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親情

1.再嫁

羅秀娟出生在吉林省的一個村莊。丈夫遭遇車禍去世后，撇下了她和3個年幼的兒子。那年，她只有30歲，而3個兒子分別是10歲、6歲和3歲。

丈夫去世時，悲痛萬分的羅秀娟帶著3個兒子住在西山棚戶區(qū)——房子是她丈夫生前所蓋，只有三十多平方米，用木板隔成了兩間。她沒有正式工作，全靠打零工、擺地攤兒艱難地?fù)狃B(yǎng)著3個兒子。

一年到頭，她家的飯桌上難以看到葷菜……雖然日子過得異常艱辛，但看著3個兒子漸漸長大，羅秀娟又感到十分欣慰。

時間過得很快，羅秀娟的大兒子陳松、二兒子陳柏初中畢業(yè)后，先后開始打工；小兒子陳楊高中畢業(yè)后也開始打工掙錢了。雖然一家人的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樣拮據(jù)，但還是擠住在破舊不堪的老房子里。

春節(jié)過后，羅秀娟打工的一家家政公司委派她到一個叫劉洪才的老漢家做鐘點工。時年64歲的劉洪才是市化工廠的退休工人，他的老伴早逝，而唯一的兒子3年前也因患絕癥離開了人世。成了孤老的劉洪才既有冠心病和高血壓等多種老年病，又因有嚴(yán)重的關(guān)節(jié)炎而必須拄著拐杖才能行走。因為沒有至親的人，他原來單位的工會特地委托羅秀娟所在的家政公司，每周定期來他家做一天家務(wù)。

劉洪才住的房子是上世紀(jì)80年代建的磚混結(jié)構(gòu)房，兩室一廳，約60平方米。到劉洪才家做了一段時間的鐘點工后，羅秀娟覺得這個孤單且多病的老漢太可憐了，漸漸對他同情起來。有時即使不是服務(wù)日，她也會順便去劉洪才家?guī)退黾覄?wù)……這樣一來，劉洪才自然對她心懷感激。

一天下午下班后，羅秀娟路過劉洪才家時，又去看他?？墒撬辛税胩斓拈T都沒叫開，她感到不對勁，趕緊叫來小區(qū)的保安。

當(dāng)他們把門撬開，發(fā)現(xiàn)劉洪才躺在廁所里！原來，他10點多鐘上廁所時，不小心滑倒了，半身麻木的他怎么也爬不起來，等被羅秀娟他們發(fā)現(xiàn)時，他已經(jīng)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躺了七八個小時，凍得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羅秀娟等人把他送到市中心醫(yī)院搶救，他才撿回一條命來！

幾天后，劉洪才出院了。羅秀娟再到他家做家務(wù)時，他突然說：“大妹子，咱們干脆結(jié)婚吧！”羅秀娟聽后驚呆了，她說：“劉大哥，這怎么可能？”劉洪才老眼含淚地說：“要不是你，我都去見閻王了！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又不知道如何報答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我想來想去，自己值錢的東西只有這套房子。我知道你家的情況，你跟我結(jié)婚，我死后這房子就是你的了。我有個遠(yuǎn)房侄子一直打我這房子的主意，但他連看都不來看我……”劉洪才的話推心置腹，說得羅秀娟淚水漣漣。

她本想當(dāng)即謝絕劉洪才的好意，但想到大兒子陳松的婚事，她又猶豫了——大兒子都滿28歲了，相了幾次親都因姑娘嫌他住在棚戶區(qū)而失敗。那天，羅秀娟并沒有立即答復(fù)劉洪才，而是答應(yīng)回家好好想想。

那天晚上，羅秀娟徹夜難眠。她最終還是決定嫁給劉洪才。

第二天，羅秀娟把自己要再婚的想法跟兒子們說了。3個兒子最初異口同聲地反對說：“我們只有一個爹，他早死了。你再找別人，我們不會認(rèn)的。”

她便說：“因為沒有房子，好幾個閨女都和老大黃了?，F(xiàn)在老大快30歲了，沒有房子他怎么結(jié)婚？難道讓他打一輩子光棍兒嗎？老大不結(jié)婚，你們老二老三好意思找對象嗎……”聽了她的一席話，兒子們都低頭不語了。

羅秀娟和劉洪才結(jié)婚了，第二年國慶節(jié)，大兒子陳松結(jié)婚，羅秀娟把劉洪才的這套房騰出一間給他們做新房。半年后，大兒媳生下了孫女。

不久，劉洪才病重不治而去，羅秀娟依法繼承了劉洪才的這套房子。誰知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剛剛過戶到她的名下，麻煩就來了！

2.忍辱負(fù)重

羅秀娟的二兒子陳柏在一家飯店做面點師，每月工資不高。劉洪才在世時，他看到哥哥一家住了那套房子的一間，他還無話可說。如今劉洪才去世了，哥哥等于獨占了那套房子，他感到很不公平。于是，他對羅秀娟說：“媽，我和小玲已經(jīng)談了4年戀愛，你看能不能叫哥把房子讓出來，給我們結(jié)婚用？哥現(xiàn)在一個月能掙得比我多，他應(yīng)該能買得起房子了?！?/p>

羅秀娟想想也覺得棚戶區(qū)的房子的確不適合當(dāng)新房。于是，她便與大兒子商量。但話剛出口，大兒媳便振振有詞道：“我們另外去買房子？說得那么輕巧！我們現(xiàn)在要養(yǎng)小孩，處處要錢，哪買得起房？更何況，您答應(yīng)過這套房子是給我們的，怎么能說話不算數(shù)呢……”當(dāng)初為了讓大兒子趕緊成家，羅秀娟的確答應(yīng)這房子以后歸他們，因此，大兒媳的一番話，讓她無言以對。

見母親沒能說服哥嫂，陳柏就親自去和大哥嫂子商量。結(jié)果，兄弟倆話不投機，還差點兒動手打了起來。哥嫂態(tài)度如此堅決，陳柏只得另想辦法，終于想出了新的主意。有一天，他對母親說：“媽，我覺得，如果還有像劉叔這樣合適的，您還可以去看護(hù)……”這話的意思是讓母親再“如法炮制”弄套房子給他，羅秀娟哪里聽不出來呢？

她曾經(jīng)守寡18年，到老卻為了使大兒子結(jié)婚有房子而再嫁，她一直覺得很丟臉。如今二兒子怎能再這樣打老娘的主意呢？羅秀娟不禁氣得摔門而去！

劉洪才去世后，因為要給兩個沒有成家的兒子做飯，羅秀娟又住回了棚戶區(qū)。一天，陳柏攙著女友小玲回到了家。原來，小玲第三次做了人工流產(chǎn)。小玲在羅秀娟家住了兩宿，就受不了了，小玲對陳柏說：“咱倆要么結(jié)婚，要么分手，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标惏鼗卮穑骸澳呛?，咱們就在這個家結(jié)婚?！毙×崧曇纛D時提高了八度：“在這個家結(jié)婚？開玩笑吧？這里既沒暖氣又沒自來水，孩子生下來怎么伺候？”

陳柏沒詞了，羅秀娟在隔壁房里聽得臉直發(fā)燒。她想，人家閨女的要求其實一點兒也不過分呀！這閨女要是真因為這事跟二兒子吹了，讓他到哪兒再去找這么好的閨女呢？羅秀娟想來想去，一狠心，決定豁出去了，就按二兒子陳柏的“建議”去試試再嫁。

羅秀娟找到家政公司，提出找護(hù)理工作的條件：專門看護(hù)那種病重臥床沒人愿意伺候的老漢，老漢得有房子，她可以不要護(hù)理費，但病人去世后房子得給她。羅秀娟的“算盤”是這樣打的：市政府已經(jīng)規(guī)劃拆遷改造西山棚戶區(qū)，到時家里的平房換成的安置房可以給小兒子，而看護(hù)老漢得來的房子則送給二兒子，這樣3個兒子就都有自己的房子了。

家政公司的人很驚異，他們成立公司以來還沒遇到過提這種要求的人。但沒有想到，羅秀娟會伺候人的名聲在外，很快就有合適的“對象”撞上門來了——74歲的苑富春是一家企業(yè)的退休干部，有兩兒兩女，因中風(fēng)癱瘓在床。老伴去世后，為了照顧他，兒女們?yōu)樗堖^十幾個看護(hù)，結(jié)果不是被他罵跑，就是被他氣跑了。

一時間，老漢刁蠻難伺候出了名。他的家人把護(hù)理費加到2000元，也沒有人肯接這個燙手的山芋。如今當(dāng)家政公司提出羅秀娟的要求時，苑富春的兩兒兩女居然一口答應(yīng)下來。因為，他們的家境都很富有，有的還買了別墅，所以他們都不在乎父親那套在德勝門附近的7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

接洽時，苑富春的兒女們坦率地對羅秀娟說：“你的條件我們可以接受，我們可以寫下書面協(xié)議?！绷_秀娟不信任協(xié)議，只相信結(jié)婚證。苑富春的大兒子便說：“那也成。不過，你得先照顧我爸幾天，看他接不接受你。”

羅秀娟上崗了。苑富春開始對她也是充滿敵意，但她體貼入微的照顧慢慢打破了老頭兒心里的堅冰。一周后，他已經(jīng)離不開她了……羅秀娟和苑富春領(lǐng)了結(jié)婚證。

見母親又和有房子的老漢結(jié)婚了，陳柏有了盼頭。但讓陳柏沒有想到的是，因為有了母親的照顧，苑富春好像越活越精神了，最后，老頭子竟然又活了3年！

3年后，苑富春這才一病不起，不久就過世了。羅秀娟終于得到了第二套房子，這套房子成了陳柏的新房。

3.拆遷

見羅秀娟不聲不響就弄了兩套房子，周圍鄰居開始說起閑話來：“她可比年輕姑娘還有能耐，幾年時間就掙兩套房子回來了！”有些老姐妹甚至拽著她問這問那，臊得她滿臉通紅……以后再出門，她見到熟人就躲著走。

西山棚戶區(qū)拆遷工程終于動工了。破敗不堪的棚戶區(qū)被拆掉，開始平整地基建新房。按拆遷政策，拆遷戶只能得到與拆遷建筑面積相同的新房子，如果想擴(kuò)大面積，就要補上差價。羅秀娟的小兒子陳楊這才得知，擴(kuò)大部分的面積必須按每平方米2000多元購買，他家的拆遷面積是32平方米，如果要擴(kuò)大到七八十平方米的二居室新房，包括裝修費用，起碼得付10多萬元——10多萬元，對在一家私營企業(yè)做普工的陳楊來說，無異是天文數(shù)字！

陳楊認(rèn)為自己吃了大虧，他提議大哥二哥每人出資5萬元，為他交新房子的差價。但兩個哥哥都是普通打工者，哪會同意他這樣的要求呢？于是，他又生一計，提出把安置房調(diào)給條件較好的大哥，大哥把老房子讓給他。大哥本來默許了，誰知大嫂認(rèn)為西山地段不好，住在那里孩子上不了好學(xué)校，因此不同意“交換”。

陳楊越想越覺得不平衡，開始跟兩個哥哥吵鬧。棚戶房拆遷時，他搬到了二哥陳柏那套房子里住。見二哥不同意給他錢，他就天天帶女朋友來住，而且鬧得很歡騰。陳柏夫妻心里自然清楚，弟弟這樣做明擺是賴著不走，拉開架勢要搶房子！

為了消除弟弟占著房子不走的“隱患”，陳柏夫妻沒有少費心，甚至給弟弟出主意：請母親再次“出馬”，再嫁一次！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哥陳松的支持。

有了兩個哥哥的“支持”，陳楊開始為母親“物色”合適的對象。陳楊找來找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姓王的孤老漢，但王老漢名聲十分不好，他早年因強奸婦女坐過幾年牢，現(xiàn)在還因為經(jīng)常嫖娼成為派出所的常客，結(jié)果連兒女都不認(rèn)他了！只是，王老漢答應(yīng)陳楊，如果羅秀娟和他結(jié)婚，他不但以后把房子給陳楊，還答應(yīng)在他購新房時幫上一把……在這種誘惑下，陳楊決定說服母親。

羅秀娟本來就不愿意再嫁人了，見小兒子現(xiàn)在還給她介紹像王老漢這樣的人，她不禁氣得渾身哆嗦！幾天后，羅秀娟召集一家人開會。她鐵青著臉問：“陳楊勸我再婚，你們兩個大的是什么意見？”

陳松和陳柏都怕自己不幫陳楊說話，以后陳楊會把矛頭指向自己，權(quán)衡之下，陳松首先說：“媽，雖說這老漢名聲不好，但他年齡也那么大了，再折騰也折騰不了多久……”陳柏也勸道：“媽，您也知道，動遷安置房擴(kuò)大面積的錢，誰都拿不出來。如果您能將就一下，就把問題解決了?！?/p>

見兒子們都這么說，羅秀娟羞憤不已，哭道：“作孽呀，我怎么有你們這樣的兒子？”就這樣，一家人不歡而散。

隨著動遷安置房登記日期的日益臨近，陳楊用各種方法逼母親再嫁，甚至以今后不贍養(yǎng)她相威脅。

這天，母子兩個又為這事吵架了，異常悲苦的羅秀娟跑到丈夫墳前哭訴：“老陳啊，你說什么兒多是福，現(xiàn)在看來，兒多是孽呀！你不走多好??！留下我一個人真是遭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