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琪
讀謝爾·希爾弗斯坦的童詩集《閣樓上的光》,是一種特別奇妙的感受。這么說吧,如果你把自己完全沉浸在詩里,就像在十歲和一百歲之間來回穿梭:有時你是十歲的天才哲學家,有時你是三十歲的笨蛋,而最奇妙的是,有幾個瞬間,你能體會到一個百歲老人的孤獨。
希爾弗斯坦的童詩,并不是每首都很出色。但在兩種詩里,他特別能夠抓住人的情緒,讓你一下子就被逗樂,或者陷入心酸。
一種是出其不意的反轉詩??梢杂谩疤枪晕?,吉他彈我”這種句式來形容。借助文字的任性魔力,希爾弗斯坦違反所有現實規(guī)則,逆向行駛,橫向行駛,讓行為和想法都在紙上來回跳躍。就像下面這首:
一只蝙蝠寶寶
嚇得大喊大叫:
“請你打開黑暗,
我害怕這里的光線。”
反復讀幾次,就會體會到一種奇妙的樂趣,仿佛看到一條魚在陸地上掙扎喊叫:“救命!我快被空氣淹死了!”或者一棵光禿禿的樹,在冬天凍得要命,于是用樹杈攏起自己的落葉,生火取暖。這樣的詩裝進大腦,就變成了一把癢癢撓,再僵硬的思維都被撓得活蹦亂跳了。
另一種是幻夢般的詩。同樣是想象力十足的句子,讀的時候,卻不會感到歡快興奮,而是深入心底的傷感。一位老人,目睹人生的種種遺憾和無奈,無法言說,只能像閑聊一樣,和孩子隨口談笑。孩子有孩子的悲傷煩惱,老人也有,而且老人會比孩子遭遇更多的失敗和意外。人類是脆弱無助的,雖然能夠在高興刺激的玩耍中忘記一切,但終究要回到現實中,勇敢地面對所有事情,互相安慰,互相愛護。
把下面這兩首詩,和希爾弗斯坦另外一個著名的繪本《愛心樹》放在一起看,會產生更強烈的感動。孩子的天真無知,更顯出老人的深沉的愛。
孩子說:“有時我會把勺子掉到地上。”
老人說:“我也一樣?!?/p>
孩子悄悄地說:“我尿褲子?!?/p>
老人笑了:“我也是?!?/p>
孩子又說:“我總是哭鼻子?!?/p>
老人點點頭:“我也如此。”
“最糟糕的是,”孩子說,
“大人們對我從不注意?!?/p>
這時他感覺到那手又皺又暖。
老人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要把昨天我做的夢,
拿到冰箱里冰凍。
到遙遠的一天,
我變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翁,
我就把這個可愛的美夢
拿出來解凍,
然后把它煮沸,坐下來,
浸暖我冰冷的雙足。
可以說,希爾弗斯坦的詩,每首都像夢境,有的夢在瘋狂玩耍,有的夢掛著淚水沉睡。無論你熱愛安靜或狂歡,都能在他的詩里,找到屬于自己的大廣場、小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