她幾年。把心景當(dāng)女兒寵當(dāng)寶貝愛；把上半輩子沒過好的光景補(bǔ)回來。無論是警察生涯，還是家庭生活，都要圓圓滿滿，才不枉人世走一回。

到達(dá)圣母峰下，河、路分開。香樟河沿谷底寂寞東去，寶嶺路攀主峰昂首挺進(jìn)。警車旋上群巒之巔，吊掛在樹枝上的雪棉霧絨，仿如鋪墊在天地間潔白的棉襖夾層，柔軟暖心。那直指蒼穹、形如巨筆的圣母峰，書寫著宇宙間的無垠與震撼。

薄雪覆蓋的路面，出現(xiàn)了兩道淺淺的車轍。除夕夜，路上鮮有車輛，這十有八九是盜賊的贓車?？h局的刑警兄弟們，已在進(jìn)出縣城的雷公尖三岔路口張網(wǎng)以待?！皼]門”從后面包抄堵截，斷敵退路。多年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告誡他，關(guān)鍵時刻更要沉住氣。退休前的最后一仗，一定要干得漂亮干得不留遺憾，為自己的從警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皼]門”胸中騰升起一種神圣而悲壯的使命感！接近黎明，正是人最困的時候，“沒門”摁下車窗，放進(jìn)冷風(fēng)。

兩塊前后對開、宛若天門的巨石出現(xiàn)在“沒門”的視野。這，就是傳說中的“夜合石”。縣志上記載：該石“日落天黑前自行關(guān)閉，雞鳴天曉后自行開啟”。對有佛緣的善男信女和謙謙君子，即使在夜間也會自動打開；對心懷不軌的盜賊與小人，縱然是白晝也會拒之門外。

夜合石，雄踞在寶嶺入口處。左面是高山崛起的險峻，右側(cè)是峽谷云海的深邃。有專家測量過，如果把這兩塊容兩輛大貨車相會的天門合上，能合得紋絲無縫、固若金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曾被歷代兵家所爭奪。故，夜合石又稱之為寶嶺寺的鎮(zhèn)關(guān)之鎖。巨石斜刺里，一棵十人合抱的千年香樟，樹冠如傘，碧云遮天。傳說是馬祖道一栽種的幸運樹。月亮升起，如銀的皎潔，透過濃密的枝葉，把一簾水亮的月亮花投向石門。如今旅游開發(fā)，夜合石，這個充滿神奇、代表正義、渾然天成的絕妙景點，名揚海內(nèi)外，尤其是中南亞。慕名前來觀光的游客，在這里流連拍照，帶回香樟的幸運，帶回一簾水亮的月亮花。

夜合石是進(jìn)出寶嶺鎮(zhèn)的必經(jīng)之路?！皼]門”數(shù)次開車往返，可謂輕車熟路成竹在胸。警車穿過視線受阻的夜合門時，一只白飄帶長尾鳥，一聲尖叫從天門巨石上俯沖下來，如一道白光劃破夜幕……

心景叫醒僧侶，安頓長老，已是下半夜了。附近村盤，響起了開門納福的炮竹聲。不一會兒，遠(yuǎn)遠(yuǎn)近近，輕輕重重的鞭炮聲連成一片。惦記著“沒門”的安全，心景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迷糊間，“沒門”出現(xiàn)了，踩水縱樹躍崖，如履平地。心景在后面窮追不舍。要命的是，她每走一步，都異常地吃力。好在那只長飄帶白尾鳥在前面引路。

不知何時，鳥不見，人無影。心景哭了。淚水的咸味，引來一群餓狼。她麻起膽把自己送上，看他疼不。狼們蜂擁而上，把她當(dāng)作餐前塞牙縫的點心，扯肢撕腿，吞噬瓜分。心景汗毛炸開，卻一點不疼?？粗豪翘蛑?、癟著肚皮、極不解饞地走了，心景把地上一件被狼們撕爛的白連衣裙撿起。那是去年過生日，哥叔送她的禮物?！耙肭?，一身孝。”心景初初穿上它，轉(zhuǎn)身回眸間，連衣裙旋出喇叭花，喇叭花散發(fā)體香味，把“沒門”看傻了，不關(guān)風(fēng)的斷牙，老半天沒合上。心景“噗嗤”笑未出唇，聲音一下卡住了。

“嗚——”黑壓壓的狼群發(fā)出牛角號似的低吼，再次張牙舞爪朝她逼近。心景猛然醒悟：原先的“點心”是虛幻的她，是餓狼的充饑畫餅。現(xiàn)在的她，才是狼們飽腹的美餐。心景大叫：哥叔救我。

夢中驚酲，心景一鼻尖汗珠。拍拍揉揉、舒展舒展彎曲脹麻的雙腿，突然全身一激靈，一下意識到了什么，一把抓起手機(jī)。盡管哥叔一再交代她，執(zhí)行任務(wù)時，不要打電話。因為現(xiàn)場情況復(fù)雜，戰(zhàn)機(jī)稍縱即逝。心景牢記在胸，從未影響過他的工作。此刻，她顧不上忍不住了。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第一句通了，“就是和你……”第二句沒唱完，“沒門”的手機(jī)訊號就斷了。第六感官告訴她：哥叔出事了!立馬瘋了似的撥打“沒門”單位電話。

就在那道白光劃破夜幕的瞬間，一輛大型貨車呈九十度橫在路中間!長長的集裝箱如同一把長長的鍘刀，將曲里拐彎的蛇形公路一鍘兩段?！皼]門”猝不及防，手腳并用，速打方向，急踩剎車。然而，強(qiáng)大的慣性，使警車如同脫韁的野馬。警車避開了龐大的“攔路虎”，卻沒能避開云霧吞沒的大峽谷。

一個熟悉的影子電石火光般在“沒門”眼前閃過!影子聚焦，欲顯清晰時，“轟隆”一聲巨響!如雷炸燈滅，“沒門”的思維瞬間斷電……山谷深處，躥起一團(tuán)黑夜變白晝的沖天火球。

據(jù)說，兩個相戀的人中間，有一條連接心靈的感應(yīng)線。幾乎在同一時間，心景接收到了那天地炸開、腦電黑屏的巨響。頓時，淚水奪眶而出，雙手摸扶著墻壁，才沒讓自己倒下……

黎明時分，這名神秘的啞巴盜賊，在東回寶嶺、西進(jìn)縣城、南往省城的雷公尖三岔路口落網(wǎng)。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這名假扮啞巴、躲在暗處和“沒門”周旋的文物大盜，竟是心景的“老爹”趙司保，一個年近七旬的糟老頭。正是這個干巴巴、瘦精精的糟老頭，拒捕時，上十名手持盾牌和警棍的警察近不了身。

趙司保掄起一根雜木柴火棍，應(yīng)對十多根高壓電警棍。拳腳了得的他，攔腰劈倒一名沖在最前面的警察，又聞風(fēng)打飛身后一根警棍，撕開南面一道口子。不遠(yuǎn)處便是嶙峋千仞的斧劈巖。橫豎撇捺的樹木和狂草般的藤蘿，交織纏繞，形成天然屏障。那條暗流涌動的香樟河，歷經(jīng)九曲十八彎，潛伏著從巖底流過。趙司保運足輕功，把自己縮成一支離弦之箭，百米沖刺，就要鳥入深山魚入大河。

“噠噠噠”一梭子彈掃斷了趙司保前面的一截樹桿。驚回首，刑警大隊長的真家伙——微型沖鋒槍對準(zhǔn)了趙司保那布滿苦瓜紋的丑腦殼。滾燙的槍管上，裊繞著一縷藍(lán)煙。

根據(jù)“沒門”多年實戰(zhàn)經(jīng)驗修正的寶嶺寺突發(fā)性事件的處置方案，刑警大隊長從槍庫領(lǐng)出微沖，選定在這山重水復(fù)、河阻樹擋的咽喉部位，布陣埋兵。此時，趙司保心里異常清楚，刑警大隊長還瞇著一只左眼持瞄準(zhǔn)狀。再走一步，丑腦殼就要綻放美紅花，他不得不舉手認(rèn)輸。

兩名警察從趙司保那輛灰色面包車?yán)?，抬出一只裝著馬祖道一真身舍利鎏金銀函的箱子，人贓俱獲。專案組以案串案，乘勝追擊。不久，陜西、山西等幾處寺廟發(fā)生的文物盜竊案，也相繼告破。那幾年，曾一度被傳得沸沸揚揚、神乎其神的飛天大盜，竟也是趙司保。

趙司保歸案后，專案組在千里之外，河南一個人跡罕至的、叫蛇盤坳的神秘石洞里，還提取了上述寺廟被盜的佛首佛珠金銀法器等一堆貴重文物，那尊千年隕石雕刻的護(hù)法四天王毗沙門也在其中。這么多贓物，堆在秘洞，如何出手？趙司保緘默不語，追贓民警從秘洞北面那片開闊地看出了端倪——它很適合飛機(jī)起降……隨著案情的深挖，民警發(fā)現(xiàn)這個善武功、精佛雕的文物大盜，竟然是個不男不女的太監(jiān)身。至于趙司保何方人士姓甚名誰，依舊是個謎，他的身份證是一張高仿假證。

在心一住持的再三要求下，烈士“沒門”的骨灰安葬在寺后的塔林，與該寺圓寂的高僧們長眠在一起。心一方丈說：“鐘成是為保護(hù)寶嶺寺國家文物犧牲的，是一位功德圓滿的英雄。理應(yīng)樹碑立傳，供世人瞻仰?！?/p>

清明時節(jié)。雨絲密織的香樟林里，新老樹葉，正在悄然進(jìn)行一場悲壯的交接儀式。萬萬千千、紅紅綠綠、斑斑點點染雨滴淚的葉片，旋轉(zhuǎn)、飛舞、橫斜、落地，完成了從樹上到空中，從空中到地面、生命中最后的燦爛。接替它們的，是年輕的嫩綠鵝黃。雨光里，一派清亮。心景，失去了生命中的摯愛，她成了一只失重的氣球。

完成了天王殿彌勒佛修復(fù)最后工程的趙心景，捧著鮮花、撐著“沒門”生前為她遮風(fēng)擋雨的大傘，獨自來到寶嶺寺后面高僧圓寂的塔林。

“沒門”生前曾帶心景來過這里，這是一片村村樟樹相連、家家樟樹相護(hù)的綠色王國；是一片無樟不村、無村不香的人間凈土。香樟群沿河岸奔跑，所經(jīng)之處，留下茂盛的綠色子孫。因此，這條河就叫香樟河。放下紅葉小門簾，小鳥窩沒風(fēng)沒雨沒閃電，無憂無慮無恐懼。一家人擠在一起，暖和極了，幸福極了!閉上眼睛，心景想象著和哥叔在寶嶺山下香樟洲上成家過光景，蓋一棟小樓房，生一雙龍鳳胎。從早到晚，兩個孩子如同兩只電動小馬達(dá)，在香樟樹下瘋，在青草地上野，熏一身樟香味兒，染一身葉綠漬兒。揉捏泥巴的小手，把汗涔涔的小臉蛋抹成大花貓，把剛換的衣服蹭成小豹紋?？吹健皼]門”坐在階前竹椅上，端起茶缸忘記喝，咧嘴樂成笑彌陀的傻樣，心景就嘮叨開了：嘮叨他是個不稱職的老爹，由著小蹄子們?nèi)鰵g。嘮叨兩個倒蛋鬼三天不打，都要上房揭瓦了?！皼]門”笑她就愛嘮叨，還說嘮叨是“早更”的表現(xiàn)。

你傻呀，女人就愛嘮嘮叨叨、婆婆媽媽。我也是女人啦。如果有一天你的女人不嘮叨，就說明她不愛你了。心景用手指在哥叔蒜頭鼻上輕輕一點……

如今，哥叔走了。這輩子，心景不會有家有孩子了。

香樟樹下，塔林坪上，形單影只的心景，用采集的枝條扎成掃帚，清掃著地上濕粘的落葉。收拾干凈，心景默默站在她哥叔的墓前，獻(xiàn)上一束花，噙著兩行淚，磕了三個頭。而后，把“沒門”生前給她遮風(fēng)擋雨的大傘，撐開罩在墳頭上，替哥叔遮風(fēng)擋雨。最后，心景抓起一把黃土，用手帕扎好，放進(jìn)包里。只身消失在斜風(fēng)瘦雨逐黃葉的凄清里，從此不知去向。

一年后，縣人民法院以組織武裝販毒、盜竊國家文物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直接導(dǎo)之追捕他的民警鐘成當(dāng)場犧牲)等數(shù)罪并罰，判處趙振山(曾改名趙司保和樊金保)死刑。

隨著一聲槍響，趙振山罪惡的一生被起底。

趙振山出生在河南中原一個叫趙莊的小山溝，13歲那年，父母在一場車禍中去世。小振山被就近送進(jìn)少林寺，當(dāng)一名小彌沙。一位年逾八旬的高僧見他有慧根，收為入室弟子，把少林武功和佛雕技藝傳給了他……服侍師傅養(yǎng)老送終后，十九歲的他，正是沖動和懵懂的年齡，追隨一名朝山進(jìn)香、靚麗高貴的女神離開寺廟，而這位美人見他功夫十分了得，正想尋求保護(hù)。幾經(jīng)輾轉(zhuǎn)，趙振山跟著女神從大陸到香港。豈料，這位女神竟然是香港黑老大的姘頭。功夫再好，趙振山終沒躲過黑老大手下的子彈。下身血流不止，遇毒梟麻老四搭救，撿了一條命，成了太監(jiān)身。自然，也成了“恩人”的馬仔。幾年后，摸清了販賣毒品的路子，接觸到麻老四上線的核心人物，趙振山潛回大陸，改名樊金保，招兵買馬買武器，另立門戶稱老大。在香港，失去了作為男人的那一半，他要用另一種方式來彌補(bǔ)。發(fā)跡后，衣錦還鄉(xiāng)，給老家蓋了一棟“振山希望小學(xué)”，也打退了當(dāng)?shù)嘏⒌妮喎M(jìn)攻。

那次，心景的死鬼丈夫黃詮和緝毒警火迸，被擊斃在中緬邊境熱帶雨林，就是為了掩護(hù)他的毒老大樊金保。那次，他的人馬死的死、傷的傷、抓的抓，全軍覆沒，他懷疑麻老四點水(告密)……黃詮臨死前，請求樊金保幫他照顧妻子，還清他吸毒欠下的高利貸，讓心景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樊金保去黃詮老家找過心景，因門鎖屋空放棄。當(dāng)時，作為毒老大，樊金保被警方懸賞通緝。于是，又改名趙司保，買了張高仿身份證，搖身一變，成了一名佛雕師，出入?yún)擦炙略?，把目光盯上佛殿里國寶級的文物?/p>

在清蓮庵，趙司保初見趙心景時眼前一亮：這是一塊蒙塵的金子，稍加擦拭就會閃爍。揪心兩顆蛋蛋在香港弄砸了?？傊?，他沒說去黃詮老家找過心景，更沒說是受她死鬼丈夫之托。當(dāng)初，黃詮以販養(yǎng)吸，充當(dāng)他販賣毒品的炮灰；現(xiàn)在，趙司?；ㄖ亟鸢研木熬瘸隹嗪?，充當(dāng)他盜竊文物的美人計，且讓她永遠(yuǎn)感恩于他。準(zhǔn)備干完寶嶺寺這一票，趙司保就收手。到時，國外政界一名黑白兩道的人物，會派專機(jī)把蛇盤坳那堆文物、連同他本人一起運走，外國天堂般的生活在向他招手。甚至，怕死后進(jìn)地獄，自知罪孽深重的他，連離世前皈依佛門也盤算好了。沒想到在猴年除夕雪夜，趙司保一跤摔入萬劫不復(fù)的地獄。

一日，修繕一新的寶嶺寺對外開放。一名游覽天王殿的游客發(fā)現(xiàn)，那尊圓圓腦殼、憨憨笑容的彌勒佛嘴里缺了一顆門牙。消息傳開，引發(fā)人們無盡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