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四溢的早晨（外一篇）

1986年的秋天，經(jīng)過了跟爸爸的“斗爭”，我又背著鋪蓋卷回到了分別3個多月的母?！獌?nèi)蒙古巴林左旗林東一中。我是來復讀的，因此，毫無選擇地被分到了高三唯一的文科班——8班。我的座位被安排在講臺下面的一個角落里。后來才知道，我的同桌、鄰桌都是些喜歡搗亂的學生，把他們放到老師們的眼皮底下，無非就是為了班里的安靜和安定。

報到的第1天，同桌就問我，你今年考了多少？我說，差20多分。同桌說，你明年最少翻一番，得差50多分。我急了，問，為什么？同桌嬉皮笑臉地說，因為你跟我同桌啊。

我的暗無天日的復讀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其實，我離?？其浫【€還差30多分。差得太多，羞于啟口，才說了謊?？嫉貌缓?，主要是因為從初中開始偏科，喜歡語文、歷史和地理，忽略了數(shù)學、物理和化學。像當年很多青年一樣，我做夢都想著要當作家。每天忙著四處投稿，隔三差五地接到退稿信，哪還有心思學什么數(shù)理化啊，自然就造成了學習上的“短腿”。這次來復讀，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讀書了。因為爸爸丑話已經(jīng)說在了前面。如果再考不上，我只好回家種地、掙錢、蓋房，自己張羅著說媳婦了。一想到將來有可能順著壟溝找粘豆包都找不著熱乎的，我就一身冷汗。于是，我痛定思痛，決心調(diào)整人生目標：就是扒一層皮，也要考上大學！

我的宏偉計劃竟然是從初中數(shù)學學起。掌握了所有的定理、公式后，再去做常見的練習。到綜合運用這一步，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瞅人不注意時，就去問一個數(shù)學特別好的朋友。他每次講完了，都不耐煩地說，數(shù)學再怎么學，你也就那三四十分，依我看，放棄算了，不如在其他科目上找補回來。我對他的不負責任的意見一方面很生氣，另一方面還得忍受羞辱請教他。學完了初中的，接著學高中的。兩個多月后，竟然見效了。模擬考試的填空、選擇和簡答題基本都會做了，老師對綜合題的講解也大概能聽明白了。更重要的是我對未來的高考終于有了一點信心。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一篇作文徹底改變了我的混沌、低迷和彷徨狀態(tài)。

語文老師菅國坤在課上布置了一篇記敘文，題目自擬，只要表達真實感情即可。我寫的的是《鄉(xiāng)間，那條山路》。記述了姐姐為了供我和弟弟上學，過早地離開了學校，幫助爸爸操持家務的事。文章洋洋灑灑寫了有五六千字。菅老師事先把我的作文作為范文油印好，拿到課堂上散發(fā)給同學們。然后，菅老師利用了一堂課的時間講評這篇作文。

剛開始上課時，我的手心、腳心都是汗，我擔心引來同學們不滿。因為有的同學對菅老師拿出一堂課來講一篇學生的作文有些微詞。要知道，高三的時間簡直比生命還寶貴。隨著菅老師的激情講解和同學們漸入佳境的傾聽，我又如坐云端，暈暈乎乎了。一堂課沒有講評完。菅老師問同學們，晚自習接著講好不好？同學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好！

晚自習的講評主要由同學們來發(fā)言。當然了，同學們的發(fā)言不限于我的作文，已經(jīng)延展到記敘文的寫法和文學作品閱讀對寫作的影響。大多數(shù)同學都發(fā)了言。也許是感同身受吧，我身后的一位女同學講著講著痛哭流涕。這位女同學性格有些孤傲，大家都不喜歡她。這次發(fā)言后，很多同學改變了對她的看法。

課堂的氣氛進入高潮時，突然停電了。一位平時跟我沒說過話的男同學首先點燃了蠟燭，隨后，一只只蠟燭被點燃。課后，很多同學都講，這是他們在燭光下上過的唯一的一堂課。這堂課是那樣溫馨、浪漫，那樣讓人難以忘懷。

而這堂課對我來說，更是有兩個意義：

一是，我成了大家眼中的所謂的“才子”，一時間，成了倍受關(guān)注的對象。當時，弟弟已經(jīng)上高一了。有一次，我去弟弟班里找他。在教室門口碰上了教導主任趙鳳喜老師。趙老師面孔微黑，不茍言笑，學生都有點怕他。但著急給弟弟送幾塊書錢，我硬著頭皮麻煩趙老師幫我叫一下弟弟。趙老師看了我一眼，說，你是他哥哥吧？我說，是。趙老師說，文科組的老師老說起你。我有些誠惶誠恐。還沒想出怎么回答呢，趙老師就進屋了。趙老師是教物理的，沒給我上過課，他竟然認出了我，還鼓勵了我（我把他的話當成了鼓勵），我簡直有些受寵若驚。這樣一來，學習更來勁兒了。語文、歷史和地理，次次考試名列前茅，就連比較頭疼的英語，在張毅老師的幫助下，也趕了上來。

二是，這一堂課點亮了我的人生，使我堅定了走文學道路的信念。如果說，我在創(chuàng)作上還取得了一點成績的話，它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如果說，在物欲橫流、人人自危的今天，我還算是一個純凈的、善良的、正直的人的話，我首先要感謝文學對我的眷顧！

春節(jié)過后，就到了最要命的時候。同學們起早貪黑，互相較勁兒。我連走路、吃飯都抱著書本，可是仍覺得時間跑得比風還快。學校規(guī)定，晚上10：30下自習，教室要熄燈、鎖門。我每天磨蹭到最后一個，等熄燈了，把門從里面關(guān)上，然后，藏到角落的桌子后面。這時，教室管理員往往從外面開了門，用手電筒在教室里晃一圈。管理員一走，我就躥出來，把4個椅子并排放在一起，再劃拉一堆座墊鋪在上面，蓋上同桌的棉大衣開始睡覺。

睡到凌晨4點，爬起來點燃蠟燭學習。等到同學們6：30以后陸續(xù)來上早自習時，我已經(jīng)出去長跑了。

一般來講，我從校門右拐，沿著馬路往西跑，不久，就出了縣城，來到郊外。

五月初，正是耕種的季節(jié)。田野里泥土的氣息、牛糞的氣息，路邊青草拔芽的氣息、燒荒燒秸稈的氣息，隨風飄來。春天真真切切地到了。我干脆停下來，一邊呼吸著大自然里的清爽之氣，一邊想，爸爸和姐姐在干什么，家里也開始種地了吧？

有時候，我也朝學校南面跑。出了縣城，再跑一段，就到了老古城。老古城是當?shù)厝说慕蟹?。它是遼上京遺址。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曾在此建都——波羅城，輝煌一時。如今的波羅城早已灰飛煙滅，留下了坍塌的、若隱若現(xiàn)的城墻遺跡。墻內(nèi)是一望無際的草灘，草灘上偶爾有幾只閑散的牛羊。望著寂遼與蒼涼的老古城，我常常想，1000多年前的讀書人也像我一樣辛苦與不甘嗎？

大考前的兩個星期，高三就徹底停課了。學生自學，老師答疑。為的是讓學生們放松下來。我和一些同學互相提問，以加深記憶。我對歷史、地理和政治的所有考試點都了然于胸，對整本書也基本做到了融會貫通。同學們都很驚異，不愿跟我在一塊復習，怕打亂他們的陣腳。當然了，只有我的同桌知道是怎么回事。同桌那有點臭味的棉大衣，我整整借用了3個月。當時我對同桌說，我如果考上了，一定請你去縣城最好的飯館吃頓飯！

幾個月后，我揣著內(nèi)蒙古大學中文系的錄取通知書，偷偷地在林東一中門口駐足片刻，踏上了去呼和浩特求學的旅途。多少年后，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的同桌。醒來后，這才想起了我當年的承諾。經(jīng)多方打聽，找到了同桌的弟弟的電話。打通了以后，才知道同桌高中畢業(yè)后去大連建筑工地打工，不幸出了事故，客死他鄉(xiāng)。從此，不管答應什么人什么事，我都認認真真去踐諾，再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這就是我高中最后一年的生活。一年雖短，但我一生卻刻骨銘心。沒有這一年的上天的恩賜，那我的人生將完全是另一番模樣。所以，無論用什么樣的言辭來表達我的情感，對母校來說都顯得輕了。

無論何時何地，對于母校的記憶，都像一只從深海里拉起來的鐵錨，發(fā)出濕淋淋的光澤。我想，那光澤，一定是我感動和感恩的淚水……

那片藍天，那朵白云

任長笙先生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一年多了。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我一直想寫點東西，來表達我的思念之情，無奈我的生活也發(fā)生了一些變故。一是，母親去世；二是，有幾個無恥之徒再三剽竊我的電視劇作品，我與他們打了兩場漫長而又可能無望的官司。這些事搞得我亦心神不寧?，F(xiàn)在，我以訪問學者的身份旅居溫哥華。在住所里，讀書之余，我喜歡望著窗外的樹木、草地發(fā)呆。于是，在這個多雪、略顯寒冷的地方，我又時常想起先生來。

初識任長笙先生，是在1987年9月；當時我剛剛考入內(nèi)蒙古大學漢語言文學系。在迎新晚會上，有人介紹先生就是招收我們?nèi)雽W的老師，我自然對其多加關(guān)注了一番：先生40歲的樣子，清瘦、干干凈凈、不茍言笑，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尤其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時，他給我的第一感覺，是一位卓然超群、溫文爾雅的君子。

時隔不久，我和一位師兄在校內(nèi)遇見了任長笙先生，他胳肢窩里夾著一個小布包，大概是剛剛下課的樣子。師兄特意向先生介紹了我，還強調(diào)了我是八七級的班長這件小事。先生微微地笑著說：“我知道他！”當時我心里想，先生知道我，可能是因為我是班長的緣故吧。后來，我發(fā)現(xiàn)是我自作多情了。

時間流逝，很快到了寒假。寒假之前，我一直在等一張匯款單，那是我父親從老家給我寄的50塊錢，我要用它來買回家的火車票。直到臨走這張匯款單我也沒有等到，班里的同學知道情況后給我墊上了車票錢。而過年的前兩天，我突然收到一封信，信是任長笙先生寫來的，他說他去系里領取信件和報紙的時候，看見了我的匯款單，他問我返程的火車票還有沒有錢來買，如果沒有他可以給我寄點錢，等我返校后還給他就是了。我們一家人讀了這封信，都非常地感動。可想而知，1987年的那個寒冬，我是在怎樣的心境下度過的。這時，先生給我的感覺不再只是一位君子，還是一位善良而又慈悲、可親而又可敬的家人了。

開學后，我跟我的同鄉(xiāng)、八四級的楊春山師兄講了這件事。他聽后，并沒有感到意外，因為他本人也曾幾次得到過任長笙先生的資助。當年，農(nóng)村籍的學生在每一級里都占了一半以上（眼下，這種情形沒了，真是恍如隔世）；我想，先生這樣的舉動，可能在很多人身上都發(fā)生過，很多人都領受過先生如此的恩惠。我的猜測在先生去世的消息發(fā)布以后，得到了印證——天南海北的學生們，自發(fā)地通過報刊、網(wǎng)絡等各種方式表達了對一位普通知識分子無限的追思和敬仰（其中很多人自然會提到，在他們求學的日子里，從先生那里得到的大大小小的幫助）；而趕到北京為先生送行的人更有數(shù)百人——那情境、那場面令人動容。我的另一位同樣值得受人尊敬的授業(yè)老師也到場了，他甚至還不忘“黑色幽默”了一下自己：“等我走的時候，要是能有這么多人來送我，那就太好了！”

楊春山師兄還跟我講述了另外一件事。前面提過，任長笙先生是招收我們八七級入學的老師。先生在招生工作過半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份學生檔案的體檢表有點問題——上面寫著“脊柱微微彎曲”——先生琢磨了半天，覺得這個情況比較麻煩，一伸手就把檔案袋扔到了身后的柜子上。一周的招生工作業(yè)已結(jié)束，一共錄取了53名考生。忽然，先生想起來那個體檢表有問題的孩子來了。他實在有點不舍。為什么不舍呢？因為那孩子的通訊地址寫的是“赤峰市巴林左旗哈拉哈達鄉(xiāng)西二陰地村小西溝自然村”，字寫得還不錯。他覺得這么一個偏僻山區(qū)的孩子，語文成績也很高，把他放棄了有點不忍心，為此，他全力征求系里的意見，最終系里同意錄取了這個孩子?，F(xiàn)在，你知道了，這個孩子就是我。后來我才搞明白，是縣醫(yī)院的醫(yī)生弄錯了，把別人的病情寫到了我的“身上”。而實際的情形是：如果沒有先生，這一份體檢表將改變我的一生——我將被第二批院校錄取，而第二批院校我都是胡亂填上去的，至今，早就沒有一點印象了。我常想，先生對一個素未相識的山溝里的孩子都這么費心，那么我們八七級其余的53名學生，都一樣曾被先生謹慎而珍重地對待過了。無疑，我們都是幸運的。在那樣極度的繁重、緊張、焦慮的招生工作中，先生曾經(jīng)在數(shù)以千計的檔案袋里翻閱著我們的資料；而正是先生謹慎而又求賢若渴的態(tài)度，改變了我們所有人的前途和命運。

到了大學一年級的第二學期，任長笙先生開始為我們講授為期一年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先生的深入淺出、旁征博引，為我們了解民國歷史和社會、民國文化和思想、民國風俗和風情，打開了一扇窗子，讓我們受用終生。因為有了前述兩個事件的發(fā)生，自覺跟先生很熟絡了，他課間在走廊里抽煙時，我就偶爾過去跟他聊上兩句。有一次，我們幾個同學跟先生談到了魯迅。大家都發(fā)表了見解。為了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我舉了魯迅和梁實秋、蘇雪林以及胡適的關(guān)系例子，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魯迅尖酸刻薄有余，溫柔敦厚不足。先生有些不悅，但他沒有發(fā)作，只是讓我回去把魯迅的散文讀完再說。近半個月的時間，我讀完了。這才發(fā)現(xiàn)：魯迅散文在幽憤的情思和沉郁的情懷中，有著無盡的溫度和溫暖；他不愧是一個偉大的靈魂。未來的生活里，我也成了所謂的作家，以寫作為生。如果說，我前些年寫的小說還有一點點價值的話，那就是對這個冷漠的、復雜的社會的冷靜批判和審視；而我的這些感覺和體悟，應該是得益于魯迅作品的溫潤和滋養(yǎng)吧。

時間長了，才發(fā)現(xiàn)魯迅先生正是任長笙先生心中的一塊豐碑。魯迅先生去世的時候，整個人只有72斤了。為了警醒國民，魯迅先生說過兩句話。一句是，我死后，把我扔進叢林喂虎豹；另一句是，無窮的遠方和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guān)系。研究了一輩子魯迅先生的任長笙先生，去世的時候，整個人被病魔折磨得不到60斤了，他沒有留下什么特別的話，但他“收得桑榆歸物外，種成桃李滿人間”（李絢詩）。先生教過的學生，畢業(yè)以后一小部分從事了文化、新聞和教育等工作，我常想，我的這部分校友們，如果你們心中還有著對公平、正義的追求，還有著對真誠、真理的渴望，那一定是受到了像先生這樣的授業(yè)老師的浸染；當然了，先生教過的學生，畢業(yè)以后大部分人進了政府和企事業(yè)單位，說的俗一點，都當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官兒，我常想，我的這部分校友們，如果你們的心中還裝著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以及整個社會和整個天下，那一定是受到了像先生這樣的授業(yè)老師的熏陶！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深受眾多學生愛戴的知識分子，退休的時候，職稱竟然還是副教授（殊不知，是他30多歲時評定的）。據(jù)說，官方給出的解釋是：“任長笙同志科研成果較少，尤其是沒有專著。”嗚呼，這就是我們的大學，它不鼓勵教師留在教室里、站在講壇上，而是鼓勵他們整天地去跑項目參會議、編著作撰論文，于是一小部分人為了評教授、晉博導、當處長，把吃奶的力氣都拿來溜權(quán)力、拉關(guān)系、鉆圈子，他們早就放棄了人格、尊嚴和良知，更別提什么去擁抱“獨立之思考（思想），自由之精神”了。顯然，任長笙先生對此類“邪惡”是不屑的，也是不恥的，他寧可舍棄諸多好處，也不愿意自我奴役。我猜想，在先生心里，與眼前的這些誘人的利益相比，他更在乎和愛惜的，肯定是自己的“羽毛”和他的那些羽翼未豐的年輕學子們了。

任長笙先生去世時，剛剛70歲；他一輩子孑然一身，這無疑給人留下了一個謎。記得在我們八七級入學20周年的聚會上，同學們還在議論此事。大家七嘴八舌，給出了不同的猜測，其中有一位還深沉地來了一句：“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保ò拙右自姡┪业泥徸牢腋壬煌趺?，就問我是否知情；我笑著沒有作答。其實，就此事，先生生前，我曾經(jīng)多次想問問他，但每次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我是怕打擾了他內(nèi)心的寧靜。不過，現(xiàn)在我倒常想，先生如果真有紅顏知己的話，她該是什么樣子的呢？以我不敬的揣測，她應該是柔弱的和秀麗的，孤傲的和高潔的吧！

1991年畢業(yè)的時候，任長笙先生在我的畢業(yè)紀念冊上，為我的留言是老子的“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這些年，我謹遵教誨，盡量不張揚、不做作，與這個喧囂、熱鬧、紛繁、復雜的世界保持著距離，力爭能寫出讓他滿意的作品來。估計，我窮其一生，也難做到了。所以，我一直不好意思給他郵寄我發(fā)表的作品。時隔20年，2011年，先生去南方講學，路過北京，我約幾位師弟師妹一同為他接風。席間，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先生低聲跟我說，他在報攤上看到了一本刊物，有我的小說，就買了一本回去看了。先生特意提到了其中的一個人物，因為這個人物也是知識分子，我在塑造他時，用了理學關(guān)中學派張載的四句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先生說，這四句話，可以作為衡量中國知識分子的一個尺度了。他還說了什么，記不太清了。但大意是：看樣子，你有長進了。我心里清楚，這又是先生對我輩的一種鞭策。然而，就人格境界和道德風范而言，先生身體力行為我們所樹立的精神高度，我輩恐怕永遠也無法企及了。但是，無論世事多么艱難、前路多么迷惘，我們一定會一起堅守和奮爭的！

2015年的北京，霧霾已經(jīng)是相當?shù)膰乐亓?。我記得，?1月初開始，大地一直是一片污濁和灰暗，一眼望去有的盡是窒息感、壓迫感和恐慌感；可是，自從任長笙先生辭世的12月16日那一天起，連續(xù)3天都是藍天白云。我想，上帝在帶走先生的時候，一定也知曉他是一個清爽和清白、純潔和純粹，狷介耿直而又超然豁達、一身傲骨而又一腔熱忱的人！

如今，這個云朵一般的人，輕盈地、自由地飄飛而去。只留下我們，在這個充滿冷漠和不可預知的俗世中繼續(xù)孤獨地去掙扎了。

即使不遵循《圣經(jīng)》的規(guī)約，我們這一生，也會去愛很多人。愛我們的爸爸媽媽、兄弟姐妹，愛我們的妻子兒女、至親摯友；但是，我親愛的任長笙先生，我們想告訴您的是，我們永遠愛您！

倪學禮，蒙古族，1967年生于內(nèi)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1991年7月畢業(yè)于內(nèi)蒙古大學中文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北京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會理事，中國電影文學學會理事。

1992年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主要在《十月》《中國作家》《山花》等刊物發(fā)表作品，并多次被《作品與爭鳴》《名作欣賞》《小說月報》《中篇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等刊物轉(zhuǎn)載。其中《六本書》入選2008年中國小說排行榜。另有散文被《散文選刊》、理論文章被《新華文摘》轉(zhuǎn)載。1998年開始劇本創(chuàng)作。主要作品有《平凡歲月》（44集）《小麥進城》（34集）《有淚盡情流》（21集）《山羊坡》（2集）等。曾3次獲得中國電視劇“飛天”獎、1次獲得上海國際電視節(jié)“白玉蘭”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