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和海浪誰先動的手

撰文_續(xù)慧穎

我們只是站在了無窮的起點而已，又在無數(shù)次追逐后回到起點而已。

這屆年輕人，關(guān)了燈都是詩人，背起包都是杰克·凱魯亞克；這屆中年人，放下筷子都是陶淵明，拿起鐮刀都提倡996；這屆老年人，提起筆都是杜甫，端起碗都是蘇大強。

但和查爾斯·狄更斯大爺相比，大家都還只是小學生水平。1837年昔日在華倫黑鞋油作坊做鞋油的查爾斯·狄更斯頂著他那頭泡面一樣的卷發(fā)，出門前給自己的雕花英式皮鞋好好地打了鞋油，比他12 歲在華倫黑鞋油作坊當童工時一絲不茍得多。他躊躇滿志地來到倫敦Doughty Street 48 號，買下這棟四層的建筑。如今這棟房子已經(jīng)改造成了紀念查爾斯·狄更斯的博物館。但在當時這可是狄更斯最引以為豪的財富。1837年26 歲的青年才俊依靠《匹克威克外傳》一炮成名。他攜同妻兒從租住的弗尼佛爾旅館搬到了Doughty Street。當時可恨不得把這套房子別在領(lǐng)口上，逢人就說，“這是我在城里的家”。跟我那個女兒嫁到了國外的姑婆一樣，逢人就要說她家現(xiàn)在用的都是“美刀”了。

對于出身貧寒，幾乎可以用悲慘來形容的查爾斯·狄更斯而言，對于財富他有強烈的愿望。后來的傳記作者往往將這段經(jīng)歷看作查爾斯·狄更斯寫作的精神來源。出身低層的狄更斯依靠文字征服了英國各個階層，上至女王、首相，下至仆從、婢女，無論大人小孩，沒人不讀他的書。

在他還未發(fā)掘和證明自己的寫作天賦前，狄更斯也曾樂此不疲地待選著行業(yè)，追問自己該走哪條路不該走哪條路。他在20 歲時還去做演員試鏡，寫道：“看，我可能馬上就要過上另一種生活了?！?/p>

對狄更斯而言，職業(yè)的選擇其實就是生活的選擇，金錢的選擇。他不想過貧困和粗鄙的生活，發(fā)現(xiàn)可以通過寫作擺脫生活的困境，就會極力通過連載小說改變生活的現(xiàn)狀。創(chuàng)作帶給他殷實的生活，對文化的關(guān)注和傾心使他改變了命運并贏得了尊重與地位。他以極快的速度，躋身于以往未曾想過的名流之列，學會了與上流人士推杯換盞，也學會了積累財富。在這件事情上，他也有與生俱來的天賦。但深受英國上流階層喜愛的他，仍舊保有著一個自己的初心。給世界提速的火車出現(xiàn)，這列意味著工業(yè)革命正式來臨的列車也轟轟隆隆駛?cè)肓说腋沟氖澜?。整個英國充滿了對比的氛圍。人們討論著工業(yè)革命給英國帶來的社會巨變，過去的農(nóng)村、田野、城市也都完全變了，很多人開始懷念工業(yè)革命之前的社會是怎么樣的，這其中也包括狄更斯。他寫出：“這是個最好的時代，這是個最壞的時代?！币赃@樣的金句，討論工業(yè)化的負面影響。撰寫小說《圣誕頌歌》，喚醒人們在物質(zhì)急劇增長的時候，不要忘記儀式，更不要忘記儀式背后的真正精神：“圣誕節(jié)真正的精神并不是讓大家買名牌、吃大餐，而是要讓我們看到這個社會還有多少人需要我們關(guān)注，要讓我們懂得感恩，同時照顧好那些比我們更小的兄弟?！?/p>

他可能也沒有想到，自己一次有感而發(fā)的抒寫讓圣誕節(jié)又重新開始流行；有一天他會始終出現(xiàn)在英國人的生活中，頭像印在十英鎊上，成為人們最常見面的歷史人物。

“這是個充滿希望的春天，這是個令人絕望的冬天；我們前面什么都有，我們前面什么也沒有?！蔽幕闹匾栽诖俗兊貌谎远??！拔幕币辉~乃英語語言中最復雜的兩三個詞之一。文化這個東西的玄妙一點都不輸“黑洞”，它可能是一套價值、是一些觀念、是一系列的生活方式，同時也是一套具有公眾性的儀式。在今天，我們甚至開始用一套商業(yè)的模式與玩法去為它增加新的定義。雖然那些只浸淫在金錢中的“文化”答案早已寫好，但海浪與泡沫可能是一同來到的。如果我們只是在外在利益的驅(qū)使下強迫自己或他人將頭腦中的“新”東西快速套現(xiàn)，用敏銳的嗅覺不斷發(fā)現(xiàn)市場，在市場中不斷掙取“聰明的快錢”，卻缺乏對成功真正的敬畏，那么我們最終也只能不斷做出“其實那是一個失敗但卻不可思議掙了一些錢”的產(chǎn)品，并看著“靈感”之泉漸而枯竭。

很多人都在懷疑自己究竟能否擁有理想中的生活。他們不清楚自己的未來在何方，也不知道身處困境時該如何應對。許多人并不是一個創(chuàng)新者，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使命究竟是什么，成功與幸福似乎只是個遙遠的夢。但這個“創(chuàng)”時代令我們可以依靠參與、欣賞、購買使用到更多更好的“文創(chuàng)產(chǎn)品”漸而獲得這種參與感、明確的幸福感與滿足感。

文化本身是一種整體上的生活方式。要在生活方式上談創(chuàng)造，好比與億萬普通人聊我們到底賦予了生命什么意義。它如此虛空，但如果深究我們會發(fā)現(xiàn)“探討新文創(chuàng)的靈魂”這件事情本身才讓文化創(chuàng)造具有價值。用創(chuàng)造來創(chuàng)造生命發(fā)展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