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永平
上世紀八十年代,扎西還是個毛頭小伙,在縣射擊隊集訓了半年,扎西放假了,他去布爾智草原看望舅舅。
天藍瓦瓦像水洗過的綢緞,遠處的雪山白亮亮晃人的眼,牛羊撒在茂密的黃草叢中,像飄游的云朵。扎西跟舅舅放牧,陶醉在大山的美景中。夜幕降臨,牛羊歸圈。
扎西和舅舅躺在火炕上看電視,拉話兒。
“嗷嗚”,幾聲長嗥,從對面山頭上傳來, 撕破靜寂的夜。
“騰”,扎西坐起身:“舅舅,有狼!”舅舅捋著山羊胡,瞇著眼:“這兩東西,天天晚上叫呢。”扎西從墻上摘下舅舅的獵槍,一躍出了院門。黑魆魆的天幕上,布滿了亮閃閃的星星,巍峨的群山像一只只巨獸伏在黑暗中。裝彈、上膛、端槍、瞄準, 扎西一氣呵成,“砰”,朝著山頭放了一槍,天地回響。“嗷嗚”,狼又長嗥。
扎西瞪大眼問舅舅:“狼晚上來,羊會遭殃?!本司撕呛切Γ骸鞍残乃X了,不會來的。”
第二天,扎西和舅舅去阿沿溝放牧。遠遠的石崖上,有兩個黑點在活動。舅舅指著黑點說:“昨晚就是這兩東西,現(xiàn)在這東西也很少了。”扎西皺著眉問舅舅:“狼在身旁,你們不怕它禍害牛羊嗎?”舅舅呵呵笑:“怕啥呢,人不傷蟲,蟲不傷人,這東西靈泛,輕易不會傷牛羊?!?/p>
下午,羊兒回圈,少了兩只羊。黑暗罩嚴了大山,舅舅說:“黑咕隆咚的,明天去找。”
第二天早晨,舅舅和扎西趕上羊去阿沿溝,在山岰里尋到了兩只血肉模糊的半拉子羊。扎西漲紅了臉:“狼太壞了,太壞了。”舅舅望著石崖上的黑點說:“天寒地凍,這東西也是實在沒法子呀!”
舅舅趕集去購置生活用品,留下扎西看管羊兒。扎西背上獵槍,去了阿沿溝。他沿松樹林邊緣,悄悄摸到了石崖上。兩只土黃的狼,斜躺在山坡上,瞇著眼曬太陽。
“可惡的狼,讓你禍害羊!”扎西心中咒罵。裝彈、上膛、端槍、瞄準,“砰”,子彈擊中了一只狼的前胛,鮮血噴濺出來。
兩只狼“忽”地蹦起來,轉頭向山頂逃。裝彈、上膛、端槍、瞄準,“砰”,子彈又射出,落在后面已中彈的狼,猛然跳起,擋住了子彈,狼一頭栽倒在地。
等扎西再裝彈、上膛、端槍、瞄準時,準星里沒了另一只狼的身影。扎西追上去,攀上山頂,嶺下是密匝匝的灌木叢?!班粏琛保嗄緟怖飩鱽砝堑拈L嗥?!氨阋四懔耍瑦豪?!”扎西揮舞著獵槍,大聲吼。
舅舅回來,扎西赤紅臉,唾沫星亂濺,向舅舅述說殺狼的驚心動魄的過程。舅舅“吧嗒、吧嗒”抽旱煙鍋,噴出濃濃的煙霧:“唉,你呀,年輕氣盛,禍闖大了,這東西惹不得呀!”扎西舉起槍:“有我這百步穿楊的槍法,還怕狼?”
那晚,對面山頭上狼嗥了一夜,舅舅躺在火炕上輾轉反側了一夜。接下來幾天,舅舅和扎西緊跟著羊群,小心提防著狼。那狼突然失去了蹤影,晚上也聽不到嗥叫。黑暗中,舅舅翻轉身:“沒這東西叫, 這夜怎么這么瘆, 睡不著了?!?/p>
扎西緊握獵槍,心中下決心一定要滅了這狼。
黑沉沉的云壓住了山頭,風打著唿哨,雪片亂舞,天冷得要凍掉下巴。下半晌,舅舅和扎西把羊兒打回頭,羊群慢慢流向圈灘。倆人哈著氣,跺著腳回了屋子。突然,傳來“汪汪”狗的急叫,“咩咩”羊兒的亂叫。舅舅趕忙出屋,山梁上,狼追咬羊兒。
扎西提了槍,緊跟舅舅跑上山梁。七八只羊兒橫七豎八躺在雪地里,鮮紅的血染紅了白雪。那只狼掉頭竄上了山頂,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著嘴巴上的鮮血,俯視著山坡。扎西舉起槍,槍的射程夠不到,扎西奮力向上爬。舅舅叫住了扎西: “ 你追不到它的, 算了吧?!?/p>
舅舅和扎西把咬死的羊兒背回了屋子,舅舅在山坡上留下一只羊。扎西瞪著眼:“舅舅,你怎么給狼留食物呢?”舅舅苦著褶皺的臉:“唉,這東西也是條命呀!”
晚上,舅舅把干肉、酥油、炒面裝進袋子,遞給扎西:“明早,你回城吧,這東西鼻子靈,你走了,興許就不來了。”扎西歪著頭:“我不走,依我的槍法,我一定滅了狼!”舅舅望著黑乎乎的山峰:“大山里也不能沒有這東西呀!”
第二天早上,扎西坐上出山的摩托。摩托駛出山谷,“嗷嗚”一聲長嗥,扎西回頭,看到山梁上昂頭引頸的狼,扎西的頭發(fā)直豎,脊梁骨發(fā)涼。驀地,扎西懂了舅舅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