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一角是江邊

韓輝光

綠草成茵，書聲朗朗，歌聲悠揚——這便是校園，如詩如畫的校園?？蛇@塊地方有大有小，有強有弱，魚龍混雜，時常有不協(xié)調(diào)的事情發(fā)生。這不，兩個氣功大王——哈大氣和孫小俠就要決戰(zhàn)！

他倆都上初一，在同一個班里，平時沒什么矛盾。

哈大氣皮膚黑黢黢，高大健壯，他出生在氣功世家，祖輩都是氣功大師，遠近聞名。哈大氣師始胎教，他媽媽懷他時，屋里一天到晚有人練習，他媽媽就感覺到肚子里也跳得歡實，說明寶寶也在練。加上祖?zhèn)鞯墓Ψ颍髿獾谋臼率至说?，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哈大氣運功的樣子怪嚇人。他扎下馬步，齜著牙咧著嘴，如歸元寺里的怒金剛，手舞足蹈，嗨嗨怪叫，全校都能聽見。

同學們沒有不怕哈大氣的，都對他敬而遠之。而一個人只要人人懼怕，勢必欺負人，哈大氣在校內(nèi)是一霸，污染校園空氣，毒害心靈，影響極壞。

再說另一個氣功大王孫小俠，號稱“孫家功”傳人。孫小俠瘦高瘦高的，戴著一副近視眼鏡。據(jù)他自己講，他也出身氣功世家，是家中的第三代傳人?？蓳?jù)了解的人說，他家是菜農(nóng)，沒聽說他家有人會氣功。

但是據(jù)孫小俠自己介紹，他的“孫家功”屬于心功，即發(fā)功只在心里，外表看不出來，功在內(nèi)而不在外。

同學們普遍認為，孫小俠在吹牛，他不可能是哈大氣的對手。不過也難說，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孫小俠有什么絕招也未可知。他要是沒一點兒真功夫，敢向哈大氣叫板嗎？

今天早上在教室里，哈大氣在趕寫作業(yè)，黃楊無意撞了下他的課桌，讓哈大氣寫壞了一個字。黃楊已連說“對不起”，可哈大氣上去就是一拳，把黃楊給打哭了。別人都只看著，沒敢作聲?？蓪O小俠俠義心十足，當面跟哈大氣叫上了板，說他欺負同學。哈大氣聽著孫小俠的話，氣不打一處來，轉(zhuǎn)身說：“這里地方小，施展不開，要玩出去玩！”

于是倆人約定，今天下午放學后江邊見！

滔滔大江從不遠處流過，江邊是校園的一角，是校園的一部分。不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是最好的決斗場。

這會兒一群興奮的同學簇擁著兩個氣功大王，浩浩蕩蕩地向江邊進發(fā)。凌亂的腳步聲，書包里鉛筆盒的撞擊聲，響成一片。孫小俠雄赳赳地走在最前面，一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樣子。

翻過大堤，來到一片空曠的江灘上，大家呈圓形散開，將兩個氣功大王圍在中間。夕陽染紅了江水，江風呼呼吹著號角，浪濤嘩嘩擂響戰(zhàn)鼓。

兩個氣功大王將書包往地上一甩，叉腰面對面站立。哈大氣一身肥肉，肚腩皮蓋住了腰帶，像個相撲手。孫小俠瘦骨嶙峋的身子，呼吸加速時肋骨都能顯現(xiàn)出來，風一吹渾身起雞皮疙瘩。

野兔對北極熊，這分明是一場不對等的決斗，毫無懸念之戰(zhàn)。

“怎么比？”哈大氣問。

“隨便，莫慌！”孫小俠摘下眼鏡，放進書包里。他再看哈大氣，只見一團蒙蒙的影子。

“你這樣子也行？”哈大氣輕蔑地說。

孫小俠瞇著眼睛說：“我照樣能收拾你！”

大伙兒笑了，盡管孫小俠不是哈大氣的對手，但這話聽得解氣，蠻過癮，很痛快。

“我只要一只手?！惫髿馍斐鲆恢皇帧?/p>

“我一只手也不要?！睂O小俠將雙手放到背后。

“我只要一只腳?！惫髿馍斐鲆恢荒_。

“我一只腳也不要?！睂O小俠將兩腳并攏。

大家聽后笑聲不斷，覺得孫小俠太能吹牛。

哈大氣突然說：“開始啦！”他腳下迅速一掃，孫小俠“咚”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蓪O小俠不慌不忙爬起，揉揉摔疼了的屁股，瞇著眼睛向哈大氣湊過去。

哈大氣冷笑一聲，又是腳下一掃，孫小俠又“咚”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伤琅f不慌不忙爬起，揉揉摔疼的屁股，瞇著眼睛向哈大氣湊過去。

哈大氣又冷笑，又是腳下一掃……

就這樣，爬起、湊過去、倒下;又爬起、又湊過去、又倒下……原來孫小俠的“孫家功”是假的，純粹是吹牛！可孫小俠說：“莫慌，好戲在后頭！”

十二個回合過后，哈大氣喘著大氣，冒著汗，顯然光憑一只腳征服不了孫小俠。他不客氣了，決定用氣功！于是哈大氣開始運功——他扎起馬步，手舞足蹈起來。

孫小俠不屑地說：“你這樣只能嚇唬幼兒園小朋友，可嚇唬不了我。”

哈大氣氣貫全身，肚子賽皮球，十指變鷹爪，腿腳成了鐵棍，他要讓大家瞧瞧他的厲害！

“快開始吧！”孫小俠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

哈大氣張牙舞爪撲來，如老鷹捉小雞，一把將孫小俠抓住，正要高高舉起往下砸，忽然“哎喲”一聲，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叫，原來是“鷹爪”被孫小俠咬住了。孫小俠使出絕招——“甲魚功”，也就是“孫家功”。

哈大氣過于輕敵，犯了戰(zhàn)略錯誤?！爸褐耍賾?zhàn)不殆”，可哈大氣根本不了解孫小俠，不知“彼”，也不知“己”，哪能不遭遇滑鐵盧？

哈大氣頓時陷入極度恐懼之中。被孫小俠咬住的是右手中指，他越想越怕，他現(xiàn)在只要保住手指頭，別的什么都不想了。

孫小俠對哈大氣了如指掌，知道哈大氣小學留過一級，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卻十分注意個人形象，見到漂亮女生便用手捋順頭發(fā);兩手插褲子兜里，走路一搖一擺裝粗獷勁兒。別看他五大三粗，有些地方比誰都精細。

孫小俠更是了解自己，他體格過于弱小，但他的“孫家功”厲害，銳不可擋！這不，他只一招，便叫哈大氣服服帖帖了！

大伙兒嘩然，趕緊都圍了上來。

如貓銜一條魚，孫小俠緊緊咬住哈大氣的手指頭不放。哈大氣疼得直哆嗦，縮成一團，不住“哎喲哎喲”慘叫，他明白，此種情況下不能使用武力，只有通過談判解決。

“孫小俠！你松口！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應(yīng)，都答應(yīng)……”哈大氣愿無條件進行談判，談判是唯一選擇。

孫小俠當然有要求，可他不能開口說話。于是大伙兒七嘴八舌，幫孫小俠進行談判，一致的聲音是：“事情是由哈大氣打黃楊引起的，你打黃楊就不對，你為什么打黃楊？”

孫小俠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什么意思！人多辦不了事，談判無法進行。

有人提議，讓孫小俠寫出來，于是有人忙打開書包，取出紙和筆。這時，一個穿紅裙子的女生從后面擠過來說：“事情是因打黃楊引起的，但不全是。挨哈大氣打的同學不只是黃楊，我統(tǒng)計了一下，包括黃楊在內(nèi)共七個。哈大氣一向橫行霸道，無法無天，欺人太甚。同學們看在眼里，早已不滿，”紅裙子女生彎下腰，“是不是？小俠?！?/p>

孫小俠點點頭，不再搖頭。

看來紅裙子女生了解孫小俠的想法，可代表孫小俠進行談判。

紅裙子女生叫張麗倩，高個子，白皮膚，大眼睛，班上最俊，學習成績在全校也排前幾名。這么優(yōu)秀的女孩子，大家都喜歡，哈大氣和孫小俠也不例外！大伙兒這時都閃開，讓張麗倩代表孫小俠進行談判。

“哈大氣，你首先得向挨打的同學賠禮道歉，”張麗倩說完又彎下腰問，“是不是？小俠。”

孫小俠又點點頭。

“賠禮道歉！賠禮道歉！……”哈大氣滿口答應(yīng)，他現(xiàn)在只擔心他的手指。

“哈大氣，你什么時候賠禮道歉？得定個具體時間！”張麗倩繼續(xù)說。

“明天早上……”哈大氣盯著張麗倩說。

這時有人提議，如有挨打的同學現(xiàn)在來了，現(xiàn)在便道歉，不必等到明天早上。道歉必須面對面，必須九十度鞠躬，而不是光說一聲“對不起”便完了。

張麗倩認為這意見好，孫小俠也點頭。哈大氣也同意，說：“好！現(xiàn)在，面對面，九十度鞠躬……”

可挨打的七個人里只有黃楊來了，那就先給黃楊道歉。

哪知黃楊不愿出來接受道歉，怕哈大氣報復。黃楊個頭比孫小俠高大，卻躲在人群里，千呼萬喚不出來，他說：“算了，算了！”

真是大煞風景，大壞氣氛！其實哈大氣欺負人也是“吃柿子揀軟的捏”，并非所有的人他都敢欺負。

黃楊長了哈大氣的威風，這家伙又活了，眉尖帶笑。孫小俠及時發(fā)出警告，使勁咬了一下。哈大氣“哎喲”一聲，又愁眉苦臉蔫了下去。

張麗倩不僅是談判代表，還是個主持人，為了扭轉(zhuǎn)氣氛，她嚴肅宣布：“明天早上六點半，也就是上早自習前，哈大氣向七位挨打的同學道歉。七位！我說的是七位，包括黃楊在內(nèi)。我保證七位同學都到場，都接受道歉，一個不少！”

張麗倩有點兒激動，有點兒憤慨，有點兒悲哀，眼睛里也有點兒濕。幾只白色的江鷗在頭頂上飛來飛去，似乎也在看張麗倩。它們知道這是學校里的孩子們，卻不知道孩子們?yōu)槭裁淳墼谶@里。

張麗倩的激昂講話，更是震動了哈大氣，他沒想到張麗倩會代表孫小俠談判，并對他哈大氣一點兒不客氣。他原以為女孩欣賞“霸氣”男孩，他才處處“霸氣”。

哈大氣最崇拜的是祖爺爺，祖爺爺最有水平，教育最有趣，就地取材：“武漢——漢要武，武才漢。兩字緊相連，不可分?！?/p>

哈大氣七歲上學時剛識字，祖爺爺便寫“武漢大學”幾個字，叫他倒著念。哈大氣用小小的手指頭點著，一字字念道：“學、大、漢、武?！?/p>

孔武尚武沒錯，只是哈大氣理解歪了。這跟祖爺爺?shù)慕逃嘘P(guān)?！拔錆h大學”是要男子漢什么都學，學修身、學齊家、學治國、學平天下……而不是倒著念的只學武，書不能倒著念。學武也不能只學武功，還要學武德，否則害人害己。

哈大氣重新思考著祖爺爺?shù)脑?，他感到有些迷茫，便主動問：“倩倩！明天早上我怎么道歉？?/p>

張麗倩說：“你主動找七位同學，一個個說‘對不起，一個個鞠躬。你要真心，要誠意！”

“你還要保證以后不再欺負同學，要說到做到，是不是？孫小俠?！?/p>

孫小俠又點點頭。經(jīng)他點頭才有效。

“保證做到！”哈大氣說。

“我看這就夠了。是不是？孫小俠?！?/p>

孫小俠聽后，松開了他的口，直起腰對哈大氣說：“聽明白了吧？”

哈大氣忙看自己僵硬的手指，沒流血，沒破皮，不青不紫，不紅不腫，只有兩排發(fā)白的深深的齒印。他彎曲幾下，手指伸屈自如，沒傷筋骨，一切完好。可看看孫小俠，兩腿被他踢得青一塊紫一塊……

哈大氣低下頭，從地上拿起衣服和書包，一個人默默地走了。

“哈大氣！你明天早上六點半前到校，準備道歉！”張麗倩對著哈大氣的背影說。

“好，知道了?！惫髿饣卮穑憩F(xiàn)出他并不會食言！

大伙兒歡呼孫小俠取得勝利，將他抬起來向上拋。夕陽更紅了，霞光萬道，江水波光閃爍，恰似流金淌銀，美極了！

孫小俠瞇著眼睛在地上摸索自己的衣服和書包。張麗倩忙將衣服和書包拿來，塞到他手里。孫小俠戴上眼鏡，這才看清每個同學的笑臉。

穿好衣服，背上書包，孫小俠英雄般地被大伙兒簇擁著回家。