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和游魚的愛情

一朵依米

1

2016年，苗瑞還是一個實習教師。

剛上班的人都有一種用不完的熱情。每個老師手里不愿干的活，都會找苗瑞做。復印卷子，寫計劃，批改作業(yè)。在別的實習教師偷笑著認為苗瑞傻的時候，苗瑞卻是這批實習教師中第一個轉為正式老師的。

苗瑞和老閆有了交集，是因為老閆家里出了點狀況，堆積的作業(yè)都被苗瑞給批改了。

老閆不算老，38歲，教齡15年。課講得好，人長得帥，也好相處。他的妻子卓溪更不錯，漂亮、苗條，是舞蹈教師，開辦了一家很大的舞蹈學校。

全市迎夏晚會，卓溪跳的舞蹈《月光下的鳳尾竹》。妖嬈的舞姿，承包了臺下所有男士的目光。

老閆與妻子經常是老閆在吃著大骨頭燉酸菜，人家在翩翩起舞著。

女兒交給爺爺奶奶，兩人跟飛鳥和游魚似的，毫無瓜葛地過著。

不搭界的生活原本也不錯。

2

直到有一天，卓溪告訴老閆，她去拉薩了。

老閆一夜沒睡，輾轉反側。擔心羸弱的妻子會不會高原反應。

20天后，早晨開機，看到妻子發(fā)來的微信：我們離婚吧。

老閆一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本來早晨起來還想著，問她什么時候回來的。老閆心里特委屈，憑啥啊，就被你踹了啊。不甘心地發(fā)了一句：“為什么？”

很久對方才回：“孩子給你，其他都不要。不負如來唯負卿。我回去就簽字”。輕描淡寫，沒有理由。這很符合她云淡風輕的性格。

快四十了，被離婚了，老閆抽著煙。嘆著氣，怪誰呢。你找了一個吸空氣長大的仙女，你就得接受仙女回她仙境的準備。

老閆眼前晃的都是孩子，給卓溪打電話人家根本不接，心一狠，拉黑了她。兩人都同意，婚離得挺輕松的。

老的老，小的小，都抗不住這個打擊，他沒敢告訴他們。騙孩子說，媽媽工作調動了，去西藏了。

孩子已經適應了媽媽總不在身邊的生活，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只輕輕地問，什么時候回來。

老閆含糊地說，過幾年吧。

老閆自此一個人領著孩子生活，上班，下班，送孩子上學，接孩子放學。跟以前沒啥區(qū)別。

可自從跟苗瑞有了交集，老閆的生活就有了區(qū)別。

3

老閆和苗瑞都沒課的時候，老閆會給苗瑞講段子。老閆說，戰(zhàn)場上，弓箭兵因為殺敵太多，被敵方集體包圍。隊伍里有一對兄弟，他們背靠著背舉著弓，緊張地瞄準著。弟弟說：“大哥，我總覺得他們待會兒會先找咱倆算賬。”大哥不解：“為什么？”弟弟說：“我聽教書先生講，有括號要先算括號里的?！?/p>

苗瑞樂得一口礦泉水噴在桌子上。老閆心里一緊，動心這件事，只需一秒。

原來，除了他前妻卓溪以外，這世上還有這種女孩。不端著，不做作，自自然然。

自打說段子那天起，老閆就盼著上班能看見苗瑞，苗瑞一來，他心情就好。有一些人的出現(xiàn)并沒有讓你的生活好起來，你依舊過著與昨天同樣的生活，三尺講臺，鍋臺灶下?？墒且驗閷Ψ降某霈F(xiàn)，你覺得吃膩的快餐突然都有了家常菜的味道。他現(xiàn)在就是這個感覺。

周末，幾個老師一起聚餐。苗瑞搶著做飯、燒茄子。燒茄子顏色質感都不錯，就是咸了。大家禮貌性地夾了一口，口是心非地說，不錯，不錯。就不再夾了。

老閆默不作聲地就了一碗白米飯把一小盤燒茄子都吃了。苗瑞中途攔著，紅著臉說，做得有點咸了，你少吃點吧。

老閆呵呵地笑著說，能吃咸的說明我還年輕啊。

一瞬間，兩人心里就起了火苗。這火苗把別人都燒走了。

最后，只剩下他倆了。

老閆拉著苗瑞的手說，跟我在一起吧，我天天燒茄子給你吃。

苗瑞說，你愛我哪兒呢？

老閆想了想說，喜歡你能陪我一起吃飯，不論這飯菜是咸還是辣，只要有人陪著，它就是香甜的。如果都不能吃在一起，那還能在一起生活嘛。你就著麻辣鴨頭，吃得津津有味呢，她那邊這個脂肪高，那個油脂高，咱們又不當明星，要那么苗條的身材干嘛用。

婚姻的實質其實就是落在柴米油鹽，能吃到一起，才能說到一起。能說到一起，才能過到一起。

苗瑞一臉崇拜地望著他。

老閆心里清楚得很，這就是上一場婚姻留給他的經驗。

苗瑞是一個特接地氣的姑娘，這樣的姑娘難找。遇到了，這是他的福氣。幸運的是這個姑娘還喜歡他。

4

萬事俱備，只欠一個儀式。

沒想到，前妻回來了，病了。乳腺癌。畢竟夫妻一場，當初離婚也是瞞著老人和孩子的，趕上暑假，老閆也有時間，領著孩子在醫(yī)院陪護了一個月。卓溪右側乳房切除了，沒什么生命危險了。

出院那天，卓溪幽幽地說，當災難來臨的時候，才知道什么是最珍貴的。我欠你們爺倆的太多了。幸好，上天留情，余生，我會把欠下的都補償給你們。明天領孩子咱們去玩一天吧。

老閆欲言又止，緩緩點點頭。

出去玩了一天。晚上朋友請吃燒烤，以前，卓溪是不吃的，她討厭煙火氣。一場大病，讓她脫胎換骨了。

卓溪和孩子吃得滿嘴都是油。

朋友把老閆拽到陽臺上，遞給他一根煙，問他打算怎么辦。

老閆抽了一口煙，徐徐吐出一口煙圈說，一個是脫胎換骨等著復婚的前妻，一個是心里只有我的現(xiàn)女友。我現(xiàn)在在十字路口溜圈呢。

朋友拍拍老閆的肩膀說：我是離婚又再婚的，我最有發(fā)言權了。哥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吧，有孩子，就要多考慮啊。連李亞鵬都說，人生最失敗的是沒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哥們兒，要慎重做決定啊。畢竟，卓溪現(xiàn)在變了。

老閆嘆了口氣說，你說的都在理，可苗瑞怎么辦？

人家一個大姑娘有的是美好愛情，大不了你給人家點補償。

老閆沉默了一下說，容我想想。

這一想就想了好多天。他不知道怎么跟苗瑞開這個口，最開始，他說陪陪前妻，等前妻病好了，就跟苗瑞結婚。

苗瑞是個通情達理的姑娘，同意了。

可現(xiàn)在前妻好了。他們打算破鏡重圓，可苗瑞怎么辦？她不可能察覺不到老閆的異樣。她在等老閆做決定。

5

多艱難的決定也要決定，老閆決定跟卓溪攤牌。

卓溪每天在家給老閆準備一日三餐，她是個心靈手巧的人，看著網絡上做飯做菜的視頻，照著做蛋糕，做鍋包肉、地三鮮，都做的有模有樣。接地氣的生活讓她胖了。

下班，進屋，茶幾上放著大蛋糕。

老閆放下車鑰匙，淡淡地問，誰過生日？

卓溪過來，摟著老閆的脖子說，親愛的，今天是咱們結婚12周年紀念日啊。最幸福莫過于一家人在一起，愿一切都不晚。

這時，里屋的門被推開了，孩子捧著一大束玫瑰跑出來了，興奮地喊著，我要爸爸媽媽永遠在一起。

那一晚，孩子興奮得一直尖叫，卓溪的臉被燈光籠上一層燦爛的光暈。這是老閆曾經盼望很久的畫面，現(xiàn)在它就真切地出現(xiàn)在眼前。

老閆心里卓溪和苗瑞在拔河，本來苗瑞那邊已經要贏了，結果，孩子跑過來，拼命地往卓溪這邊拽。撲通一聲，老閆聽見苗瑞那邊繩子斷了的聲音。

本打算攤牌后跟苗瑞去看電影的，這場景也不能去了。他打苗瑞電話，關機。第二天到學校，苗瑞竟在辦辭職手續(xù)。

老閆拉住她，急切地說，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苗瑞平靜地說，你舍得你姑娘，舍得卓溪？

老閆弱弱地說，給我時間。

苗瑞說，昨晚我去找你，你家一樓窗戶上映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那一刻，我想好了，如果我硬是橫刀奪愛，傷心的是三個人。這樣只是傷心一個人。

老閆放了手，苗瑞說了再見。

6

老閆跟卓溪重新在一起生活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老閆會趴在陽臺抽煙，他想苗瑞。

有時候真想狠狠心，拋下一切，他奔著愛情一路而去，可談何容易。這輩子有孩子牽著，怎么折騰也分不開了吧！他掐滅煙頭，用力地撇出窗外，一聲嘆息后，滅了燈，關了窗。

責編/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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