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也能閉上眼了”

張振華 張咪 王建斌

“小鳳這孩子命太苦了，不幸經(jīng)歷又遭疾病。這么小的孩子，命運如此多舛，太令人心疼了。現(xiàn)在想起她來，我心里仍很難過。無論是作為一個檢察官還是作為一個母親，我都覺得，不能眼看著小鳳這樣無所依靠，我們想幫她，讓她活得更好一些，讓她的生活有個保障?！?019年4月2日，面對《方圓》記者采訪，嚴錦梅提起小鳳的遭遇和處境時，仍不由地紅了眼眶。

今年春節(jié)剛過，嚴錦梅和同事親自到小鳳的家里，給小鳳送去了兒童福利證。

不幸女孩再遭不幸

在嚴錦梅的手機里一直保存著小鳳的幾張照片。閑暇的時候，她總會拿出來看看，看著看著，就會給她的爺爺陳老爹打電話，了解一下她的情況，如果有什么事，她就拉上同事開車上門看望。她常跟同事開玩笑說，辦這個案子，倆人就又多了個女兒。小鳳成了兩位辦案檢察官共同的牽掛。

從照片上看，小鳳和其他青春期的女孩子并無異常，只是個子要比同齡人偏高一些，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留著一頭長發(fā)，顯得很清純。照片上，她拿著嚴錦梅和同事給她買的新書包，安靜地看著拿著《兒童福利證》的爺爺。

只是誰能想得到，這個孩子的人生中遭遇過不少的苦難和厄運。小鳳一出生便和其他孩子不一樣，走路、說話都比別的孩子晚，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壞了腦子的“傻丫頭”。據(jù)小鳳的爺爺陳老爹講，小鳳這個毛病是受她母親的影響，她母親精神就不太正常，不發(fā)病的時候，和正常人一樣，一發(fā)病就像抽風一樣。小鳳母親的老家在黑龍江大慶市，是小鳳爸爸去東北打工的時候帶回來的。

在小鳳兩歲的時候，其母親受不了家庭的一貧如洗，留下智力殘疾的小鳳一走了之，至今杳無音訊。小鳳的父親六年前因病去世了，不久后，奶奶也因病去世了，只剩下她與年邁的爺爺相依為命。祖孫倆靠著種田、國家救助金和陳老爹做豆腐干的收入來維持生活。

小鳳雖然讀到初二了，卻還是只會寫自己的名字和幾個簡單的漢字。在小鳳的老師眼里，小鳳是一個乖巧懂禮貌的孩子，盡管平時不太說話，但是看到老師，她會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句“老師好”，哪怕她根本說不出這個老師姓什么以及所授科目。

2018年5月19日這天，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傷害降臨到小鳳身上，讓她原本坎坷的人生更加凄涼了。

這天凌晨，陳老爹照例天不亮就起床做豆腐干，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售賣。上午9點多鐘，正在集市上忙碌的陳老爹接到鄰居李某某的電話：“陳老爹，你趕緊回來，你家小鳳被人欺負了！”匆匆忙忙趕回家的陳老爹從鄰居口中得知，同村的一個老光棍，同村人叫他“三罩子”的，趁陳老爹出門賣豆腐干之際，獨自一人到他家，“欺負了”小鳳。

氣憤至極，六神無主的陳老爹在鄰居的提醒下拿起電話報了警。當天，作案的 “三罩子”被警方捉拿歸案，他對自己猥褻小鳳的事實供認不諱。

令人震驚的是，他還主動交代了另外兩起性侵小鳳的事實。據(jù)其交代，自從2018年4月初開始，他就已經(jīng)將罪惡的魔爪伸向了可憐的小鳳，已對她持續(xù)侵害一個多月了，只是小鳳對他的惡行，不知抗拒，也無法正確理解和表達。很難想象，要不是鄰居發(fā)現(xiàn)，小鳳還得被侵害多長時間。

2018年5月20日，在小鳳出事的第二天，嚴錦梅和同事帶上新買的衣服及學習和生活用品來到病房，看望因病住院的小鳳。剛剛輸液完的小鳳正倚在床頭看書，盡管小鳳的學習成績不好，可她對學習、對看書，是很喜歡的。

看到走進病房的兩位女檢察官，小鳳有些迷茫，她卻還是低聲喊了聲“阿姨好”?？粗▲P如同受傷的小鹿般流露出無助的眼神，兩位女檢察官心疼極了，如果小鳳沒有遭遇那一切，該多好呀，可是，世間有些人的命運總是坎坷不幸。

小鳳同病房的人說，陳老爹這幾天正值家中農(nóng)忙，又舍不下豆腐攤，分身乏術(shù)，只得留下錢，讓同病房的阿姨替小鳳打飯，他得空了再來照應小鳳，將小鳳換下來的衣物拿回家換洗。

嚴錦梅放下給小鳳購買的東西之后，找她的主治醫(yī)生了解小鳳的病情和治療情況，得知小鳳已欠下了部分醫(yī)藥費用。嚴錦梅和同事立刻自掏腰包替小鳳補交了欠下的醫(yī)藥費，之后她們決定，親自到小鳳家去了解下情況，看下還能為這個孩子做些什么。

小鳳的家里一貧如洗，空曠的屋子里，幾乎找不到一件像樣的家具，屋子里又陰又濕，亂得不像樣。陳老爹已經(jīng)72歲了，原本因為喪子之痛、喪妻之痛，因為貧賤艱難的生活，他已經(jīng)是難以喘息了，如今小鳳又出了這樣的事，巨大的打擊讓陳老爹的日子更加舉步維艱，他心煩意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面對檢察官，陳老爹嘆著氣說：“我只希望自己能盡量活得長一點，如果我哪天不在了，這個苦命的伢子真的就沒人照應了……”

由于經(jīng)濟、健康、年齡等原因，對小鳳今后的生活打算，陳老爹憂心忡忡但又幾乎無能為力，而小鳳的叔叔已經(jīng)有三個孩子，生活也比較艱難，無暇顧及小鳳。

司法救助需配合社會救助

2018年6月1日，侵犯小鳳的罪犯“三罩子”被批捕，由于被害人小鳳情況特殊，該案經(jīng)過江蘇省阜寧縣檢察院兩次退回補充偵查，于2018年12月29日以強奸罪和強制猥褻罪對犯罪嫌疑人陳某某提起公訴，2019年3月20日，陳某某因為犯強奸罪、強制猥褻罪被判有期徒刑5年零6個月。

雖然侵害小鳳的壞人得到了嚴懲，可是，嚴錦梅和同事們很清楚，懲治兇犯，只是第一步。年幼的小鳳受到的傷害是巨大的，需要長時間的呵護和撫慰，而獨特的家庭處境使得小鳳在出事之后的生活可能更加艱難。

在為小鳳的遭遇心疼之余，檢察官們覺得必須要為她做點什么。在前期細致審查證據(jù)、準確認定事實、依法作出批準逮捕決定等工作的基礎(chǔ)上，嚴錦梅和阜寧縣檢察院的領(lǐng)導、同事們對小鳳開展了一系列的救助工作。

檢察官調(diào)查認為，小鳳是事實上的孤兒，家里也是低保戶，生活非常困難，在遭遇性侵后，這個孩子的身心都受到極大的傷害，小鳳的情況應是符合司法救助條件的。

2018年5月26日，在辦案檢察官的建議下，小鳳的爺爺陳老爹作為臨時監(jiān)護人替小鳳申請了司法救助。

鑒于小鳳家庭的實際情況，在檢察院領(lǐng)導的指導下，嚴錦梅與民政、教育、衛(wèi)生、公安等職能部門進行了溝通協(xié)作，打開暢通保護救助小鳳的綠色通道，除了以最短的時間快速為她申請到2000元司法救助金以外，還攜手社會力量對小鳳進行了綜合救助，盡最大能力為小鳳今后的生活做個長遠安排。

查閱了相關(guān)政策規(guī)定并與民政部門取得聯(lián)系后，嚴錦梅得知，以小鳳現(xiàn)在的情況，她屬于民政部門登記在冊的一般困境兒童，根據(jù)現(xiàn)有政策要認定小鳳是“事實孤兒”，必須有法院宣告小鳳母親失蹤或死亡的判決為依據(jù)。

而進行這樣的訴訟，對于小鳳和陳老爹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嚴錦梅向院領(lǐng)導匯報后，檢察院決定幫助小鳳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根據(jù)程序，他們?yōu)樾▲P申請了法律援助，并協(xié)助律師搜集相關(guān)證據(jù)，幫助小鳳向法院申請宣告母親失蹤，并以檢察院的名義依法支持起訴。

該案經(jīng)歷了6個月的公告和開庭審理，法院最終于2018年12月作出判決，采納了檢察機關(guān)的意見，宣告小鳳的母親失蹤。該判決為小鳳向民政部門申請國家孤兒救助提供了法律依據(jù)。阜寧縣民政局依照有關(guān)規(guī)定對此事作出解釋，倘若有一天爺爺陳老爹不在了，根據(jù)小鳳自身情況，她很可能被安置到敬老院生活，這樣，小鳳以后的生活就有了依靠，不至于無人照管。

2019年春節(jié)，小鳳拿到了《兒童福利證》。小鳳并不能完全理解這代表了什么，但是看到帶著新書包和新衣服去看望她的檢察官阿姨，小鳳的臉上綻放了燦爛的笑容，少言寡語的她破天荒地咧著嘴大聲地叫了聲“阿姨好！”小鳳燦爛的笑容像冬日上午的陽光，讓檢察官們覺得無論是多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陳老爹說，若不是檢察院的熱心幫助，他的孫女不會這么順利享受到國家的好政策，檢察官們還多次捐款捐物給他們，他不知道這么大的恩情該如何報答。

拿到兒童福利證后過了幾天，2月19日，樸實的陳老爹帶著幾袋子自己做的豆腐干送到檢察院，一定讓檢察官們嘗嘗。

隨著各項保障政策的相繼落實到位，陳老爹漸漸不再擔憂了。陳老爹對嚴錦梅說：“現(xiàn)在，小鳳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了，生活無憂，心情也開朗了很多。我們拿到了兒童福利證，將來小鳳的日子有了保障，就算哪天，我走了，我也沒什么擔心的了，有檢察官們在，有政府在，這孩子就有人管，有人疼，我死了也能閉上眼了?！?（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